苏莎晚饭添鱼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也许是许云封玩够了。那七八条眼见就要死了的鱼又被他甩进了溪水里。可怜这些鱼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才刚刚入水。马上就肚皮朝天。浮上了水面。
“可惜了。太可惜了。我还以为晚上能吃到糖醋鱼块呢。这下沒指望了。”苏莎假意抱怨。偷偷观察许云封的神情。就发现他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但双目之间却沒有了癫狂之色。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继续装傻道:“沒有鱼。肉也好啊。你就不能去打几只野兔之类的吗。这几天总吃素。我都快受不了。”
“就这样。”许云封干脆地把鱼竿抛进了水里。道:“你就不想问问我和六处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对六处这么熟悉。为什么一提起六处我就这么反常吗。说不定我与六处有深仇大恨。若是如此。你落在我的手里。只怕有性命之忧。”
苏莎又往后退了点:“我觉得不会。许先生一看就不是那种执着于恩怨的人。更何况我不过是六处的一个新人。就算你真要找六处的人报仇。也应该去找云组长那样的人吧。我和你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你若想害我早就害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要一直后退好不好。”许云封好笑道:“你说得倒有些道理。不过你忘记了一点。如果我真想报复六处。就算不报复在你身上。也大有可能利用你给六处制造事端。你难道就不怕被我利用吗。”
“制造事端就制造事端。反正我看六处的人也不顺眼。只要不直接害我就行了。”这些话苏莎想说可沒敢说。只是陪笑道:“这个玩笑再开下去就沒意思了。许先生真要原本是六处的人。云组长绝不会认不出您。依他的脾气。您真要是当初脱离六处的人。他一定立刻就动手了。”这才是他这么镇定的根本原因。云天舒和许云封打过照面。若许云封真和六处有仇。云天舒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既然云天舒沒有什么动作。那就说明至少许云封与六处之间沒有直接的仇怨。
许云封沒有再说什么。倒背双手慢步向山上的茅舍走去。这几天來他和苏莎就住在那里。这是苏莎不喜欢这里的又一个原因。许云封的确和六处并沒有直接的仇怨。但他适才的怒意跟杀气也并非有意做出來吓唬苏莎的。这其中的内情他并不想告诉苏莎。至少现在不想。两个人的信息完全不对等。可笑苏莎自己以为看破了人家。却不知人家心中笑他是傻瓜。
许云封不说话。苏莎倒又忍不住了。追在许云封身后。一边走一边道:“刚才被你七扯八扯。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你还沒回答我呢。你一直把我困在这山里。要是害我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许云封随手从身旁的树叶上摘下一片叶子。递给苏莎道:“用它來遮一下阳光吧。沒有这片叶子你一定会被太阳晒死的。”
“……这是讽刺吗。”苏莎把那片叶子反來复去看了好半天。慢半步的脑子总算明白了过來。
“不。这是嘲讽。对象则是你那自以为是的态度。”许云封的毒舌从不轻发。但一发即中。“你是不是太过高看你自己了。就凭你。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几手远算不是高明的法术。就能在一个你不了解的世界。一个如此广袤的大陆上轻易找到你要找的人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云天舒云组长的存在不就显得多余了吗。”
苏莎挠了挠头。不得不承认许云封说得对。再怎么看。这个任务都应该是由云天舒做主导。苏莎所要做的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把这么一件案子交到苏莎手上。无异于放弃。 “这也不能怪我啊。那个云组长一來这里。就把我给甩在一边。完全沒有指导我的意思。搞得我都产生错觉了。”苏莎小声嘀咕着为自己辩护。心里却不觉放下了一块大石。既然天塌下來有云天舒这个高个子顶着。他当然犯不着自寻烦恼。非要找到孟震和不可。这毕竟是苏莎参加工作以來第一项正式任务。出于一般人的心理。他也想尽力去完成。以获得较好的评价。这些天來的原地踏步。多少让苏莎心里感到有些不安。担心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现在被许云封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倒让他解脱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
许云封见苏莎一副真得放下心的样子。心里有些生气。他倒希望苏莎更狡猾一点。更有才能一点。这样他操纵起來也有点成就感。操纵一个傻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说云天舒会找到那个孟震和。你就真得相信。万一他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他想看看你的表现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沒有。”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苏莎反而有些恼了:“你想劝我一直待在这里。我就按你的意思。安心待在这里。你又指责我不努力离开这里。你倒是说说。你不让我离开这里。就凭荀国国主那边送來的狗屁情报。我努力就能找到那个孟震和了吗。”
许云封冷笑道:“不要说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遍察万物。就算是聪明一些的普通人。也可见微知著。你说这些……情报。沒用。可在我看來。这些情报却是无比重要。你还沒有察觉吗。”
苏莎歪着脑子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许天兆故意给我送來这些沒用的消息。诚心不想让我找到孟震和。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就是孟震和。我应该去抓他。对不对。”
“你还真是听风就是雨。怎么说都学不乖。”许云封脸上嘲讽之色更浓:“先是怀疑我就是孟震和。现在又怀疑许天兆。我们当然有很多可怀疑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见一个怀疑一个啊。天下间的怪事多了。难道每个都和孟震和有关吗。”
“你痛快一点把答案说出來会死啊。”苏莎快要暴走了。许云封的咄咄逼人。让他有种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正被老师逼迫的错觉。对于沒有太多生活阅历的苏莎來说。这是他最大的梦噩。每当想起这种经历之时他的情绪就会处于爆发的边缘。
朽木不可雕也。许云封给苏莎下了一个定语。打消了继续指点他的念头。他不过是受人所托。才想给苏莎一点暗示和帮助。既然苏莎如此愚蠢。他也乐得轻松。冷冷地道:“你自己不动脑子。难道还指望老天会给你答案不成。想要答案。自己去想。”
不提苏莎如何去想答案。却说被他倚为靠山的云天舒。这位六处的王牌成员。行动组组长。现在又在干什么呢。他正在吃饭。这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六处的人神通广大。辟谷对他们來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能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吃饭呢。
云天舒吃的并不是普通的饭菜。而是乌国的国宴。作陪的也不是一般人。乃是乌国国主黑沙利以及一众修行者。这位乌国国主人如其名。长相甚是粗犷。一张锅底脸。两道粗眉。一对环眼。狮子鼻。血盆大口的下面则是一大把针须。不知道的人绝想不到此人会是一国之主。还以为是哪里的野人窜出來。可长成这样的乌国国主却偏偏是喜欢打扮。总是想方设法來装饰自己。所获得的结果是……他的画像都可以降魔驱鬼了。
别人看黑沙利惨不忍睹。这位乌国国主对自己的扮相却相当满意。在酒宴上还时不时地整理一下头发。擦拭擦拭手背。好像真以为自己是奶油小生似的。云天舒见多识广。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吃惊。却也感到一阵恶心。只是低头吃菜。尽量不去看这位国主的脸。
“云仙长。”云天舒不说话。黑沙利倒主动來和他说话。道:“云仙长來自异域。见识定然也是广博。却不知异域之地和此方有什么不同呢。”
云天舒久在时空中來回。对于这种问題驾轻就熟。头也不抬便道:“天下之事总归于道。纵然表象有许多差异。本质总归是一样的。”这是万能回答。不管是什么时空。不管面对什么人。采用这种回答总是沒错的。如果考虑到云天舒现在的“仙长身份”。这个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深得修行真意。
黑沙利对云天舒的这个回答也很满意。开心地大笑道:“云仙长不愧是修行者。说出话來也深得道中三昧。本王也是如此认为。这天下之事。无非是弱肉强食。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强者掌控一切。仙长以为然否。”
云天舒不置可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这酒倒真不错。只怕不是寻常的美酒吧。”
黑沙利笑道:“云仙长说得不错。此酒乃是用一种名叫丰华果的果子所酿。此果产于山巅绝壁。每日被烈日照晒。所产之果苦涩难咽。但以之制酒却有提神醒脑之效。仙长若是喜欢。不妨多饮几杯。”
听闻此言。云天舒反倒放下了杯子。若有所思地道:“此果既然生于绝壁之上。普通人采摘定然困难无比。此酒一定很稀有吧。”
黑沙利哈哈大笑:“有什么稀有的。天下间尽有些性命不值钱的人。只要花上一点钱。他们便甘愿舍生忘死。听说每次采摘都会有一二人失足摔死。真是令人好笑。”
云天舒默默点了点头。却将酒杯放在一边再也不碰。只是埋头吃菜。
黑沙利心中不快。放下杯子道:“云仙长似乎对本王的话不以为然。莫非本王有什么错处不成。”
云天舒也放下了筷子。道:“国主既然发问。在下索性就说个明白……”
“国主。”云天舒话刚说到一半。若山道人已然打断他的话。这位大罗金仙可不是只知苦修的宅男。对人情世故也相当炼达。他一听云天舒的话音。就知道他下面沒好话。若山道人对黑沙利的话也很不以为然。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些闲事。眼下乌荀两国之争才是最重要的。黑沙利是世俗国主。云天舒乃是强援。二人若是此时发生矛盾。于大局颇为不利。
“国主。”若山道人道:“那荀国国主许天兆颇不简单。对我国的行动似乎早有察觉。竟能请动火龙真人许云封。此人道行之高只怕还在贫道之上。若不是有云道友在。只怕我国刚开始第一步就要受挫了。”这话他一早就和黑沙利说过。现在之所以再说一遍。是想提醒黑沙利。他要对荀国动手。这个云天舒是个用得着的人物。暂时不要和他计较许多。
不知黑沙利听懂了沒有。不过他沒有再和云天舒说话。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歌舞上。并不时地发出几声大笑和叫好声。以此來掩饰自己的不快。
若山道人向云天舒笑了笑。传音道:“云道友。我国国主性情直爽。言语之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道友不要见怪才是。”
云天舒冷笑一声。道:“我又不是他治下的之人。他也管不到我的头上。谈什么见怪不见怪。不过。若山道友。你这位国主的毛病只怕不是性情直爽那么简单吧。”
若山道人脸上现出尴尬之色。道:“不瞒道友。我们这位国主的确有许多奇异之处。不过这些年來正是在他率领之下。乌国国力得以强大起來。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其它的不过是些小节罢了。”
“小节。好一个小节。”云天舒冷笑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很了解这些所谓的小节了。我听闻前日有一人在闹市杀人。京尉将之缉拿归案。却被贵国主亲赦。有人询问原因。贵国主言道。为君者当唯才是举。杀人者乃是定阳侯家奴。定阳侯乃是乌国一等一的人才。又有大功与乌国。而被杀者不过是个卖菜之人。不要说死上一个。就算是死上十个八个。对乌国也沒有什么损害。有这回事沒有。”
旁有一人道:“不过。确有此事。国主此言一出。定阳侯便声言要为国主效死。举国上下无不振奋。都知国主不会忘记为国立功之人。此事更被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