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扎兹阿为自己的目的和行为而困惑的时候,城市东部的巴斯蒂监狱里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引诱贵族逃走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其结果,就是许多女贵族和她们的孩子,现在作为囚犯正集合在广场上,看着堆积在一旁的,她们那些试图逃走的亲人的尸体。
那些人,曾是北方最为尊贵的贵族。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几十具尸体,被零散的堆在广场上。
卡瑟丽。图克颤抖着,却没有像周围的人一样哭泣。
她咬着嘴唇,看着台上那个将她们带到这里来的男子,听他宣布着让她们绝望的消息。
“那群试图越狱的犯人,试图对抗我们的追捕,已经被全部处死。这是他们的尸体。”那人便这样冷酷的说出了她们的家人和孩子被杀的事实。
“要是我记得没错,那在你们刚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你们这一切。在发生这种事之后,希望你们能清醒一些。”
“和那些在广场上被处死的人比起来,你们的罪行较轻。关押的条件并不好,但也是可以用你们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的。只要你们用心赎罪,我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但你们一旦露出敌意,我们便绝不留情。不管你们的反对有多微弱,不管你们反对的时候是什么身份。”
“扎兹阿大人告诉我们要尊重敌人。如何尊重?一个老人来当我们的敌人,我们便杀死这老人;一个孩童来当我们的敌人,我们便杀死这孩童;一个女人来当我们的敌人,我们便杀死这女人。这,便是对尊重最好的诠释。倘若你们以后打算反抗,最好想清楚这点,再好好想想这些死人。”
“他们,已得到了应有的归宿。不用向你们那软弱的神明做什么祷告。它帮不了你们。生命来自世界,生命归于世界。不管他们活在这世界时有多少罪孽,现在都已偿还。”
“现在,我对你们再说一遍。你们过去并没有犯下太大的罪孽,所以政府不会为难你们。服从安排,你们就不会被伤害。如果我们失败,你们也许还能有被救出去的一天。但如果反抗我们,就会被惩罚。越狱,就会被直接射杀。”
“你们爱你们的家人,是吗?扎兹阿大人说过:爱,要是不能与智慧、善良之类的美德在一起,而是和贪婪、傲慢、愚蠢之类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那就会成为支撑你们所有痛苦和罪恶的根源。罪人的爱,也一样是罪恶。”
“如果你们也想像他们一样逃走,不妨去尝试尝试。我们。。至少我可以很开心的看着你们去死。”
“而你们,现在流露出各式各样的悲哀。这是为你们的亲人,我能理解。但我要劝你们:与其为死者悲哀,倒不如多考虑考虑你们自己。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你们还得活下去。”
这声音里流露出的厌烦、嘲讽、蔑视、冷静、以及残酷,不知怎的,将她,以及许多她周围的人从浑浑噩噩的悲伤里唤醒。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滔滔不绝的人。
那人穿着一套灰衣。他很年轻,相貌端正,甚至可算得上英俊。那张脸上没有胡子,也没有她过去在年轻人脸上常见到的畏缩和战栗,而是混合着自信、坚定、骄傲和残酷。
那种她常在父亲脸上看到的表情。
她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也摇晃起来。
“你在做什么?”
是父亲的声音。然而当她转向那声音的方向,却发现没有人对她说话。
父亲那坚定高大的样子在她眼前闪现:你在做什么?斯塔利家的孩子,怎能如此脆弱?
她对幻影中的父亲点了点头,笑了笑。擦干不知道何时流出的眼泪。
随即,她身子一软,向一旁倒去。
片刻之后,一个温暖强健的身躯将她扶了起来。“谢谢”两个子还没来得及出口,她便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在发热,这样下去会生病。送她们回去吧,晚上给她们煮点热汤,再开放大浴室,让她们洗洗澡。她们这些日子…给这些也许有点早,不过也罢了。”
她在那里发抖,做了个挣脱的动作,之后就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但那人也没有抱着她的意思,将她扶起来,随后就走开了。
那是谁?
说出这份温柔话语的人,也正是那个杀掉她们的丈夫和儿子,然后在讲台上对她们做着残酷宣告的人。
晚上,她们的确得到了这场噩梦以来第一份较为美味的食物。鱼汤温暖、可口、鲜美,配上比之前松软一些的面包,固然没办法和她们当贵族时享用的食物相比,却比之前发霉的面包皮和臭烘烘的冷汤好多了。
她们中的许多人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在得到许多天来的第一次热水澡时,她们甚至开始唱着歌,听到墙外狱卒的叹息时,哈哈大笑。
在那些一脸严肃的灰衣士兵看管下,狱卒们不敢做什么。刚被送来时曾有些狱卒们有所动作,却被两个一幅天真表情、却非常严肃和疯狂的灰衣士兵打断了骨头。这消息传开之后,她们已放松了许多。
而现在,这个区域里灰衣士兵的数目是狱卒的两倍。他们大多都很年轻,有的甚至还是些孩子。对犯下罪行的贵族—不管男人女人,他们都很残酷。但对过去没有罪行的人,他们则只是严肃。
一个惊喜是,那个杀掉她们亲人的匪帮给她们提供的浴室极为舒适,和这监狱里其它地方的风格极为不符,并远远超出她们的预料。
事实上,这浴室并非监狱工程的一部分,而是很久之前的建筑。在巴斯蒂监狱建立起来的时候,它却被保留下来了。在之后的几百年里,许多监狱长各自重视的区域各不相同,但他们几乎每一位都会拨出一定款项来修缮这浴室,来作为给狱卒和驻守的士兵一项重要的享受。
在这里,他们可以洗去在一旁污浊的监牢里所感受到的黑暗,许多人就是依靠时常的洗涤,才能保持一颗常人的心。而现在,这座长一百二十米,宽五十多米,可以容纳五百多人的浴室迎来了一批囚犯作为客人。
她们脱下衣服。出乎意料的,水管里喷出的竟然是热水。这让她们欢呼起来,许多人用久未感受到的热水清理身上的污垢,开始彼此交谈,露出笑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卡瑟丽认真的洗身上的每个地方,感受这难得的温暖和舒适。但闭上眼睛,眼前却依旧是那个阴暗潮湿、不见光明的囚室,还有她丈夫和他们的孩子。
天哪,我们何时才能摆脱这场噩梦?过去的回忆,像刚住进来的时候一样,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婚礼在当时并不能让她满意。内德。图克是个消瘦、严肃、刻板的人,和她在南方的时候见到的大部分男子都全然不同。婚后她花了很多时间才习惯和他在一起生活。
然而他们毕竟有了孩子。天哪,他到底为什么要带着孩子一起逃走?他还那么小,之前还对着她哭,倘若她再坚决一点,不让丈夫带走他,他就不会死。
泪水无声的从她的眼眶里流出,和水管里涌出的热水混在一起,消失的无声无息…
洗完之后,外面的人并没有催促。她们甚至可以在一旁的席子上躺一会儿,或者洗洗衣服。
“你说那个小伙子会爱上我吗?”卡瑟丽正洗着肮脏不堪的囚服,在她一旁同样洗着衣服的丽莎。埃尔若无其事的这样问道,就好像上午被处死的根本不是她的丈夫似的。
“你说哪个?”卡瑟丽吃惊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哎呀。。”丽莎拧了拧衣服。“我想他们不会允许我们等衣服干了才回去。就是纺织工场侧门的那个嘛。比我高一头,大眼睛,高鼻梁,看到我总是不敢看的那个。你说我如果用胸脯蹭蹭他,他晚上会去找我吗?”
“你丈夫和哥哥都被他们杀死了。”卡瑟丽用尽可能严厉的语气说道。“并且他们有纪律,不会碰我们。”她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享受的时候,并且那是我们的仇人啊。
“哎呀,我的好嫂子,没必要这么严肃。打仗是男人的事情,我们可是女人。你不觉得那牢房一点都不适合我们吗?”
这个卡瑟丽没法否认。“帝国的军队会来救我们的。他们打败了这群乱党之后,我们就能见到家人了。”
这个词换来的是小姑的冷冷一瞥。卡瑟丽这才想起,自己的家人里只有丈夫死去,但她的家人,几乎全被处决了。
“总之呢,我的生命不会浪费在织布机上!”小姑的声音变的恶狠狠的。“而我就算死,也要带着几个人一起去!”
卡瑟丽想要劝慰,想要宽解她,但最后只之叹息了一声。
周围都是谈话的声音。澡堂依旧被热气笼罩,看不清他人的表情,但在喧哗中,在偶尔的呜咽声,正有一曲歌声响起。
“看不到光芒的深夜里,
黑色的大地中央
无尽的路上
我们迷茫彷徨。”
“内心深处的渴望
如同微弱的火花
在那里
一个愿望愈发强烈
------有一天能看见阳光。”
“我们孤单的在夜晚行进
前方看不到一丝明亮
追随夜晚唤醒的雾霭
偶尔却也将星辰眺望。”
“午夜后,是魔鬼出没的时间。
力量已丧失殆尽。
我们错乱的脚步失落在
幽暗深邃的海洋。”
“梦想在沼泽中跋涉
向着希望,探向远方
因为黑夜终将结束
黎明会撕裂它而到来。”
“于是我们在黑暗中寻觅
感知着远方的道路
尽头尚未到来
我们偶尔将星辰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