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明晰(1 / 1)

荣耀旅途 溅血飘香 4351 字 2013-09-21

“今天把你们聚集起来,是有很麻烦的事情要说。”

在帕里提克一楼的会议厅里,拉斯卡尔革命政府中约三分之一的官员聚集了起来。

最近,信使们在整个北方忙碌不堪。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前方连续取得的大胜带来的附属效应。

在这些胜利的鼓舞或恐吓之下,许多本来还持观望态度的官员,积极性和工作效率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而另一部分,则是这些官员和他们的同学、亲戚和朋友---其中大部分是北方别的城镇的官员,之间的联系。

这些人,本来就因局势的发展而惶恐不安。而在接到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对这个新政府的描述后,一条新的出路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又不是贵族,给谁当官不是一样?”这便是许多帝国文职官员的真实想法。当战场上的胜负已经明显之后,许多帝国文官就开始试探性的向革命军投降。在几个良好的榜样过后,这种趋势开始蔓延。许多在还保有着许多物资和一定抵抗力量的情况下纷纷投降。

这是名为“文官集团”的群体的价值。如果没有他们,那很多地方就可能需要相当的牺牲才能拿下,甚至占据之后也只能得到一片焦土。

而现在,他们毫不犹豫的背弃了贵族集团,成为了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倘若己方胜利,他们就是第一批支持者;倘若帝国反扑回来,他们依旧可以通过“法不责众”的惯例来维持现在的地位。

而如果局面僵持,他们还可以选择合适的机会沟通消息,买卖情报…或者以其它方式来牟取利益。

扎兹阿看向面前的人们。

其中有些人低着头,有些人用恭敬的眼神看向他,还有些人满脸讨好的笑容…但此刻,在会议室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压力。

那是什么压力?惯性和传统所带来的期盼。

“当一名官员,是很困难的。你们可知道其中的难处?”

他收敛心神,集中全力来应对这一战。

底下鸦雀无声。听到扎兹阿说的,许多人都很惊讶,不由得本能的开始揣测起这个叛党头子---或者革命军领袖的的用意。

“首先,”扎兹阿语气平缓的说了起来。“你们,几乎全部都出身贫民,或平民。”

“不像贵族那样,靠着父母的余荫过活。现在的位置,都是你们通过…某些方面的努力而得到。”

“贫民出身,通过努力而达到现在的社会地位,可以说你们都是优胜者、精英、有才能的人。”

“在之前这一段时间里,你们在工作中表现的很出色。在各方面。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改变了作风,不像从前一样利用职权来牟利。而平时的工作---文件的出入、物资的调配、纠纷的调解…这一切你们都做的近乎完美。”

“这些工作,对你们来说没有难度。在长久以来的丰富经验下,这些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

“然而,危险就藏在所有这些平凡的、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里。”

“你们也许以为我说的是某些人一时禁不住诱惑的情况?那也是小事。倒在这种因素面前的只是少数人。”

“在政府工作的过程中,所要面对的诱惑、机会和可能性太多太多。而当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们的秉公执法和尽职尽责被人们所习惯的时候;当数量很多的人认为你们、有才能的人,替他们服务是理所应当的时候;某种心理落差便会出现在你们心中。”

“它很强大。这种落差将摧毁你们、压垮你们,把你们所有的坚守,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努力都摧毁殆尽。”

“这便是历史循环的某个起点。它如何表现?以对美好生活和他人赞美的追求来表现,以潜移默化中的顺理成章来表现。当然,‘爱’和‘愚蠢’在其中都是从不缺席的要素。”

“不用露出那种模样。我相信你们都很聪明,应该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

“你们,我们,都是人。这个词汇的涵义很丰富,它意味着生活中无数要素和可能性的存在。具体到我们,政府的官员,能保证大家处于正面的要素,大致上就是事业上的成就感和充实感、外来的尊敬、宽裕的生活条件。”

“而负面的要素则多得多,包括长久的重复而导致的麻木和厌倦、一个贪得无厌的妻子、一个别无所求,只想证明自己存在的儿子、一个被宽容滋生了野心,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的仆人…喏,广场上挂着的,大都是这一类人的脑袋。”

“他们一开始是这样吗?不是。作为贵族,他们是可恶的、有罪的;作为人,他们是可怜的、被欲望和物质所掌控,丧失了自我意志的行尸走肉。”

“我认识其中几个人。有一个,只是性格软弱,拒绝不了妻子的要求罢了;另一个,只是习惯于对身边的人宽容,结果把手下的仆人纵容的太过疯狂罢了。”

“但我们没有资格原谅他们。那个为了让妻子满足的人,造成的后果是成村的人破产逃亡;那个宽容的人,造成的后果是那仆人谋杀和非法拘谨了数百人。说到底,罪恶就是罪恶。”

“作为一个人,我们的能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尤其是你们这些事业初创期就加入的、前程远大的人,要面对的诱惑和可能性是近乎无限的。”

“这些可能性将会带来无数的危险。其中有一些,误解、混淆、牵扯…都不是我们能预防和避免的。一份来自亲朋好友的礼物,一次浪漫的约会,两个小孩子的一场游戏…对一个决心恪守最高道德标准的官员来说,都可能变成一场噩梦。”

“而最可怕的,是专门针对种种美好品质和道德坚持的攻击性策略。举一个例子吧…有些商人会了牟取利益而违反法纪。作为称职的官员,我们需要对其进行惩治。而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商人,如果足够狡猾,就会用巨大的利益来诱惑我们的身边人去和他们共同犯罪。”

“到时候,如果我们因为爱而保下自己的家人,那就会被罪犯所利用;如果我们恪守职责,秉公执法,那些诱惑人们犯罪的人,又会刻意拔高道德标准,以无情作为缺陷来攻击那个做出了巨大牺牲的人…你们以前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或是类似的事情?”

“然后,可能发生的就是蔓延开来的腐烂。一个做错事的官员,如果承认错误,可能会毁掉自己的位置和前途。而为了避免这错误给自己带来恶果,同时也为了心中的羞愧带来的痛苦,而被扭曲成一个可怕的模样。什么模样?引导其他人来犯和自己一样的错误,以图利用‘法不责众’的惯例来保护自己,或者死之前也带上一群垫背的。无论结果是哪一种,付出代价的都不止他自己。”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可能会变得相当可怕。来自我们内部的熟悉程度和操作技巧,那就千变万化而威力无穷了。微妙的暗示、隐蔽的沟通、词义的更迭、逻辑的转换…所有这些积累汇集起来,足以将我们送进历史的又一次循环。”

“怎么样,这份工作是不是很难?”

这些言语和内容,即使经验再丰富的官员,也没有想到。

关于这种事,一个掌权者对下属能说什么呢?

对这种事,这些官员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他们所准备面对的,要么是因胜利而对他们做法的赞扬,要么是对某些不足的批评。

对于这些,他们早已习惯,也知道该用何等方式来应对。但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事实的列举和诊断般的总结。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摧垮大家的信心。虽然我看你们中某些人的脸色和表情,感觉这番话可能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请你们信任我。既然这些事情有可能性发生,既然我已经看到了这些问题,那么我们就已经进步了一大步。假装问题不存在是愚蠢的,硬闯蛮干则是拙劣的。”

“正确的做法,是想出对策来应对它们。问题的价值,不就是用来解决的吗?”

“而这,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努力。”

“首先,在于对心理预期值的调控。”

“对你们自己来说,不能因为要为整个国家服务,就去遵循某些自以为是‘人民’,其实却是苛刻的蠢货或者狡猾的罪犯,这些人所宣传的、世界上最高的道德标准。拿那种玩意来要求自己,常常会把人压垮,竭尽全力也达不到那样标准的人,常常会丧失信心,乃至走向反面。”

“你们要服务的,是我们所在的群体,而不是某些单独的个人,或是这些个人提出的要求。一个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是‘民众’就值得帮助。而是只有当他本身也在努力的时候,才值得帮助。”

“不难懂吧。一个自己本身在努力的人,就值得别人去帮助;一个自己懒惰,一切都指望别人的人…当然能劝还是需要劝的,但如果不肯改变,那就看着他死好了。”

“对这种人的宽容,就是对整个社会的残忍。同时,遭受天灾的人值得政府用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因贪婪而遭遇损失的人就只配被唾弃和蔑视。”

“对待他人的基本态度,是尊重。遇到竭尽全力却未能成功的人,去帮助他们,是尊重;遇到懒惰成性又不听劝告的人,摧毁他们,也是尊重。

“然后,对那些恶行进行打击,也是政府…我们,应尽的责任。那种黑暗,那种腐蚀性的力量,尽管在完全发挥之后破坏力颇大,但它们真的强大吗?”

“那群人很狡诈,那种力量腐蚀性很强,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群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见到阳光就死的货色,又有什么资格来面对我们?最为强大的我们!?”

“以什么来对抗黑暗?光明就可以。以什么来对抗狡诈?智慧就合适。”

“硬要用死板的规章将自己束缚起来,那苦闷和失落就是必然的。制定规章的目的是让我们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做被规定的事。我们是活人,而不是木头做的人偶。”

“当然,我们做事。在更多的时候都需要遵循某些规范。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和真实性。”

“而这,有多难,你们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