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么一盒颜料要一块钱？”陈老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法国进口的颜料。”书店伙计道：“这个一块钱的，已经是最小盒的了。”

“就这么一点颜料……”陈老板有点理解不能。

穆琼看过去，就看到陈老板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那盒子约莫铅笔盒大小，打开里面是一格格的颜料，总共没多少。

这么一盒颜料，在现代估计最多十几二十块钱，但现在要一块大洋……确实很贵。

但除了这种，店里并没有其他种类的颜料卖。

“穆琼，你要在店里的墙上画，这么一小盒，就够画一小块地方吧？”陈老板看向穆琼，这边大盒的颜料更贵，估计要十块钱左右……十块钱啊！他店里现在挂着的字画是找个老秀才弄的，总共也就花了两块大洋。

“陈老板，这么一盒颜料足够了，我们再点墨汁就行。”穆琼当即道，他打算在墙上弄些装饰品，可没想把墙画的花花绿绿的。

“这还好。”陈老板到底是富过的，倒是并不斤斤计较，很快就买了颜料墨汁，又买了几张A4大小的厚纸板，并一张一米见方的白纸——穆琼说要画个广告放在门口。

“你拿了白纸？”陈老板看到了穆琼手上的白纸。

穆琼立刻道：“先打个草稿……那个本子有点小了。”

“也是。”陈老板深以为然，爽快地付了穆琼买的白纸的钱，跟他买的颜料相比，两个铜元的白纸钱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陈老板人还挺好的……穆琼一回到西餐馆，就开始画菜单。

他先在白纸上用钢笔勾勒出草稿来，然后再画到A4纸大小的厚纸板上。

他的绘画功底非常一般，如今这作画水准，放到现代兴许很多小学生都能画出来，但陈老板，为什么见识，瞧见穆琼这么折腾，只觉得穆琼分外厉害。

他之前虽然招了穆琼，但没把穆琼说的自己会英文法文的事情当回事，毕竟这年头，不乏只会说几句“哈喽”“噎死”就说自己懂英文的。

但现在看来……穆琼竟是真的会！

陈老板看到穆琼在那边写写画画，哪怕店里的客人多了，要他自己上去招呼，也没打扰穆琼。

穆琼就这么画了一整天，一点没累着。

至于出来的成品……他把两份菜单画好了，会放到门口去的广告，也打了个草稿。

其实这两样，他一天画完也是没问题的，但他的身体没好，需要休息……

来陈老板店里的客人都是普通人，他们点了炸猪排是肯定是会吃完的，一般连炒菜都不会剩下，没卖完的店里几个人也能吃掉还嫌少，因此穆琼又没有往家里拿东西。

当然，现在他不拿也没什么，他有了工作，朱婉婉就没那么抠了，这天果然买了咸鱼豆芽，还给穆琼留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咸菜豆芽饼。

穆琼晚上吃得很饱，但这具身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又会饿……穆琼又把饼吃了。

第二天穆琼一大早去西餐馆的时候，门已经开了，陈老板正指挥着人用石灰把墙刷白。

工人干活很快，完全没有影响到这天白天的生意，也是这天，穆琼把广告画了出来。

第三天，穆琼去了陈老板朋友的遗孀家里，然后指点着她们把桌布和窗帘做了出来。

第四天，墙面差不多已经干了，穆琼就开始在墙上画图写字，又让陈老板找木工做了一个跟画架相似的木架和一个木框。

木架贴上广告纸可以放在门口，只有那个长两米，高一米的木框则被穆琼钉在墙上，做成了一面“愿望墙”，他还在里面贴上了几个愿望。

“我想出国留学。”

“希望母亲身体健康。”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

当然了，墙上他也没忘了用英文写上格言：“目标有价值，人生才会有价值。”

“不要祈祷生活的舒适，祈祷自己变得更坚强。”

“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活力。”

……

总共画了八天，西餐馆才完全收拾好，而这个时候，穆琼在裁缝铺做的衣服，早就已经做好了。

这天早上，穆琼来到西餐馆，就换上了陈老板给他买的那身西装。

这八天在穆琼在西餐馆虽说吃得并不如何好，但至少每顿有荤有素，还不限量。

他天天吃饱喝足，又没干活就坐着或者站着写写画画，身体已经养好了，虽说看着还是瘦，但已经毫无病态，再不会被人当做是抽大烟的。

这会儿西装一穿，遮住过于细瘦的腿和胳膊，他也就成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腰细腿长。

原主家里的基因挺好，他长得非常帅气，个子也高，虽还没成年，但也已经比陈老板高，看情况还能再长长……穆琼对自己这样子，还挺满意的。

陈老板也很满意，有这样的一个服务员，想来再不用愁生意不好。

“穆小哥真帅气！”店里的厨子夸奖道。这厨子对店里的另一个员工态度并不好，都是呼来喝去的，对穆琼却很热情，在穆琼面前，态度甚至显得有点低微。

穆琼展示出来的学识，让他下意识地把穆琼摆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其实态度这样的不止他，店里的另一个员工也是这样的，穆琼什么活儿都不干，但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偶尔空下来，就站在穆琼旁边看穆琼画画。

穆琼有问过他要不要学，他又立刻就拒绝了，只说自己肯定学不会。

穆琼也挺忙的，也就没有一定要教对方。

“还差着点儿……”陈老板突然道，然后拿出一角钱给穆琼：“出门往左走半里地有条巷子，巷子里有个理发店，你去那里剃个头，正好一毛钱。”

“谢谢老板。”穆琼应了一声，拿着那一角钱就要出门。

他的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家里洗澡不方便，只能擦一擦，洗头更是没有洗发水……他早就想把头发剃掉了。

“等等！”老板喊住了穆琼：“你把衣服换了再去，不然弄脏了衣服怎么办？”

穆琼最后穿着自己的旧衣服找到了那家剃头店。

店铺在巷子里，非常小，店门口用煤炉烧着水，他说了自己要剃头，剃头匠就让他坐下，然后拿着一把剪刀一把刮胡导，直接对他的脑袋下手了。

“给我弄个三七分的吧。”穆琼道。这时候上海的人，都喜欢中分，但他觉得，还是三七分好看一点。

虽然……其实也很土。

那剃头匠应下了：“行，不过这个其实就看你自己梳头怎么梳了。”

也是……穆琼坐在椅子上，任由剃头匠给自己剃头，等剃完，剃头匠又在一个木盆里兑好温水，然后给穆琼洗头，又用毛巾给他一顿猛擦。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穆琼觉得自己又帅气了一些。

这时候没有吹风机，但穆琼的头发短，等回到西餐馆的时候，已经半干了。

陈老板瞧见穆琼格外满意：“你换上衣服，再往头上抹点油……”

“我马上去换衣服，抹油就不用了。”穆琼立刻就道，他实在没兴趣顶着一头的油！

这天，陈老板一直等穆琼换好衣服，才开了店门。

而这个时候，店里已经大变样了！

虽然穆琼早就已经在折腾墙面了，但一开始没有完全画好，看不出什么，现在就不一样了。

店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白墙，但在某些地方，却用花体的英文和法文写了一些句子，还用黑色的笔画了一些西式的建筑。

除此之外，其中有一面墙下面，摆了一个窄窄的木质吧台，上方墙上又挂着一个木框，并写着“心愿墙”三个字，并在下面备了纸笔和胶水。

店里还多了米色的窗帘和同色的桌布。

桌布和窗帘都用粗粗的线绣了白色的花，看着还挺有感觉的。

这里的布置已经焕然一新，看着非常不错，陈老板满意地不行。

穆琼就没那么满意了……这里其实有点不伦不类的。

好在这时候的人都不知道。

屋里的布置已经好了，把广告架子拿到外面，穆琼再在外面一站……来来往往的人的视线，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

广告牌上，“正宗西餐厅”四个大字非常大。此外还有英文法文写在上面，并用黑色的笔画了一个戴帽子叼着烟斗的洋人头像。

而这个时候，穆琼还笑着用洋文跟他们打招呼。

路过的那些人都有点愣。

“先生女士，要来我们餐厅吃饭吗？每客两角。”穆琼用英文打完招呼，又用中文道。

很多客人晕晕乎乎的，就跟着穆琼进了西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