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楠回了圣城。

对方这次出动了不少人, 依然没能杀了他。

他们很难再组织起这样大规模的刺杀，但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他既然没有死，有些布局, 自然就要重新做。

谢云楠的伤势异常严重, 他一回去, 就有医生帮他做检查，按照检查结果……他现在能活着, 就是个奇迹, 妥妥的医学奇迹。

他的内脏都已经衰竭了！

他被推进急救室, 医生把能用的都给他用上, 但并不能让他的身体有丝毫好转, 只能又把他推出来。

谢云楠在手术室的门打开的同时，露出笑容, 看向外面等着的人。

夏晴陆萧然他们都红着眼睛, 但神情肃穆非常克制, 只小傻子“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往他身上扑。

但他被陆萧然抓住了后面的衣领, 陆萧然用以前练出来的，拎跳脱哈士奇的熟练动作, 把小傻子从他身边拎开。

小傻子还在嚷嚷：“我好了，打你……你不死。”

其他人只以为小傻子在胡言乱语, 只谢云楠知道他想说什么。

谢云楠安抚地看向小傻子：“等等好吗？”

小傻子看了他一会儿, 不甘愿地点点头：“嗯。”

他们进了病房。

以前医生还会嘱咐谢云楠不要去参加战斗, 不要如何如何。

但现在医生只默默地给谢云楠拿来许多特制的大剂量的止痛药，道：“您以后想吃什么就吃……”

说到一半, 医生又顿住了。

谢云楠朝着医生笑笑：“我会的。”

他知道医生为什么会说不下去。

他从很久之前, 就已经尝不出滋味了, 还稍微多吃点，胃就会造反。

吃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为了活下去，他压根没有想吃的东西。

谢云楠又去看小傻子。

他躺着，医生站着，小傻子在旁边泪如雨下，这一幕倒是跟多年前极为相似。

他当年想过要收养小傻子，却不想最后，竟是跟小傻子有了这样的纠葛。

谢云楠又道：“医生……麻烦你找人给他做个身体检查，要全面的。”

谢云楠声音沙哑，每个字说出来，都要花他许多力气，医生道：“城主，您尽量少说话……算了，您说吧。”

说完，医生叹了口气，看向懵懂的小傻子。

小傻子看都不看医生，谢云楠就又安抚地看向小傻子：“听话，去做个检查，我在这里等你。”

小傻子不说话，拉着谢云楠的床尾死活不放。

谢云楠只能道：“那我也去……我陪着你。”

他躺在病床上，被人推着，跟着小傻子去做检查。

夏晴没忘记小傻子，又跟小猫联系了一下，小傻子的身份已经被确认。

这孩子据说已经失踪一年多，小猫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次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救了受伤的他的。

从他跟人战斗的地方，到他之前和小傻子一起待着的山洞距离非常远，陆萧然和伴生兽全力奔跑，都要跑两小时。

也正是因为这样，陆萧然他们花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差点以为他已经尸骨无存。

小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孩子，智商又有问题……陆萧然夏晴等人不再防备，把小傻子当成了自己人。

他们和谢云楠一起，跟着小傻子看小傻子做检查。

谢云楠的检查结果一塌糊涂，小傻子的检查结果，却比他们任何人都好。

他身上连龋齿这样的小毛病都没有！

检查还确定，他已经觉醒成祭司，还是高级祭司。

圣殿大长老二长老，还有当年圣城那两个赫赫有名的高级祭司，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圣城还一直没有新的高级祭司出现。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傻子竟然会成为高级祭司！

有这样一个高级祭司，他们这边的九级战士，再也不用担心无人治疗，而对手那边的九级战士，得知这消息指不定会投靠过来。

这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夏晴红着眼眶笑了，笑出了眼泪。

“怪不得他能救你……他能不能把你治好？”夏晴问。

谢云楠温和地看了一眼正跟医生大眼瞪小眼，不肯使用神力进行更细致的检测的小傻子，又看向夏晴：“我这身体太破了。”

医生很早就说过，高级祭司已经没办法治好他，更不要说现在，他的状况差成这样。

小傻子做的那些事情，能给他续命，但救不了他。

夏晴也清楚这一点，默默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小傻子的体检全部完成，他喜滋滋地来到谢云楠身边，趴在谢云楠床头。

谢云楠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夏晴：“让他跟我一起住吧。”

小傻子欣喜若狂，一张脸仿佛在发光，夏晴道：“他当然跟您住。”小傻子就算不能治好谢云楠，也能让谢云楠好受点……

谢云楠笑笑，又道：“夏晴，我既然没死……还按照以前的计划来。”

夏晴僵住了。

谢云楠住进了专门的疗养院。

小傻子对他们要一起住这事儿感到很开心，一直看着谢云楠笑，谢云楠却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贪恋这份温暖。

他很喜欢这个小傻子，想跟他在一起。

有人这样单纯地喜欢他，有他在的时候，目光都不从他身上移开……这样纯粹的爱意，如何不让他心动？

小傻子还能让他多活些日子，让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过得舒服一点。

只是如此一来，他跟小傻子之间的关系，就注定剪不断理还乱。

他这是欺负小傻子什么都不懂，让小傻子跟他一个老男人在一起。

他……都能当小傻子的父亲了。

谢云楠躺在床上，看着小傻子开心地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

不过转了一会儿，小傻子就停下了，走到他身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不死，我要打你了。”

“过来。”谢云楠招了招手。

小傻子乖乖地走过去，爬上床。

“靠近。”谢云楠又道。

小傻子就凑到谢云楠跟前去……

谢云楠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来吧。”

明知道不应该，却还选择维系这段关系……他不齿自己的行为，但还是放任了。

年轻人的身体是火热的，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

做到一半，小傻子又停了，但谢云楠抱住了他，没让他离开：“继续。”

小傻子愣了：“我……我没有力气了。”

小傻子说的“力气”，应该是神力。

谢云楠笑起来，亲了小傻子一口：“你不难受吗？继续吧。”

小傻子哼哧哼哧地继续，等结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好像尿床了……我……”

谢云楠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罪恶感给他解释：“这不是尿床……”

他尽量平静地跟小傻子说了些生理常识。

“那以后还能这样吗？”小傻子问。

“可以。”谢云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小傻子开心极了，凑到他身边亲个不停，又要抱着他一起睡。

谢云楠这些年生生死死经历过太多，以前身边稍微有点动静都难以入睡，但这次被小傻子抱着，他竟然很快睡着了，还睡得特别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恍然如梦。

但他的身体状况依然糟糕。

小傻子很努力地想要救他，努力给他输送神力，但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破了的气球，不管小傻子往里吹多少气，都会一点点漏掉。

小傻子一次次爬床，但效果并不好，倒是陆萧然和夏晴在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了他和小傻子之间的猫腻。

小傻子实在太不会隐藏，满心满眼都是他，还一有机会，就会想要碰碰他亲亲他，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当然这也是……他没打算瞒着。

夏晴让陆萧然把小傻子叫到外面，跟他单独谈了谈：“城主，您跟豆豆……”

“我们在一起了。”谢云楠道。

夏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您……您喜欢他？”

“是啊。”谢云楠笑了笑。

这事儿，哪怕他不承认，夏晴也知道答案。

他要是不喜欢，又怎么可能让小傻子待在他身边，对他亲亲抱抱？甚至……是他主动把小傻子留下的。

夏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的谢云楠：“那您还要按原来的计划？您……”

谢云楠没有回答夏晴的话，反而自言自语：“他什么都不懂，我这么做有点无耻……”

“不，他也喜欢您，不是吗？我们不按照计划来，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夏晴道。

谢云楠笑笑：“我哪里还有‘一直’……但是计划可以往后推推……等半个月后，你再把他送走。”

谢云楠说的“他”，就是指小傻子，他和夏晴都清楚。

夏晴有些不情愿：“只半个月？”

谢云楠道：“那边等不了太久，我的身体也等不了太久。”

夏晴泪如雨下。

谢云楠在七年前，就有意识地培养继承人，然而他挑选出来打算培养的那些继承人里，混了不少奸细，又有一些人被策反。

这些人，有些被他们当场识破，有些在后来的日子里被看穿，但有一个，竟是走到了最后，成为谢云楠的左膀右臂之一。

幸好在不久前，那人漏出马脚。

也幸好，打从一开始，谢云楠就没打算在自己过世后，立刻就让这个继承人接班。

谢云楠看中的真正的继承人，是夏晴。

夏晴也就四十出头，还年轻不是吗？

谢云楠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多培养一些年轻人，将来等夏晴年纪大了，这些人刚好可以接班。

现在发现那人有问题，他们虽然有损失，但也可以及时止损。

之前他被刺杀的事情，他们早有预料。

他若是当场死了，夏晴会拿出那人背叛的证据，将那人处理掉，再以此为借口，彻底清理一番他们内部……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但他活着回来了……如果他活着，他们有另一个更完美的计划，那就是以他做诱饵，把那个人，还有那人身后的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那些人在之前的刺杀里损失惨重，这次必然会出动杀手锏，而他只要将他们最后的力量毁掉，夏晴他们的路，就会走得非常顺畅。

这计划更好，幸好他活着。

只是，他应该是活不下来的。

当然，在死之前，他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几天舒心日子……他给了自己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啊……已经足够了。

门被打开，小傻子冲了进来，炮弹似地来到他床边，陆萧然跟在后面想要拉住他，但没能拉住。

小傻子看起来有点不高兴，谢云楠问他：“怎么了？

小傻子道：“我不待外面，我跟你一起。”

“好，以后你都跟我一起。”谢云楠道。

小傻子这下又开心了。

等夏晴走了，谢云楠照了照镜子。

他年轻时，相貌还是很不错的，但现在他已经老了。

他的黑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眼角的纹路越来越深，眼里满是疲惫和红血丝，嘴唇也苍白没有血色。

这是一张属于一个不健康的中年人的脸。

小傻子要是不傻，估计不会喜欢他。小傻子可是高级祭司，必然有无数年轻人前仆后继地想跟他在一起。

谢云楠想到这里，又愣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自卑。

谢云楠又让人给小傻子检查了一次身体。

这次的检查结果依然很好，小傻子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因为跟他频繁亲热而受到伤害，甚至有些指标比之前更好。

年轻人……当真是精力十足。

谢云楠纵容了小傻子整天缠着他的行为，甚至有时候会主动。

他快死了，死之前放纵一把也无妨？

这样的放纵并没有让他的身体状况变糟糕，反而让他的身体略好了一些。

但这依然只能给他续命，并不能让他真正地好转。

小傻子已经是高级祭司了。

他能救很多人，他可以受人敬仰，他还在慢慢好转说不定哪天能恢复正常，他完全可以去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

小傻子没必要跟他这样一个垂死之人绑在一起。

而且小傻子懂什么？小傻子对他的喜欢，约莫也只是因为以前小猫他们整天念叨他的事迹，让小傻子印象深刻。

小傻子没必要因为这个赔上一辈子。

“楠楠，我给你喂饭！”小傻子端着一碗营养糊糊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云楠。

谢云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轻笑道：“好。”

小傻子见他答应，就开开心心地给他喂饭，喂一口，就亲他一下。

这游戏着实幼稚，但谢云楠并不讨厌。

他愿意哄着小傻子，也喜欢小傻子亲他。

他以前一直看不起那种养个年轻小姑娘小伙子在身边卿卿我我的老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干这种事情。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早上，谢云楠又一次从小傻子的怀里醒来。

他都没动，但小傻子已经跟着醒了，迷迷瞪瞪地问他：“楠楠，你要上厕所吗？”

谢云楠道：“要。”

小傻子二话不说，就抱着他去厕所，把他抱回来之后，又细心地给他擦脸擦手，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帮我穿上衣服吧。”谢云楠道。

小傻子有点不情愿：“不方便，等下我们还要治病。”说着说着，小傻子就脸红了，期待地看着谢云楠。

谢云楠道：“等下夏晴要过来。”

听说有别人要来，小傻子立刻开始给谢云楠穿衣服，把谢云楠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谢云楠温和地看着小傻子。

若是他年轻个二十岁，遇上这样一个人，哪怕这是个傻子，他也会喜欢他。

更何况小傻子也没有特别傻……这半个月，谢云楠可以感觉到，他在变聪明。

小傻子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会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被收拾干净躺在床上，谢云楠伸手握住小傻子的手：“我……”

他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小傻子盯着谢云楠看了好一会儿，也等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要说什么？”

谢云楠道：“没什么，你陪陪我吧。”

“嗯！”小傻子点点头，坐在床边盯着谢云楠看。

夏晴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看到两人牵着的手，眼睛就酸了。

谢云楠转头看向夏晴，又看向夏晴拎着的食盒：“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是您最喜欢的糕点。”夏晴强忍着酸涩，把食盒里的糕点一一拿出。

谢云楠看向小傻子：“我想吃那块红色的。”

小傻子拿起那块红色糕点，就喂到谢云楠的嘴里。

谢云楠张嘴吃了，小傻子又“吧唧”一下亲上来，然后得意地看了一眼夏晴。

他那沾沾自喜的小模样，看着挺可爱的。

谢云楠笑起来，又道：“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

小傻子就拿了一块，跟着吃了，吃完还又“吧唧”一下，亲了谢云楠一口。

起初他不敢这么做，但谢云楠很纵容，他也就越来越大胆。

谢云楠温和地看着小傻子，看着小傻子晃了晃，晕晕乎乎地倒下。

这些糕点里，都掺了迷药。

他以前身体状况很差，难以入睡，曾依靠吃这种药来助眠，吃多了，这药对他就没用了。

但小傻子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药，自然一吃就倒下。

如无意外，小傻子接下来还会昏睡个一天一夜。

小傻子已经很困了，但还是坚持想要睁开眼睛看谢云楠。

谢云楠见状，伸手慢慢揉他的头发。

揉着揉着，他就在谢云楠的气息里睡了过去。

谢云楠看着睡熟的小傻子，笑着道：“我刚才是想跟你说……我爱你。”

夏晴捂着脸泣不成声：“城主，其实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

“我不出面，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引出来，”谢云楠道，“而且你知道的，他们手上有大祭司留下的权杖，那东西虽说有些邪性，但确实威力巨大，若是他们找人拿着那权杖推出个‘新任大祭司’，你会很麻烦。”

夏晴还在哭。

谢云楠又道：“更何况，我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城主……”

谢云楠艰难起身，在小傻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对夏晴道：“把他送走吧，他醒了，就跟他说我不要他了，换了别人……你以后多照看他一点，我的资产也没多少，等我死后，都给他吧。”

“哇”的一声，夏晴痛苦起来，哭得格外失态。

谢云楠却又躺下了，坚定地开口：“走吧。”

夏晴擦干眼泪，扛着小傻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