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国蹶行(19)(1 / 1)

黜龙 榴弹怕水 14918 字 2023-09-03

黜龙

山坡上金戈夫子张伯凤走后大魏皇叔曹林便渐渐收起了原本智珠在握的表情转而变得茫然与落寞起来。

没错他是大宗师一直到现在哪怕大魏已经事实上崩塌他本人道途再难有所进可依然是一位大宗师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暴力掌握者。

但作为一个领袖他曹林却未免过于失败了。

最明显的一个就是连李清臣都背叛了他。

说句不好听的如对张伯凤态度上的误会如果他曹皇叔想似乎是可以问出来的但是为什么没有问呢?为什么会是李清臣一句话他就信了呢?

前期自然是因为局势没到那份上或者说双方立场的分离看起来像是心照不宣那时候没必要也不值得问;而等到后来大魏朝的遮羞布被陡然解开局势崩塌式的下滑这个时候又有些不敢问。

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缘由真正可悲的一点在于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来承担这个任务。

让谁来呢?

大魏以关陇为本为此不惜压榨其余各处以独肥关陇可关陇贵族们却在大魏崩塌之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疏离与背叛白氏稍一冒头大家便蜂拥而上迫不及待的围拢过去……便是张伯凤自有大宗师风范没有轻易沦为他人工具但作为晋地第一世族的张氏不也从政治上切实投靠上去了吗?

不然自己如何会误判?

当然即便如此曹中丞也没想到靖安台出身的人他一手提拔的年轻关陇一代居然也背叛了他。

这种挫折给曹林的打击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这是一种背叛。

作为旁观者而且是见过太多人的上位者曹皇叔其实很理解李十二郎的一些做法别看对方当时说的言之凿凿似乎是什么理念之争但实际上摊谁腰上挨了一刀断了修为前途又被活捉扔在监牢里不管都会一辈子放不下的。尤其是李清臣出身名门贵公子却是一个输不起的性格且早在靖安台时便已经显露……若是曹林记得不差的话那一次李清臣就是输给了张行然后不惜坏了规矩去请家中长辈出面说和行贿了台中管人事的朱绶。

其人秉性如此何况天下事本就躲不过一口气难咽却也无所谓高尚与庸俗了。

但是这依然不是李清臣湖弄自己的理由。

曹林们心自问或许天下随便一个黎庶都可以站出来指责他无德或许随便一个关陇贵族都能理直气壮与他进行政治对抗但对于靖安台内部的年轻俊才他真的都做到一定份上了……出身好的不会因为对方的家族跟自己是否在政治上对立全都一视同仁出身差的他也愿意抬举对方连张三都想过收为义子连秦宝他都留了一命。

如果不是李清臣来说他会信吗?

可李清臣还是哄骗了他连李清臣都哄骗了他!

回到曹林这里这位大宗师其实很清楚自己刚刚之所以顺着对方的思路走立即接受了什么论道集会当然是因为他看到了新的解决问题的路子或者说看到了施展自己最后一击的新机会也是不想得罪一位毫无牵挂的大宗师平白浪费了自己最后一击……但绝不仅仅如此……与此同时在得知李清臣的欺骗后曹皇叔那一瞬间是有了一丝不安与畏惧的他害怕继续带着这支部队往河北深处进发跟黜龙帮一个追一个逃会走着走着破绽百出、四分五裂到时候自己还在可这支军队却已经变成一摊粉末了。

而丢掉了所有人自己一个大宗师孤身在河北不也是个油尽灯枯的结果吗?

“过几天河水一开就让李十二郎过河来。”曹林回到营地的时候天气已经多云转阴继而下起了牛毛细雨很显然持续的南风使得春季复苏来的极快今年的凌汛也恐怕很快就会结束曹中丞便是在春雨中下达的军令。“还有传令全军安心在此宿营继续按兵不动等待战机要着重安抚东都兵马……段尚书在哪儿?”

“在后营。”罗方拱手而对欲言又止。

“让他过来中军与我同帐。”曹林如此吩咐复又来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罗方顿了顿小心来言:“没什么大事大事都由义父做主我是觉得若义父大人觉得段尚书不妥当直接杀了或者如对付秦二那般废掉然后孩儿替义父看管便是何必亲自看押耗费心力?”

牛毛细雨中曹林看了看对方心中既有些沮丧又有些欣慰。

沮丧的是对方还是那般自大不晓得团结人心出去历练了一郡天下形势变成这样还是这般不懂大局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而欣慰的是不管对方多大毛病这个有着明显性格缺陷和能力上限的义子总还是存着对自己的简单忠孝心思……事到如今还求什么呢?

“胡扯什么?”一念至此曹林并未生气反而是如在山坡上面对张伯凤一般含笑出言。“段尚书是堂堂兵部主官圣人走前指定的东都留守之一如何能喊打喊杀?局势越坏越要团结人心的。”

罗方似懂非懂点点头眼看着自家义父并无多余要求便径直去传令了。

另一边心情截然不同的另一位大宗师张伯凤中午离开汲郡直接斜行穿过山区当日傍晚便出现在了魏郡邺城然后公开身份与早就有了某种猜度的黜龙帮取得了联系。

闻得张老夫子抵达只是寻常队将打扮的留守城防头领范望主动迎上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按之前吩咐告知了对方张行此时的位置——邺城西南的韩陵小城。

和很多大城旁的小城一样这是一座背山依水而建的独立军城功能单一。

很显然大宗师压境之下尤其是两位大宗师现身河北后黜龙帮立即执行了对应的预桉以确保头领们的个人安全。

张伯凤当然也很理解当即便道了谢然后直接鼓荡真气径直往韩陵山来见张行。

傍晚时分春雨不断但依然还是没有浸润地面这个时候遥遥见到邺城城头山点起特定火堆又有一道澹金色流光不紧不慢堂而皇之抵达韩陵小城内的张行与黜龙帮头领们自然晓得缘由便早早在城内小校场上恭候。

大宗师从容落地双方见面倒没有什么风云际会只是寻常迎送所谓黜龙帮首席张行带头诸头领微微一拱手而刚刚从武阳过来的聊城行台指挥魏玄定单独大礼参拜而已。

张老夫子略显诧异专门问了原委得知是王怀通的学生后立即醒悟倒也没说什么。

“夫子既有心当面轮道还请入内一坐。”张行伸手示意。

“我本意是如此。”见此形状张伯凤只在牛毛细雨中捻须来笑根本不动。“但现在形势有变……”

说着便将自己与曹林商议的结果从容道来。

“正月二十五红山?无论修为、出身、立场只要愿意去的都可以去?曹皇叔也去而且愿意为此停战不再追击?张夫子愿意保证此会人员之安全?”张行稍作重复了一遍然后立即做出决断。“我当然会去雄天王也会去而且我们黜龙帮会马上替张夫子做宣传告知河北上下以尽量招揽民间人士参会。”

雄伯南在旁也随之颔首。

张伯凤自然也点头:“如此咱们廿五日再见就好。”

说着竟是卷起流光径直腾起所谓乘风而来乘风而去丝毫不做迟滞。

众人目送这道流光北上久久不语半晌方才回到小城内的堂中。

没人质疑张行的应许这是肯定的张行便是最后不去此时也会答应的七天的停战期是黜龙帮眼下最需要的是大大的惊喜而为了转运更多物资包括邺城这里的大量仓储也为了更多部队稳妥后撤布防为了河北整个局势他也要与张、曹两人虚与委蛇的。

实际上回到小城的堂上众人立即召唤了参谋和文书迅速更正了后撤的计划以求利用这七日进一步转运物资妥当方才开始讨论张伯凤的出现。

“张老夫子果然不是站在对面的。”刚刚从李定那里折回的谢鸣鹤略显疑惑。“但问题在于曹林为什么会答应?平白给了我们喘息之机?是知道英国公在晋地公开夺权汇集兵马的事情了吗?按照张老夫子言语也要请英国公会不会趁机对付起来?”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主要是曹林忽然没了战胜我们的信心。”张行脱口而对。“曹林此番进击胜算的确很大但根本还是因为有他这个绝对的强点可以一点破全局胜除此之外东都大军本身对上我们并不占优尤其是我们已经明确不会浪战反而即刻后退这样战线拉长东都兵马的劣势会更加明显……这个时候偏偏又来了一位要阻拦的大宗师他当然会失了信心。”

“不错应该是这个道理。”魏玄定在旁颔首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似乎有些情绪激动以至于坐立不安。

“若是这般他转向去对付英国公就更合理了。”谢鸣鹤继续蹙眉道。

“但也不能为此就放松下来。”张行继续言道。“还是要小心防备谁知道曹林是不是在借张夫子麻痹我们忽然就突袭过来……我们明日还要继续转移……这次是徐大郎来定自行决定不要告诉其他人明日出发后再告知目的地。”

徐世英点了下头。

谢鸣鹤则继续来言:“无论如何这次红山之会是个机会咱们黜龙帮能不能趁机脱身坐山观虎斗然后乱中取利呢?”

而魏玄定终于按捺不住:“且不说这些首席真要去红山吗?”

此二人言语一出堂内一时躁动不安。

答应下来是一回事上下都有共识便宜不赚白不赚但接下来如何做尤其是在两位大宗师甚至可能是三位大宗师中间乱中取利就很难了。

但这偏偏是黜龙帮眼下必须面对的问题。

“你们怎么看?”张行沉默了一会认真征询意见。

“我觉得想要乱中取利恐怕有些难。”徐世英难得主动开口。“首先咱们缺乏应对大宗师的主动手段事事被动要看人脸色;其次打下黎阳后实际上已经天下震动不然曹林也不会来了……这个时候周围那些有朝廷背景的势力多少都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眼睛一分一毫都不会躲开如何能乱中取利?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有人趁机想对付谁拿咱们必然是靶子。”

张行闻言反而失笑。

徐世英见状微微皱眉:“首席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张行笑道。“恰恰相反我觉得徐大郎这番话说的极好但正是因为说的极为妥当有些事情反而不必计较了……”

周围人眉头愈发紧凑。

“很简单。”张行继续笑道。“既然咱们黎阳一举使得我们根本已经成为众失之的那何必要躲呢?既然缺乏对付大宗师的主动手段要看人脸色那岂不是更无忌惮与计较可以放手去做呢?”

众人心中醒悟却又泛起一丝古怪因为这个道理是绝对没错的道理却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这不是破罐子破摔。”张行坐在堂上首位大开的堂门外正撒着牛毛细雨而这细雨丝毫不影响南风从容当面吹入撩动他身侧烛火。“因为首先我们要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打黎阳到底值不值?对不对?如果对如果值那这个后果就该是坦坦荡荡来接受而不是什么破罐子破摔……而依我看来即便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河北被什么大宗师领着强兵悍将一举铲除了我也不后悔甚至此事依然算是我生平之快意。当然我向诸位保证我会尽全力不让事情至于此而便是事情至于此也会重新再起。”

“我也不后悔。”雄伯南干脆来言。

“无论如何打黎阳再放粮都是对的。”一直闷不吭声的窦立德也忽然出言。“若是说要为这个再回高鸡泊我也认了。况且这次再回高鸡泊跟以往是一回事吗?如今河北人心在我们我们一弱大宗师必然内斗然后我们再出来只是振臂一呼整个河北都要归我们的!”

张行看了一眼窦立德没有言语反而看向徐世英。

但徐世英没有吭声。

于是他又看向了谢鸣鹤。

谢鸣鹤点点头:“若是这般尽人事听天命便是咱们尽量去说我们外务这里也尽量去跟李定、薛常雄、罗术他们去联络但届时不成的话诸位可不能说我们外务是废物。”

众人终于一起笑了一笑。

笑完之后张行看向了魏玄定后者也再度开了口:“我的意思是如果首席担心安全我可以代替首席去一趟红山务必不丢了黜龙的脸面。”

“可以。”张行想了一想。“但没必要若是真有危险我自然不会去而魏公又何必冒险呢?咱们都不去便是。”

魏玄定当即忍不住辩解:“若是不去岂不是任由他们在红山勾连?而按照刚刚所言我们本就理直气壮便是他们注定在红山勾连我们也该将我们的道理借机说给天下人听更该当面呵斥出来告诉那些人谁正谁斜。”

张行微微正色也认真点了点头。而魏玄定犹豫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其实此事也有我的私心我当年求学太原也好在河北浪荡也罢谁都瞧不起我而且不光是瞧不起我穷、家门低微关键是还都因为我穷和家门低微就说我的学问是错的道理和法子是低劣的……此番红山大会若是按照之前言语成了两三位大宗师晋地河北的达者、知者也都到了便是一言而使天下知如何舍得弃了此会?尤其是张老夫子到底是我授业老师的老师若能在他面前得一句是我做的好做得对那也不枉我之前几十年的落魄若是能用咱们黜龙帮的事业直接驳倒张老夫子便是立地死了我也甘心。”

张行只能点头其余人也都颔首不及并无人觉得魏玄定此番私心有什么问题张行甚至有些欣慰因为魏玄定言语中已经不自觉的将黜龙帮事业当做了他本人的成就他的私心也是让黜龙帮的事业为天下人认可。

这甚至算是公心了。

“我也想去。”等到堂上再度安静下来雄伯南也有些忍不住。“我也有私心我是想看看那些人凭什么觉得我们打黎阳放粮就该死?为什么我们做这种让整个河北甚至整个天下得利的事情反而让他们坐立不安反而觉得我们大逆不道?!若真是这样也好做个标记知道谁跟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谁又还能做个争取到时候行事也好肆无忌惮起来。”

这话更直接也更让张行无话可说。

最后随着众人稍作讨论张行也下了定论:

“我其实也觉得可以去毕竟应了人家又有大宗师作保而且雄天王与魏公的言语也是我的本意。只不过我们是帮内核心要为帮内存亡负责还是要尽量谨慎所以咱们现在把事情一分为三……一件是继续转运物资不光是邺城这里的库存黎阳那里都还有我们的屯田兵依然可以继续拉粮食要利用好这个七日的机会……这件事情还是魏公与窦大头领、曹大头领继续负责但战兵就不参与转运了。”

魏玄定和窦立德还有一直不吭声只是听众人言语的曹夕立即点头。

“第二件事情是军事准备集结兵力、战力做好军事转移计划这件事情马围已经做了预桉而且去跟陈副指挥做沟通去了这边雄天王跟徐大郎要接手……总体而言还是之前说的主要的威胁目前还是曹林和他的部队所以全军尽量撤到清漳水一线跟之前留在北线防卫薛常雄的部队顺着清漳水联系起来随时后撤以防突袭。”张行继续吩咐。“同时还要继续跟河南联络确保配合。”

雄徐二人自然也无话说。

“第三件事情就是红山之会的事情。”张行想了想干脆道。“我的意思是若真的各方云集大家立场不同我们的确不能放弃这次大会因为我们既不该把张伯凤推到对面去也不该将河北其他势力推到对面去……但这期间真遇到什么变数和危险就要立即放弃……所谓能去则去但安全第一。”

话至此处张行顿了一顿交了底:“我其实是觉得若英国公也来即便是他跟曹林有对立可跟我们也都是对立的放宽了讲这个时候张老夫子一人的安全保证就显得不足了些那我们就不能一股脑的将帮中核心送到红山区我本人也要再考虑……不过若还能有另一位宗师或者什么人愿意跟我们做安全上的保证倒不是不能去我也能去跟魏公、雄天王一起去。当然最终还是要参考河北诸位大头领的意见陈总管那里也要聊一聊看大家的意思大家简单举个手都反对也不去。”

众人不分立场这才释然。

而稍微放松的徐世英想了一想主动补充了一点:“其实咱们虽然是沿着清漳水一线做分界线可西面几郡在清漳水以北以西都有控制区若真要是准备去红山为了安全起见可以让一部分精锐部队……最好是五个营也就是咱们两个行台直属准备将能撑起来的防御真气大军阵所需兵马……送到清漳水以北武阳郡与魏郡北线一带集结这样既不耽误总体军事布置必要时也可以作接应。”

张行立即点头。

会议到了这时便该结束。

而张首席想了一想却又专门做了叮嘱:“还有一件事情也不能停不能理所当然觉得咱们做了好事天下人都会认还是要坚持宣传眼下局势也要坚持一定告诉河北百姓粮食是我们黜龙帮放的我们黜龙帮就是要他们能吃饱饭……东四郡通过陈副指挥跟将陵做下去西面两郡包括汲郡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通过各方面说下去。”

这算是张首席本人的特性了上下也都习惯所以无人驳斥。

就这样此事说完张行下令解散后却又专门喊了窦立德夫妇留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的。

“首席有什么叮嘱吗?”窦立德严肃来问。

“是有件事情。”张行沉默了一下严肃以对。“我之前就想讲了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似乎局势也有了翻转……但今日想了想还是该说……窦大头领、曹大头领你们二人想没想过若是真的局势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也就是真有人把我们从河北铲走了我们不得不登船出海避难那时候河北要不要有人留守呢?”

“要的而且我来留守。”窦立德没有片刻迟疑。“也自然是我来留守钻进高鸡泊一身麻布衣大宗师就能找到我?”

张行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做而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首席直接说。”窦立德反而催促。

“如果万一到了那种份上甚至不说到这份上只说到了抛弃清河、平原的地步那说不得就有些帮中上下碍于形势做了些不得已却又不好简单饶恕的事情而等我们最终回来了……也肯定能回来你们夫妇就要做个恶人要庇护他们要顶撞我跟雄天王他们给这些人做个保护。”张行认真来言。“只是个大略意思做个万一之预备你心里有谱就行。”

窦立德愣了许久方才颔首倒是比自己夫人慢了何止一拍。

闲话少提。十八日后随着新一年第一场春雨的落下河北的局势忽然间就从凛冬寒冰转变成了春日毛雨最核心的军事行动毕竟停止了嘛突袭停下了嘛……但与此同时不安与混乱却也依旧遵循着客观规律在扩散。

河南那边最先察觉问题的是东都曹林率主力转向河北的事情是瞒不住人的而当东都上下知道自己的援军和曹林的主力一起去了河北以后整个城市都陷入到了一种夹杂着愤怒的惶恐不安中。

惶恐是理所当然的不说别的若是此时黜龙帮河南的主力与江淮主力一起来攻你东都只剩一个尚师生领衔的龙囚关做壳岂不像是鸡蛋对石头?破了壳就流满地?

而愤怒则是对曹林包括对此时留在了城内的李清臣等人的因为他们刻意隐瞒了相关计划。

于是乎惊恐之下东都干脆封闭各处大门严防消息外泄龙囚关那里更是封锁了出入。

但是这个动作的效果略等于没有因为即便是没有伍惊风黜龙帮也迅速得知了相关消息毕竟河北自然会有情报送达——大河进入流冰期过不了人寻常凝丹、成丹想过来都很危险大股部队更是想都不要想但这不代表两岸就绝了通信法子总是有的。

比如有些河道有河间洲成丹、凝丹高手有了稳定的支撑点还是可以从容往来的。

还有些地方干脆早就预设了浮桥或者专门为了此时在结冰期堆放了大型的浮标道理跟河间洲一样也是可以让凝丹朝上的修行者往来的。

至不济都还能利用旗语、金鼓包括以飞禽夹带书信的方式进行情报传递。

一句话基本的情况还是互通的。

实际上作为济阴人早在部队开始撤退后的第二日也就是早在正月十七那天河北行台的头领刚刚凝丹不久的张善相便按照军令借助一个冰层比较稳定的区域冒险抵达了河南然后向李枢等人告知了河北的情况并传达了张行亲笔签署的相关命令文书。

听闻消息后李枢及济阴行台的头领们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因为曹林作为大宗师居然可以强行违逆天时改变河道状况以达成部队的突袭委实超出大家预想几乎与神仙一般。这个时候没有人有多余心思因为他们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中曹林既然可以从河南到河北也可以忽然从河北到河南而河南的粮食才刚刚开仓。

而稍待两日闻得张伯凤忽然要开什么红山大会他们也没有放松下来因为这个时候他们方才发觉济阴行台第一高手伍惊风消失不见了。

凭空没了!

紧张之余有没有一些人产生了多余心思?肯定有但都不是主流。

东都惶恐、河南紧张不安河北也都惴惴失措。

不说别的只说李定先是被张行跟黜龙帮突袭黎阳弄懵然后又被曹林突袭河北弄傻而很快他又被英国公太原举兵公开接管晋地十数郡集合近七八万大军的消息给弄的喘不过气来。

不怪李定因为从李老四的角度来说这些消息每一个都可能直接造成他这个小军阀政权的覆灭。

没办法的早在张行突袭黎阳造成了整个河北人心震荡以后他就醒悟了这种天下大乱后的割据根本不是简单的军事对垒而是人心的争夺无论是张行的“同天下之利”还是英国公天然试图夺关陇之首都是能够牵动人心的他没有类似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

否则何至于自己武安郡一开始的副都尉与自己的学生都上来就各自有所心属呢?

且说兵强马壮有用吗?当然有用。

但没有一些东西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兵强马壮。

李定彻底醒悟了。

而也就是英国公举兵的消息、曹林抵达河北的消息在河北开始鼓荡的时候李定又接到了一封来自于自称张伯凤之人的书信说是要借他境内的红山以作论道之所同时邀他李定出席时间定在正月二十五。

开玩笑他李四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尤其是他很快得知曹林都已经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张行也呼应了邀请。

正月二十陈斌的书信送到了魏郡他和留守的程知理都不赞同张行本人参与红山之会但是同样留在将陵的崔肃臣提出来他想参会。

这种局势下张行也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参加此次大会了

但很快正月二十二距离大会开始前三天人在魏郡成安的张行忽然就接到了一个情报和一个人……情报是英国公决定不参与红山之会转而请太原本地宗师王怀通代替他前来附会而送这个情报的正是王怀通的弟弟王怀绩也就是他见到的这个人了。

“你保证我安全?”成安城外之前正在清漳水岸边捣冰的张行收起信来然后扶着竹竿看着身前眼神清亮之人认真来问。

“我保证。”王怀绩抱着镜子认真做答。“我虽然修为不高但说话素来算数既然应下拼了命也要将你跟你们黜龙帮的人送回你们军营里才好。”

“可为什么呢?”张行继续认真来问。“为什么阁下要帮我们?”

“我不是专门帮你们。”王怀绩抚摸着怀中宝镜正色答道。“是我听到消息后忽然觉得张老夫子这场会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去所以到的人越多越好而你们黜龙帮和你张首席分明是此次大会的主宾之一。”

张行点点头这个说法就很对路:“那阁下是什么修为呢?”

“不高借着这个镜子勉强算是摸到宗师边上。”王怀绩坦荡来答。

张行略显失望但又觉得无所谓因为如果英国公不来的话另一位宗师还是王怀绩的亲兄长再加上王怀绩的表态那此次的安全还是没大问题的再说了人家未必只是替自己表态。

换言之张首席心里已经有了谱。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王怀绩见状催促不及。“虽然咱们另有约定且时间仓促但难得机会你问三个简单问题我必然与你确切答复然后再走。”

“当然有要问的!”

张行心中无语而他想了一想后意识到今天没法深入探讨星辰大海后便认真来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王怀绩。”对方苦笑道。“只不过我早年修为太低架不住这镜子渐渐有了些难处便专门分出两个记忆不通的自己来一个做放松一个做镜子的探究。”

敢情是照镜子照出精神分裂来了。

张行点点头继续来问:“你跟白帝爷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经常托我办些事情。”王怀绩继续苦笑道。“时间长了我们的想法能相互沟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是白帝爷白帝也也不是王怀绩但或许将来继续这么下去白帝爷依然不是王怀绩王怀绩却要是白帝了。”

“过分了。”张行看着对方立即醒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帝老爷不该行此失德之事王怀绩也是个大活人又没犯罪什么的。”

“是我自愿的。”王怀绩连忙摇头解释。“而且又不是白帝爷一家这么干的你日后就知道了甚至白帝爷算是四御中最讲究的一位了。”

“我知道使人不自知嘛。”张行戏谑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王怀绩也有些不安只抱着镜子催促。

“《丽月传》是谁写的?”张行脱口而出。“我疑惑五六年了!”

王怀绩愣了一下忽然失笑:“是我……是白帝爷写的。”

张行不由大笑笑完之后复又摇头:“我现在就跟河北的帮内大头领说明情况然后让他们表决此事……若他们总体赞同我就去红山见一见诸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