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山海行(28)(1 / 1)

黜龙 榴弹怕水 10456 字 2023-10-01

两刻钟后借着薄雾掩护徐世英本部不足两千人就全部离开了坚守半月的营盘、越过了浮桥与结冰的河面并以队为单位分散在河堤下与河堤面趴伏而徐世英本人则身着铁甲、披着白色短氅立在河堤上望着似乎全然没有被惊动的东都军大营出神。

不过仅仅是片刻后这位披着短氅的黜龙军大将便举起手中长剑:

“举火。”

声音不大却在被云雾遮蔽了月色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亮而军令既发便立即自周边亲卫处递次传开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把被渐次点燃很快照亮了整个河堤然后穿透薄雾映到了东都军的大营中。

到此时东都军大营内也明显有了些动静。

这一次徐世英没有片刻迟疑其人挥起长剑面色如常只向着前方夜空平平一指:

“杀1

喊声遽发带动真气隐隐若雷鸣与此同时浓厚的绿色长生真气也顺势逸出沿着长剑翻滚延伸瞬间便在夜间亮起一股绿光并有笼罩周围士卒的趋势。

周围士卒明显顿了一顿但是很快不用参军与军官们传令这些跟随徐大郎很可能不止四五年甚至是家生子出身的士卒便纷纷自地面上爬起大声喊杀鼓噪所谓披甲持械向着正前方的大营发起突袭。

且说既是突围自然要选择合适的路线所以浮桥与冰面的位置其实并不是正对着东都军大营而是在东北面偏下游位置……理论上来讲如果东都军大营的人没有发现徐世英部更应该是顺着河堤继续往下游摸过去最好一直到大营边缘再发动突击突出去才对。

但是无论是出于基本的战术需求——徐世英接到的命令本来就要以偏师突围打草惊蛇吸引整个战场注意力;还是出于一个基本的战术判断——白横秋身为大宗师不可能真的一直发觉不了突围部队……徐世英都要立即、猛烈的发动正面进攻!

喊杀声伴随着火光骤起正当面的东都军大将郑善叶翻身坐起神色大变。

而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后这名家传国公的宿将复又有些头晕目眩不知所措……这个不知所措倒不是说他颟顸到一点应付突发军情的经验都无也不是说他被一场半预料之中的突围给打的彻底摆烂而是说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准备按照经验方略去应对的时候却猛地想起自己的指挥体系根本不存在!

没错别忘了郑善叶原本带着自己的部队在东线鄃城而前日的会议结果赫然是让屈突达孤身去代替自己郑善叶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抗白横秋所以便孤身折回折回后却又发现大营的指挥权已经落在白横秋本人手中自己只是一个添头而且也没必要争夺临时的军权便没有什么作为。

故此郑善叶此时是没有军队指挥权的而且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军队指挥体系来对接大营内屈突达的部属还有曹林、段威从东都拉出来的部队。

“白公大意了今夜要坏事1

火光下郑善叶回过神后立即对身侧家族出身的心腹亲卫说出了这句话。

“不管如何请主上先披挂起来。”亲卫自然要履行职责。

“走1郑善叶到底是多少年官场沉浮与军事经验却是在起身刚刚套上甲衣的一瞬间醒悟过来然后拖拉着尚未穿完的甲胄往外走去。

“主上!此时存身为上1亲卫一时不解还以为对方要逞英雄赶紧拦腰抱祝“我们根本没法指挥部队强行作战只能靠主上主动现身……太危险了1

“我不是去作战1郑善叶焦急解释。“现在这个情况如何能作战?我修为又不好黜龙帮随意一个大头领都能处置了我们1

“那也不好逃吧?”亲卫似乎恍然。“英国公处置不了黜龙帮还能处置不了主上?”

“我也知道。”郑善叶赶紧给出答案。“咱们赶紧走去中军找英国公!找到英国公一则保全自家性命二则也是说清楚营中军队不是我所属借机避祸这样便是今夜大败英国公也不好将我当做替罪羊1

亲卫彻底恍然赶紧招呼人拎着甲胄追随对方离开营帐乃是一边匆匆协助对方披挂一边往中军方向撤去。

很难说郑善叶的判断是否明智因为他并不知晓渡河而来的黜龙军突围队伍只有一个营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事实就是在郑善叶第一时间选择逃离之后本来就军心涣散的东都军在交战区域自然呈现出了一触即溃的场面……数不清的部队来不及穿衣披挂直接选择惊慌逃窜少数以校尉阶层为主的将领尝试控制局面、组织反击却往往无法立足要么是被溃败冲散要么是被拼命突击的黜龙军给冲垮……举火开战后不到一刻钟徐世英便亲手斩杀了至少两名校尉、司马之类的中层军官。

以至于极少数尝试抵抗的东都军一时间内只能以队为单位在队将的指挥下努力控制住各自的营区而已。

“放火1

已经突击到当面营寨中心位置徐世英察觉到局势变化后立即下达了新的军令。

随着此人一句军令火光次第而起靠着燃烧帐篷、栅栏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这下子除了进一步瓦解了当面东都军的抵抗外河东河西联军大营上上下下自然也是一起惊动方圆数十里的营盘各自骚然。

东都军大营中军处勉强披挂完成的郑善叶已经匆匆抵达而且来到了中央将台处距离立在将台正中央的白横秋不过区区数十步距离。然而其人立在台阶上心中却惶恐不已竟半步不再向前……无他郑善叶清晰的看到这位可能是天下权势最大、实力最强的大宗师白横秋根本就是衣甲鲜明……其人穿着完整的暗色甲胄配以高冠薄氅挎着一柄长剑正负手立在将台上冷冷看着起火之后轻易崩溃的东都军右侧营盘。

这一幕让本就意识到什么的郑善叶彻底醒悟“白公”绝没有“大意”恰恰相反“白公”早就发觉了黜龙帮渡河事宜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是字面意义上的袖手旁观这位联军主帅和东都军此时的实际主将就这么站视黜龙军将自己营盘的一翼给打崩。

再加上之前的军事调度和人事安排郑善叶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故意如此作为。

“郑将军且放宽心。”白横秋看了一阵子终于回头睥睨来笑。“孙将军只在大营东面二十里外此时已经动身来援了只待黜龙帮主力将要渡河我便出手划开他的浮桥和冰面让他全军崩坏在岸边进退不得……便是韩引弓我也传去讯号了他有八千生力军。”

“白公明见万里料事如神。”韩引弓的事情郑善叶一无所知孙顺德的伏兵倒是瞬间醒悟至于什么冰面更是一头雾水但这不耽误他立即应声附和。“此战咱们必竟全功1

而只是顿了一顿后其人复又忍不住来问:“敢问白公韩引弓在何处?”

“在河对岸大营西面几十里外埋伏。”

“黜龙军主力未渡?”

“怎么敢让他们渡?”白横秋再度望向了对岸大营幽幽以对。“若是真的全军从这里涌上来即便没有伏龙印张行、雄伯南、十三金刚、伍惊风、徐世英这些人也足以抵抗我了而下面的军队对抗则是我们全落下风……届时只怕他们会从容全军突围而出。”

“敢问白公黜龙帮先锋有几个营是谁带领?”

“徐世英领一个营而已。”

“徐世英一个营就这般厉害?”

“否则张行如何让此人来打头阵做试探?”

“原来如此。”

两人一番对话后各自沉默分别望着右侧营区的火光与对面黜龙帮大营深沉的夜色发呆来。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甚至是更早的时候两人也不是仅有的将目光投向这两个地方的人:

河对岸西北面的幽州军大营罗术早早披甲完毕此时正蹲坐在一处立木望台上死死盯着前方面色阴沉全程不变心中却早已经翻腾不止……坦诚说事到临头黜龙军忽然提前发动让他有些紧张继而生出了一丝懊悔之意;

正西面最狭窄的营盘是王臣廓的位置其人虽然起身仓促刚刚披挂但此时同样面色阴冷然后一面留心看着河对岸的火光与近处黑黝黝的黜龙军营盘一面却只拿绸缎仔细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西南面是原本太原-武安联军的地盘但武安军已经尽数发向西面粮道而太原军也做了两次分兵此时只剩下两万众不足但依然是整体反应最及时的他们的大营整个都灯火通明起来呼喊声、传令声不绝于耳堪称严阵以待;

不过这其中武安军虽走武安太守李定却没走其妻张十娘也在夫妻二人此时端坐在大营的后方居然是置酒对饮的局面如果不是二人时不时的一起看向北面几乎称得上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除此之外还有东北面的河间军大营薛常雄及其部反应不紧不慢几乎称得上是按部就班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建立起了防护阵线薛常雄本人则好整以暇端坐不动静观势变;

最后是正北方的冯无佚处此地最为混乱和嘈杂这是因为冯无佚营寨的部队来源最混乱立场最复杂战力最虚弱面对着猝然爆发的战事他们最为紧张乃至于到了恐慌的地步而冯无佚本人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与这些相比外围的韩引弓、孙顺德乃至于屈突达、魏玄定等兵马与人物的反应就可以稍微推到后面去了。

实际上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因为黜龙帮第二波突击忽然就出现了。

且说早在对岸火起的时候战场北侧便有数以千计的黜龙军借着夜色和对岸的火光与喊杀作掩护离开了自家大营然后迅速抵达北面联军几个大营身前便开始手动挪开鹿角、推倒栅栏……没办法之前十数日的围困中联军虽然各怀心思不能进取但不耽误他们大举设置堑壕、栅栏以作深入围困。

而现在想要从周边联军突围就必须要进行这一项工作这就好像之前要从对岸突围时必须要搭建浮桥一样。

只不过搭建浮桥可以隐秘进行这种工作势必要惊动对方的前沿部队并进行夜间的短兵相接了……但这种战斗的烈度似乎不大反应最强烈的是东北面薛常雄的河间军大营也只是喊声大了点、火把多了点而已而且很快就随着黜龙军的主动退却消失了。

混乱的黑夜中这类消息对于联军高层而言最多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既无法迅速沟通串联情报也无法将注意力从河对岸东都军营盘的崩溃中转移过来。

但对于黜龙军而言事情却并非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战场正北方也就是冯无佚大营前的泥泞空地中有挂着鲸骨牌的军官自前方折回做了汇报:

“周头领前面挪开了!应该是有一条路了1

已经毫不避讳点燃的一根火把下周行范披挂整齐神色狰狞闻言只是冷冷来问:“能走马吗?咱们都是骑兵。”

其人身后人马密集兼有金铁之声俨然是早有成建制大部队等候已久。

“不好走1来汇报的军官立即作答。“只是移开了栅栏、鹿角堑壕不可能完全平整属下建议按照原定计划五人一组一人管五马在后跟随其余四人在前步战突击……越过壕沟进入营区就可以上马突击了1

周行范点点头便亲自步行向前。

而当他们抵达冯无佚营区前壕堑区全军开始渐次举火的时候一个连意外都未必算得上的意外出现了……具体来说便是一匹战马的尾巴燎到了火把然后脱缰逃窜。

周行范等人目视所下这匹带着火的马居然直接越过了被拔出鹿角、栅栏的堑壕区直接冲入了冯无佚的营区。

非只如此由于战马上颇有些突围时准备的物资被马尾引燃居然沿途泼洒火种迅速引起了混乱。

“十匹马不要卸东西点燃马尾直接撵过去1已经完全骚动起来的战场之上小周头领心动灵至忽然下达了一个意外的军令。

周围军官、士卒便是一时没想明白看到这一幕也都有些战场本能引发的醒悟却是毫不犹豫迅速执行了下去而不过须臾十匹马便被点燃马尾往前方窜了过去。这十匹马有八匹如之前那匹一般直接越过了堑壕区进入了冯无佚的营区只有一匹马偏离了方向另一匹马中途跌倒在堑壕区内失控无法脱离。

“再点十匹马1周行范气喘吁吁即刻下令。

下属军士立即依言而行。

如此这般反复十次之后足足一百匹马被点燃马尾放了出去冯无佚营区的最前端已经被火马惊扰的完全失控而这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到此周行范也不再犹豫和试探了他正式更改了突围策略:“所有人跟我一般握着马尾驱赶战马过去没有马的步行跟随掩护1

说着便亲自寻到一匹战马握住马尾催动战马往前方冲去。

而这一冲直接将整个战场都冲懵了。

因为进展太快了几乎是在短短一刻钟内周行范及其部骑兵便深入到了冯无佚大营内里然后翻身上马以甲骑姿态放肆突袭杀戮。

对此情形周边诸军惊疑不定就连河对岸的白横秋都忽然心下一紧包括黜龙军自己也都有些措手不及。

“北面效果太好了1

尚显平静的大营西北面负责侦查战况的伍惊风眼见正北面战线迅速推进忍不住自空中落下进言。“首席咱们走北面吧!跟上周头领的骑兵速速突过去让对方来不及反应!突过去就行了1

黑夜中张行沉默片刻明显动摇但稍一思索还是缓慢而又坚定的摇头:“等一等!冯无佚那里白横秋不可能没有安排。”

伍惊风点点头但又坐立不安却只是一拱手便再度匆匆腾跃而起乃是往进展神速的冯无佚营中助阵去了。

张行目送对方过去心中微动却又看向了雄伯南:“天王你也去!替小周闹一闹!等到这边进发了你再回来1

雄伯南会意毫不迟疑腾跃起身但其人既起又与伍惊风不同一开始只是一个紫色光点腾到北面冯无佚大营中却又宛若一面大旗飘起然后便往下方铺陈过去。    河东河西、四面八方、两军上下整个战场都清晰地看到这一幕便是自火起后飞速赶来的孙顺德都看到了一片紫光继而耸然。

“白公他们想从冯公营中走?”郑善叶惊慌一时。“徐世英是偏师诱饵?!怪不得徐世英都快打穿出去了后方都没有再跟上的兵马1

“有可能1白横秋负手以对眼睛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但未必是存心如此……若是冯无佚那里他们能从速通过去徐世英就是诱饵与偏师若是冯无佚那里不能轻易通过去自然还是要回来从这里走的1

“那……”郑善叶忍不住来问。“他们能不能从速通过去?”

“要看两个人。”白横秋倒也没有遮掩什么。“一个是罗术一个是薛常雄……冯无佚我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

“不错。”郑善叶恍然。“黜龙帮再怎么能打可堑壕、鹿角、栅栏摆在那里总不可能这般轻易冲过去……冯公到底是起了异心今夜要坏事的。”

白横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负手立于微微南风中看着对岸刚刚新起的战常

就在那片战场中也就是联军正北面的大营内冯无佚愣楞的看着火光顺着微微南风卷来看着紫色大旗铺天盖地看着黜龙军长枪铁马奋力突击看着理论上属于自己下属的士卒惊慌逃窜死伤无算……其人迟疑片刻便看向了身侧几位都尉咬牙来言:

“赵都尉、高都尉还有其余几位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与张首席并无私下约定、勾结。”

齐泽、高士省等人皆面面相觑且沉默不语。

而冯无佚也继续说了下去:“几位我素来只是个空头的主将靠着虚名和家世居于你们之上这些兵马也都是你们自行招募、使用的早在我署任之前就已经有了。而如今局势激烈已经到了我们不得不做选择的局面你们想要如何我绝不阻拦而我别无所能也只能为你们继续担一担名头。换句话说你今日阻拦了黜龙帮的若黜龙帮将来得势追问我会告诉黜龙帮的人是我冯无佚使用下属拦了黜龙帮;今日给黜龙帮让开一条路的若英国公追问我也会告诉英国公是我念及旧情所以至此……你们尽管施为去吧1

众人齐齐释然。

随即高士省一声不吭第一个转身离开也知道要如何作为。

紧接着又有几人跟上。

剩下人以赵郡都尉齐泽为主此人犹豫片刻也下定了决心:“既如此冯公请允许属下保护冯公往后方撤离……这便是我这个赵郡都尉今日的决断了。”

说着只是一招手便下令自己的心腹将冯无佚架起来直接往更北面而去。

别处不说齐泽这里一走整个冯无佚大营内的部队都受影响却是或主动或被动向后而去继而整个营区不敢说有崩解之态势却是无法再抑制黜龙军甲骑营的突击了。

这个时候就在冯无佚大营东侧的薛常雄大营内兵力雄厚的河间军出动了他们主动往略显狭窄的冯无佚大营压了过来其中一柄巨大的金刀更是在空中高高悬起往这边切了过来。

但是那面紫色的大旗也立即从营地中抬起当空迎面卷了上来两者相交真气交杂宛若雷鸣电闪轰动整个战常

黜龙军大营西北侧这片战场的东南方向黜龙军剩余全军高层望着这一幕也不由各自震动。

“薛常雄到底是站到白横秋那边了。”素来机智睿断的马围气急败坏。

“与其说他站到白横秋那边倒不如说他没有道理轻易站到我们这边……这种局势下只要不站到我们这里以河间军的兵强马壮必然要与我们作战。”崔肃臣嘴上道理清晰却不耽误他面色铁青。

张行努力从那处战场上收回目光看向身前西北面的幽州大营:“去寻张将军请他告诉罗术速速抓住机会调走当面部队!我们这就要走1

贾闰士得令亲自跃马向前去寻张公慎说话……原来罗术早早将张公慎安排到最前面借此机会当面的栅栏、鹿角也早早借着其他各处战场掩护然而幽州军不比东都军之军心早早动摇也不比冯无佚军的弱势杂乱所谓部众整齐、兵力雄厚若不能趁乱将一些罗术都无法妥善控制的部众给调度起来黜龙军未必敢走这一条路。

军情如火张公慎接到话立即赶赴中军就在那个狭窄立木望台上见到了罗术与白显规却是迅速爬上当面将张行言语带到。

孰料蹲坐在这里的罗术闻言忽然展颜来笑:“公慎不瞒你说我刚刚跟老白商量了一下改了主意。”

张公慎心下一个咯噔却没有展露出来只是继续立在望台上俯身来听。

罗术看了这位自己的老兄弟一眼认真以对:“之前答应他们是因为担心黜龙帮万一就此垮了天下大局定下咱们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你看现在东都军不堪一击冯无佚明显跟张行早有联络他们真要逃只从冯无佚那里逃走便是大不了从西侧挨着我们这边逃我们绝不趁人之危来做阻击、追击……你看如何?反正他们之前也没说要全军从我们这里走更没有告诉我们提前突围的事情……是他们失信在先。”

张公慎心已经沉到底了。

不光是罗术临阵变卦更重要的是按照他对罗术这个老大哥、老上司的理解就连现在这话都未必能作准……真要是黜龙帮选择从冯无佚营中逃去只要东面薛常雄稍微展现出一点阻击能力或者白横秋发觉黜龙帮主力从此处走飞身过来那他罗术罗总管必然毫不犹豫再度变卦起兵与薛常雄左右夹击陷入冯无佚大营的黜龙帮主力。

甚至更极端一点都不需要等到这些迹象出现只要黜龙军主力露了怯从了他这位罗总管就有可能二度变卦像饿狼一样扑上去。

一念至此张公慎不由叹了口气。

白显规见状略显诧异:“公慎不相干的人罢了何至于此?”

罗术也眯眼来看。

张公慎再度摇头:“总管、白大哥我虽稍微同情黜龙帮也跟黜龙帮的一些人交好但却不至于为黜龙帮叹气我之所以叹气是因为总管的这话那张三张首席居然早就预料到了刚刚让人传话时就做了交代……只不过他说的难听我一开始不想平白惹总管生气这才没说。”

白显规一时愣祝

罗术当即色变:“张三怎么说?”

“他说……他说总管你这个人野心勃勃却又畏强凌弱、唯利是视以至于轻狡反复、素无德律始终一狡贼而已故今夜临阵见变必有侥幸之心徒生恶念。”张公慎低着头一字一句清晰无误似乎是怕记错了字一般。“所以他让我转告总管今夜总管你按照约定调离部队也好不调也好他都要亲自带领黜龙军主力英杰从幽州军大营中突围出去!到时候天命归谁他不管只咱们俩家夜间刀枪交加奋力一搏谁生谁死就不用问天意了1

罗术目瞪口呆继而嘴角几乎是忍不住跳动起来半晌方才止住继而站起身来却又显得摇摇晃晃似乎是蹲的太久了一般。

立木望台上狭窄白显规、张公慎都近在咫尺本能去扶却不料罗总管已经扶住了一旁的立木然后望着眼前混乱而庞大的夜间战场放声大笑笑声震动中军下方军士都来看。

白、张二人心惊肉跳便要来劝。

孰料罗术忽然止住大笑只是摇头轻声来对:“知我者张三是也今夜倒是被他拿捏住了……告诉魏文达与赵八柱黜龙军今夜突围河对岸是偏师、诱饵冯无佚那里才必然是黜龙军真正突围方向且传军令让魏文达领兵一万从后军绕出来到冯无佚大营身后截杀;让赵八柱领军六千从西面王臣廓营中过去绕到侧后去攻击黜龙军大营;我自领兵数千去冯无佚营中与薛大将军作夹击……营中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白张二将不敢怠慢俯身称是结果罗术早已经不耐烦直接运行真气从望楼上跳了下去。

张公慎近来一阵奔波修为已经到了凝丹节点却不敢展露出来只跟白显规一起爬下去……而他在后面一转身便借着火光发觉一个立木上居然有个明显凹陷进去的手印俨然是之前有人愤恨至极借着修为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记。

但不管如何了他张公慎今夜不辱使命。

很快西北面的幽州军大营整个轰然启动与隔着狭窄冯无佚大营的东北面河间军大营遥相呼应似乎要将冯无佚部营寨内奋战的黜龙军给活活夹死。

见此情况隔着大河的白横秋微微皱眉以至于徐世英成功突破了东都军右侧大寨都没有什么反应而另一边战场的西南方向尽头正在一个小坡上宴饮的李定举杯一饮而尽继而当场叹了口气:

“竟是罗术反了水!张三这厮今夜已经多了三分胜算1

张十娘替自家丈夫斟了一杯酒含笑来言:“夫君不是说了嘛如今我们无兵无卒只我们夫妇二人便是与张三对上也只是自取其辱这一局已经跟我们无关了1

李定端起酒来苦笑一声:“话虽如此我却与张行有个事关重大的赌约在这一局上结果连上桌的机会都无将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张十娘思索片刻认真来劝:“现在的事情是时运所致多思无益;将来天下人的看法却是看夫君将来的作为与成就……我自当年杨幕中见夫君便一直相信夫君将来必成大器而夫君将来成大器谁又会因为这大器成就前的一些打磨而耻笑谁呢?”

李定笑了笑看着自家爱妻来言:“欲成大器必要打磨但人都是肉体凡胎却也经不住打磨尤其是有些打磨过后将来能成的器便未必是之前想成的样子了。”

“都是我之大器。”张十娘来不及仔细思索便毫不犹豫来对。

李定再度笑了笑端起酒杯来再度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不去理会下游战场之激烈晦暗反而心中微动想起两个人来然后再笑:“若是这般说我也的确怨不得人……当日自诩大器者何止是我一人?禁受时局造化以至于渐渐不堪者又何止是我?当此大战我还能持酒观战却不晓得白三娘与秦二郎如今在哪里打磨?将来又成什么器?”

三更将过龙囚关关外大河南岸一处渡口的待渡木棚下借着双月的月色秦宝裹着一件毛皮氅靠在一个木椅上犹然瑟瑟发抖……他不是冻的而是伤口周期性发作疼痛难忍牙关难平……坦诚说这不是坏事因为相较于两日前还不能发力外加真气经脉阻断以至于发病时完全无法行动的局面来说如今秦二的伤势堪称恢复的一日千里。

便是眼下疼痛也只是疼痛不耽误他发动真气保护自己或者强行运动了。

坦诚说此时的秦宝心里已经有了要疼痛一辈子的觉悟但却已经放下心来了。

就在伤势大大好转的秦宝身前赫然立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其人之前只是看着头顶双月发呆并没有去看发病的身后之人却正是从东都飞速逃离的前大魏尚书左丞、荥阳留守大使、号称大魏智囊的张世昭。

不过待秦宝一阵发作稍缓张世昭还是第一时间回头出言:“如此说来秦二郎倒与老夫无二都是乱世颠沛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却造化弄人觉得此番再不追上便没了机会……所以才辛苦至此?”

“是1秦宝疼痛稍却顶着满头大汗来答。“张公咱们不要耽搁了我现在身体好转可以登船了我来施展修为割断铁索咱们速速渡河!说不得还能赶上张三哥突围的局面尽力做些事情。”

张世昭点点头他此时也只能点头:“好。”

见到张世昭同意秦宝努力站起运行真气只一锏便砸断了渡口木棚前拴着小船的铁索却不忘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扔在木棚椅子上这才上船。

张世昭在侧目睹整个过程却并无言语只是低头上了船。

而就在秦宝和张世昭一起登上这艘锁在渡口的小船时这条大河的尽头送走苏靖方不过一个下午和半个夜晚的白有思也已经收拾妥当却是在河口处先行登上了一条大海船。

跟秦宝能夜渡不同白有思为了此番出现在之前数月内搜罗了整个渤海、无棣、登州的海船、河船汇集了一个大小船只数百艘的舰队而且要带着足足五个营一万名战兵数量尽可能多的物资、军械补给包括七八名头领在内一起出行。

所以即便是已经准备妥当她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发。

只不过不晓得是忧心张行有所感还是修为极高的她心血来潮所致根本睡不着的白三娘提前登上了作为旗舰的一艘大海船。

夜色中听着河口的潮水声与流水声感受着东面海天之间隐隐如潮的庞大自然辉光堂堂天下第二年轻的宗师居然有些失神。

又过了一阵子秦宝和张世昭登上了大河北岸的大堤。

此时是四更时分相对于大河河口处还非常黑的西面战场上披着白色短氅的张行一马当先骑着黄骠马在张公慎的接应下率部涌入了已经非常空虚的西北面幽州军大营。

又过了一刻钟前方当面发生势不可少的接战张首席毫不犹豫换了一把寻常铁枪的他挥舞铁枪释放出了自己代表性的庞大寒冰真气周围随从的黜龙帮精锐、各营骨干纷纷随之加入汇集一体。

得此助力真气弥漫扩散几乎席卷幽州军大营继而平地生起一团雾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遮蔽了月光许久的云气此时反而渐渐疏离白横秋隔河去看不用真气感触只是肉眼目光精锐便看到了一幕。

更不用说那团巨大的雾气中此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喊声!

不是喊杀声只是夹杂着笑声的大喊声!

大概是因为黜龙帮喊惯了口号不过片刻两岸内外整个战场便都听得清楚。

正是:

“白公妙计安天下赔了东都又折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