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
“对,郑老二生出来大脑缺氧导致七魄不全,所以前天他被那只狐狸整死在了县城里。”
“然后那只狐狸借着郑老二,找到了你家儿子。”
“它要把你儿子带走,带走了的话。”
“那下场肯定跟郑老二一模一样。”
“脑瓜袋都得被大卡车碾个稀碎。”
王老腊看着在空中盘旋不散的灰烬,继续说道:“我现在只能使出这一招,把郑老二新郎的身份坐实了!”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那只狐狸还会带着你儿子走。我使使招,不让那只狐狸把你儿子身子带走,让它带你儿子魂魄走,这样我还能把你儿子拽回来。”
话说到此处。
王老腊那布满皱纹的脸难得又笑了一下:“我救你儿子一次,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你儿子天生命格弱。”
“日后必然还会沾上这些东西。”
“要是再让我救的话。”
“那就需要你儿子做一些东西了。”
我爸听见这话,很意外:“蜡姐,你让我儿子做什么?”
“日后再说,先准备婚宴!”
王老腊没有把话说满。
随即抬头看向空中,破口大骂:“草(chao)你妈的!给我散!”
“哗啦!”
原本还在天空不停盘旋就是不肯散去的灰烬,在王老腊这一声怒吼下,竟然神奇的散了。
王老腊把双手插进袖套里。
带着满身的烧纸味,自顾自地下山了。
等到中午,县里来的二人转班子已经把简单的台子搭了起来。不过按照王老腊的意思,这次演出唱的不是小拜年等最常见曲目。
而是要唱《大西厢》。
要的是硬桥硬马真功夫,不是几个黄段子就能糊弄过去的。这下县里的二人转班子班主见到村子里往窗户上贴的是白色囍字,一口咬定这是要结阴婚。
吵吵把火要加钱。
王老腊瞥了他一眼:“你个不要大逼脸的,死人的钱你也想挣?!真不怕出门被车撞死。”
最后,在村长好说歹说下,这一班子人才留下,但还是加了一些钱,才让上岁数的演员来唱这段。
那个年代,不是家家都有电视的。平时要是有人办事请来唱二人转的,肯定得围得左一圈右一圈,散场都不肯走的人。就算小孩听不懂,也得上前凑个热闹。
可是这次,只有二人转演员在台子上面唱。
剩下的人在村长带领下组成了一支秧歌队,从村头扭到村尾。至少看起来,村里是热闹非凡的。
等流水席师傅把宴席做好。
顺着郑老二家门口开始把桌椅板凳摆好。
全村男女老少就开了席。
我没上桌。
我躺在我家里的炕上。
王老腊用裹脚布缠绕蒙住了我的双眼。
用棉花制作的耳塞堵住我耳孔。
用一块红布铺在我鼻梁上,让我从现在开始只能用嘴呼吸,不能用鼻子呼吸。
我眼睛看不下东西。
很慌。
转念一想,看不见东西总比看见郑老二要强很多。所以我非常听王老腊的话,只用嘴呼吸。
一旁的王老腊也没歇着,不停要自己每天早起上山采摘存储好的花露水往我身上掸。
掸没了一瓶。
又把一个铁盆放在地面。
在铁盆烧着老烧纸。
摘下我耳塞的同时嘱咐我一些话:“二子,大姨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晚上郑老二要是带你走的话,如果他跟你说啥,你都别回应他,就当做没听见。”
“然后你还要记住郑老二的样子。”
“到时候他身边会出现一只狐狸。”
“那只狐狸如果趴在他肩膀上。”
“你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走。”
“那只狐狸如果被他抱在怀里。”
“那你就得走在他前面。”
“记住,这期间如果狐狸跟你说话。”
“你也不要搭理她。”
“听见有人喊你名字的话,你也不要回头。”
“直到听见我喊你的时候,你再回头。冲听见我声音的那个方向玩命的跑,大姨就能给你带回来。”
“记住了吗?”
她不说还好。
她越说,我越害怕。
“记,记住了。”
我有点胆颤的应答一声。
她就把耳塞堵了回去,不停往铁盆里放着新的老烧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竟然逐渐失去了听觉。
外面扭秧歌敲锣打鼓的声响。
二人转的唱戏声。
鞭炮声和燃烧纸张的声音。
我全部都听不见了。
只能听见我用嘴吞气吐气的声音。
或者说不是声音,是我做这类动作给我的感觉。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对于我来说像是堕入地狱。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少有不喜欢玩闹的,包括当时的我。可是每当我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脑海里都会呈现郑老二敲我家窗户的场景。
我必须得顶住。
我要是死了,我爸一定会很伤心的。
在这种自我安慰下,我慢慢放缓呼吸。
直到躺在床上睡着了。
“叮当!叮当!咔嚓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恢复了听觉。
能够听见屋子外头有人正在不断敲锣打鼓。
而这敲锣打鼓的调调很怪,我从来没有听过。
过了两分钟,敲锣打鼓声音戛然而止。
“啪嗒!”
“啪嗒!”
“啪嗒!”
我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跨过了门槛。
走过了院子,最后走了屋子里。
消失的位置刚好是在我身边。
来了!
郑老二来了!
他来找我了!
“二子,二子!”
有人在轻轻推我肩膀,说话声音刚好是郑老二:“二子别睡了!你答应我说要参加我的婚礼的!”
“我还要给你大白兔奶糖吃呢!”
听见这话,我头皮发麻。
也就是那时候小不会啥脏话。
要不然高低我得在心里骂他两句。
“二子!”
郑老二见我不为所动。
攥住我手腕,猛地一用力把我拽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我如同解放了某种枷锁。
在心源性休克昏迷不到一秒钟的情况下,不借助外力自然清醒。而且,我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了!
比蒙眼睛之前要看得更为清楚!
王老腊跟我说的话,我还记忆犹新。
我立马转头去看郑老二。
这一看,我差点魂飞魄散。
明明是用来遮住新娘子容颜的红盖头此时此刻却铺在他脖子上。为什么要用铺来形容?那是因为他脖子上没有大块凸起,他的脑袋已经被大卡车给碾碎了!
没有脑袋。
所以只能铺在脖子上。
他身上穿的衣服,我很眼熟。
是白天王老腊烧的那一件新郎官礼服。
“二子,你还愣什么神啊!?”
“赶紧跟我走啊!”
忽地。
郑老二声音永远带有能把我从出神状态吓醒的魔力。恍惚一下,我又立马按照王老腊所说去找那只狐狸!很快,我找到了!
那只狐狸既没在他肩膀上。
也没在怀里。
是在他肚子里!
一只火红色的大狐狸穿着红色新娘礼服。
盘踞在他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