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初,已入雨季的小巴村今天却格外的娇艳明媚,丝丝温和的光线如同闺阁中的妙女将小巴村绘谱的如梦似幻,可此时的景却难以衬托此时的人。
“呜呜呜呜……”
略带嘶哑的痛哭声伴着忧伤的唢呐跟随下葬的队伍缓缓前行,队伍中除了那丝无法摆脱的沉重,也只有随风飘舞的冥钱纸币在诉说着空气中别样的气息。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组织的节日,也是千千万万新社会人民的节日,本应欢天喜气,可老林家却无法喜气的起来,甚至使得整个小巴村的所有村民们都显得有些压抑。如果放在旱季这种白事必定不会放在这样的日子,但在七月的雨季,已经拖了数日的老林家却是不得不选这样一个“好日子”来完成丧事儿。
抬棺的大汉将漆黑的木棺放在早已挖好的坟墓旁边,然后走到一旁,留下足够的空间来让亲人们做最后的告别。
“儿啊……”
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披着白色的麻布衣,眼睛哭得红肿眼泪也早已流干,战战巍巍的来到木棺前,久久过去,却也只将心中的千言万语化成一声难以割舍的泣呖。
亲友们一一做完最后的道别,老林家的当家的,也就是死者的父亲,扶过妇人来到一旁,显得异常苍白的面容怔怔的看了一会木棺,才有些无力的对周围人说道:“下葬吧!”说完,自己也拿着一把铁铲和众人一起掩埋起来。
“林子,走好啊!”“小林子,走好。”“小聪哥,一路走好!”
“林娃子,一路走好!”
“哎……”
……
几个青年男女相互依偎着哭泣,看到木棺即将被完全掩埋时才回过神来,向着将要消失的木棺道出了最后的一声不舍。也有些老者在此时怜惜,叹伤。不过,这一切都未能让快速隆起的坟头有哪怕一丝的停留。
烧香、祭拜,一场简单的丧事便在浓浓的硝烟味中悄然度过,就如生时只带一声啼哭,死时也同样匆然。
一切都在默然中继续,直到孤寂再伴山头,独留新土守着旧穴。而夜早已如期而至。
“轰……隆隆”
“霹……啦”
七月的雨季,就像害了感冒的龙王,晴朗的总是那么匆忙。白日还是万里无云,夜晚便是雷声大作,风云际会。
“哗哗哗哗哗……”
不消一会,如同瓢盆的大雨倾然而下,转眼间便已在街道、村野、田间积了一层银屏般的水幕,但雨势却丝毫没有降下的趋势,甚至还有些越演越烈。
渐渐地,已经有些坐不住的村民穿上了蓑衣拿着铁铲匆忙的向着田间走去。而一些老人们也已将白天的沉重转成了对庄稼的担忧,期望着上天保佑,一切能够平安度过。
老林家,挂在屋外的黄纸丧幅早已被雨水冲烂,心情依旧压抑的林母正无精打采的和亲姐妹一起收拾着丧宴后的碗筷桌椅,而此时的林父也穿上了蓑衣,从房中取出了农具准备出门。
林母的姐姐出来见此,问道:“老林,要不要樊贵一起去一趟?”
林父也没犹豫,点头说道:“嗯,今天的雨下的大了些,看着情势,庄稼肯定要糟淹了,叫上樊哥也能快些。”见对方没在说什么便向门外走去,但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想了想道:“我今晚就跟樊哥挤一挤,小玲和你一起也好帮忙说说!”
“嗯,好!我会跟妹妹好好说说的,你放心,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些,外面雨挺大的。”林母的姐姐点点头回道。
“好的。”说完林父就匆忙出了门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来到林母的姐姐家叫上樊贵,两人就急急的朝田间而去。
“哗啦……”
雨下的更大了,虽已是入夜,但村野随处能见披着蓑衣的村民在匆匆忙忙的行走或忙碌。
就如白日的阳光,老天爷从来都不管你是白事喜事,该灿烂之时绝不伪装,该发怒时绝不管你是否灾荒,带给万物的只有默默承受或者消亡。
“轰……噗……沙沙沙……”
久经雨水冲刷的山丘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泥土的重量,开始大片大片的沿坡下滑,一些碎石滚滚而下,小树被压断了枝杆,大树被拉出了根脚,然后成为泥土石沙的力量,一起收割者山下的枝繁叶茂。
泥石下滑的声响,让近处正在忙碌的庄稼汉们都抬头瞭望,虽然这已是半夜,但依着月光和声响,他们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气氛的压抑。
山体滑坡,在这虽已是常见,可每每遇到依旧能让村民们心生敬畏,感叹流年不利的同时也在庆幸灾难没有降临人家。
现已是半夜,没人会跑到近前去一看究竟,况且还挺忙。这也就没有让心急庄稼的村民们有太久的停驻,很快就再次进入了他们的劳作当中,只是谁也没没曾料到,就因这样一次次小小的滑坡却给未来带去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口漆黑的木棺带着稀泥的粘土随着气势汹汹的石沙草木一路无阻而下,在雨水的洗涤下,丝毫不显岁月的崭新棺盖似在向这个世界抱怨着它的多灾多难。木棺乘着泥沙一头扎进了山下的大河,然后余势不减的又冲向了河底的软泥当中,接着,接着就被跟随而下的泥沙碎石给掩埋了。
一切又渐渐地恢复了应有的平静,而感冒的老龙王也抓紧这短暂的时间歇息去了。
木棺并没有在软泥之中挣扎着余下的生命,而是顺着一条地下河流开始了它自觉漫长的奇迹之旅。
两日后,被水流无情的摧残了两日的木棺终于借势停靠在了一处极其宽大的石坡之上,上面全是由一个个大小相同的石格组成,而石格之中却看着有些悚人,全是白花花的骸骨,一眼望去,遍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