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田晴看着微信里不断涌来的信息, 还有网上那关于丛澜打分不公的各种热烈探讨,哪怕她喜欢的唯有沐修竹,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师姐真的是站在花滑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
她:“好强啊!”
这就是成绩傍身的傲然吗?
连为了分数据理力争的粉丝们,都那么的骄傲。
车田晴忍不住想, 如果沐修竹也能拿到ogg, 如果有一天他也成为了全满贯,是不是就能抛却那个明亮至极、乃至于快要淹没他本身的“丛澜师弟”的光环?
她不是不喜欢丛澜, 但每个人都有最爱和一般喜欢, 沐修竹是她最喜欢的运动员,哪怕很多人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爱丛澜呢?尤其是同属一个国家。
她感怀沐修竹分明也被压分,可他的比赛全都结束了, 还没丛澜一个短节目闹出来的动静大, 车田晴明白, 自己不该这样想。
没有丛澜就没有沐修竹, 她承认这点, 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
若不是丛澜让于谨接纳了沐修竹,若不是她身为前辈不吝赐教,沐修竹走不到现在。
他以前的那个教练,据说恶迹斑斑,练废过好几个孩子。
沐修竹当时也在被练废的边缘。
可她就是忍不住嫉妒,为沐修竹嫉妒。
丛澜太厉害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沐修竹已经是国家队难得一遇的天才,怎么在丛澜的阴影下被忽略了这么久?
车田晴:“为什么都只关注女单呢?”
男单和双人,不值得你们关注吗?
【你花滑考到几级了?上海新开了一个技术组裁判员培训班,国内等级, 我去年没考过,今年打算再去,你要一起吗?】
【晴晴,你觉得我去考技术专家怎么样?数据也行,我看国内裁判很多人都考了,我换个别的岗位】
【哎,咱俩要是从现在开始努力,等到2022了,能不能够格当志愿者啊?】
新消息里,有一个是车田晴的同好发来的一连串内容,前面还吐槽这次裁判组打分恶心人,后面就开始安利她一起去考技术员了。
车田晴看着最后一句关于冬奥的假设,不得不说,她心动了。
片刻后,她闭上眼睛,放下了手机。
“好险。”她呢喃。
刚才看多了有些“毒唯”的酸话,车田晴差点被带偏了。
喜欢沐修竹而讨厌丛澜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的想法是,丛澜盖住了沐修竹的光辉,每次都说沐修竹没有丛澜现在不定退役了没,这让他们愤怒。
是以,他们偏激地想要划清楚沐修竹和丛澜的界限,连带着教练于谨一起,运用各种方式去搜于谨对两个徒弟的态度、训练计划,还经常攻击于谨对沐修竹不上心。
师姐弟两人好得要命,结果这群人倒是天天吵架。
车田晴摇摇头:“还是不能太关注这些东西!报名报名,备考备考!”
与其浪费时间门在这方面,不如拿去考个证书。
进不了2022的赛场,能进国内赛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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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关注女单,忽略了其他项目?”褚晓彤失笑,“怎么开始吵这个了?”
齐妍在吃东西,大晚上的,她有点困了。
“没办法啊,”齐妍抽空回答,“女单的热度太高了,本来花样滑冰就是女单最出名,丛澜现在风头无两,一人顶得上千军万马,不关注她关注谁啊?”
褚晓彤:“那也不至于吵起来吧?”
齐妍:“说是双人和男单比赛的时候,就在说打分的问题了,技术专家在判罚上特别有病,男单也是有的人抓技术,有的半点都不抓。结果呢,压根没引起来什么讨论,就这么憋屈地比完了两场。”
褚晓彤:“……这都能吵啊?”
其实说白了就是行业领军级人物的影响力过于巨大。
丛澜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关注,她在KC区的态度、混采时的说法、赛后短节目前三名的采访,这些都将“新规则打分混乱”的信息传递了出来,媒体们自然要追着丛澜写热点。
不然呢?
白给的钱不要吗?
他们倒是也想多多关注一下别的运动员别的项目,这不是普罗大众更想看丛澜吗?
报道也写了,视频也放了,问题是引起的水花就是不大。
难道媒体藏着掖着没有报道吗?
褚晓彤:“现在比我们那时候好很多了,没有澜澜哪儿有这个光景。”
齐妍:“对啊,我就说嘛!都想遍地开花,但一枝独秀才能破圈,没这个秀儿还想把蛋糕做大?做梦呐!”
正是因为蛋糕变大了,连带着很多人发现,原来花滑可以这样热闹。
那为什么丛澜一人占据了80%的蛋糕呢?这不公平!
褚晓彤:“……”
好智障哦。
宣传部门里,詹吟看着跑偏的舆论,黑眼圈里透着疲惫。
“谁家的水军啊?”他问,“给我查,烦得要死。”
水军野蛮生长,体育圈也不是一直没有,泥蹦那里不说政府官方,就花滑运动员之间门,由于派系不同、利益不同,还有专门雇人定点黑人的。
丹尾千佳拿gpfg的时候,也被集体黑了一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贬低她这枚金牌的含金量,以给其余运动员挽尊。
最初人们以为是丛澜粉丝作妖,后者群体气不过,扒了扒,才发现原来是泥蹦的内部倾轧。
当时樱花妹们也被嘲讽了好久,天天嚎着“不安”的一群人,这次是真的不安了。
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丹尾千佳和她教练不是很清楚,不过划定一个范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娱乐圈数据造假越来越严重,连带着找水军也简单得要命,触发关键词或者真人上阵,要什么有什么。
詹吟:“我现在怀疑是IMG搞的鬼。”
世界上最大的经纪公司,虽然是ISU的赞助之一,但这个公司并不是很被ISU看重。
不过,由于彼此间门的关系大概是IMG大批赞助美冰协,美冰协控制ISU,所以,这个运作出无数体育明星的巨头美国公司,对ISU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这几年也一直追着丛澜想签她,然而总是被拒绝。
论炒作,美冰协让IMG的人出面搞事,谁比得上这么专业的公司呢?
詹吟摩拳擦掌:“刺激!上学的时候老师拿他们案例来教课,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跟这里面的人对上?”
组员:“哥你很兴奋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一天没合眼的。”
詹吟:“小赵,小赵去买咖啡回来!我报销!马上要开始后半程比赛了,都给我盯紧了!喝完咖啡继续干活!等这事儿结束,我跟张总申请加奖金!”
“好耶!”
“加班给钱,我可以。”
“能申请批一天假吗?”
詹吟大手一挥:“批!我先准了!”
“老大威武!”
“我也要假!我要睡一天一夜!”
室内充满了欢脱且励志且社畜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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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是冰舞和女单的长节目了。
女单自由滑在最后,先比的是冰舞,时差换算以后就不是很友好了,国内10月22日的零点开始,比到女单结束都要到六点了。
这还是个周一。
要是想看全场的话,对学生和上班族,都非常的不方便。
有不少人定了闹钟,卡一个女单第二组的出场,到时候就能看桑莹和丛澜两人的自由滑,再蹲一个领奖,捎带着顺便把冰舞的结局给看了。
这个安排完美极了。
褚晓彤和齐妍打算继续解说,两人提前睡了一觉,冰舞快要开始的半个小时前,她俩才陆续被闹钟吵醒。
那一刻,头晕脑胀的褚晓彤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给砸了。
【我来了我又来了,终于蹲到直播间门开始】
【上午比赛结束我就去冲浪了,这一天给我刺激的】
【一边跟着技术粉骂ISU,一边看莫名其妙女单被撕,跌宕起伏的哦】
【是谁分裂了我们!】
褚晓彤没参与,她太累了,下午睡了俩钟头,晚上又睡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脑子还是迷糊的。
要不是经纪人找她有事,余下的时间门她也是会去奋斗在冲浪第一线的。
“朋友们大家好,久等了。马上要开始的是2018赛季ISU世界大奖赛美国分站,冰舞。”
褚晓彤提到冰舞就想叹气:“冰舞好难啊!”
【有女单和双人的跳跃难吗?】
【有3A四周难吗?】
【我看冰舞不就是滑行吗?连托举都不过肩的】
褚晓彤:“妍妍,麻烦科普下,什么叫做体育项目没有容易一说。”
齐妍呵了一口气:“来哈,新到的观众们,听我简单给你们白话白话花样滑冰里的冰舞,是个什么东西。”
趁着现场还没开始六练,她们搞一波赛前小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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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澜的考斯滕出了点问题,拉链有点坏了。
“没事,不急。”她看着于谨给她调整拉链,慢悠悠地道,“别焦躁。”
于谨手里拿着考斯滕,抬头瞥了她一眼:“没办法,皇帝不急太监急嘛!”
丛澜:“你说的,我可没说啊!”
周围人听见了以后都在那里笑。
化妆师也抓着刷子忍俊不禁,她跟助手是跟来给团队化妆的。
品牌赞助了整个国家队,昨天丛澜的底妆是她上的,其余的是丛澜自己画的。
今天的话,丛澜说胳膊疼,就全交给了她。
妆容是一早就定下的,丛澜拿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化妆师全程小心翼翼,生怕有哪一点画得不好影响到丛澜的比赛。
结束了以后,化妆师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
过程里没察觉,这一放松,就哪儿哪儿都是疼的。
还让随队的医生给按了两把,化妆师受宠若惊。
桑莹和冰舞两组倒是好办,她们都任凭化妆师出手,反正人家是专业的,比她们这几个半路出家的强太多。
丛澜拆了一包零卡的果冻补充能量,她有点感冒,呼吸间门气流声有点重。
于谨在那里一点点调拉链,他担心等到比赛崩开了,到时候不说着装被裁判组扣分,这个变故也是很有可能会打扰到丛澜状态的。
聚精会神的时候,任何一点变动带来的声响,都极大。
丛澜抽了一张纸擤鼻涕,又说道:“不行的话一会儿我穿上,你给我缝两针。”
拉链很滞涩,加了一些乳液也不行,磕磕绊绊的,于谨估计是拉链本身就有问题。
“只能这样了。”他说。
丛澜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先去换上。”
针线是随身带着的,于谨的包里什么都有。
考斯滕是红色,找到一模一样的红线有点困难,好在只要色相一致,缝上去也不是多明显。
唯一的问题就是,考斯滕比较贴身,得借着弹性揪起来,然后再穿针引线。
丛澜经纪人秦柠自告奋勇:“我来吧?”
她家里有个孩子,偶尔也会给缝个破洞什么的,技术不多高超,但丛澜现在需要的也不是绣花,稍微缝一下没什么难度。
丛澜坐在那里,高举着右手,侧边的拉链勉强合上了,秦柠专心致志地给她缝了几十针,确保就算拉链崩开,这条缝也是正常的。
丛澜开玩笑:“回去我妈拆下来的时候就艰难了。”
秦柠:“保险点儿好!”
丁教练凑到了于谨身边,把手里的檀木珠串塞给他,小声道:“要不求求?赛前意外……”
话音未尽,说的是“不吉利。”
于谨:“……你太迷信了!”
话虽如此,但联想到机场落地自己就丢了她冰刀,后面的新闻、压分,再到考斯滕也给坏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还真是不消停。
三秒反悔的于谨利索夺过被丁教练盘得发亮的珠串,张嘴低声嘟囔了几句,又凑到丁教练耳边,问:“我该怎么求诸天神佛来着?”
没具体干过这个业务,不是很清楚流程。
丁教练熟稔地带他入门。
丛澜坐在椅子上,拆自己的书包扒拉东西,红色的裙摆触碰着椅子上的金属,水钻磕碰时发出轻轻的敲打声。
时间门有点赶,睡眠不是很够,但这么多年来也习惯奔波了,倒是没多大问题,上午的OP做得也很顺利。
赛前的热身环节很多,她有足够的时间门去逐步调整自己的状态,以适应马上要到来的比赛。
场地里有种嘈杂的安静。
冰舞组合在配合着找默契,其余的女单则是在做不同的陆上训练,大家都发出了大大小小的声响,但又诡异的,没有人聊天,于是就显得有几分断断续续的安静。
丁教练专心地盯着桑莹。
半晌后,他突然跟于谨说道:“我太想她能拿个好成绩了。”
升组第一战,如果这次能站上领奖台,对桑莹的心态是有很大帮助的。
于谨:“一定可以!”
短节目她能爆发,自由滑肯定也行!
丁教练轻笑了一声。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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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场直播里,褚晓彤已经和齐妍乐疯了。
“嗷嗷嗷我们的冰舞!秦芷贺舒扬我们的骄傲!第三!第一次!A级赛第三!嗷嗷嗷嗷嗷!”
她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耳机都被挣掉了。
妈妈在外面担心地跑来,问她怎么了。
褚晓彤光着脚跑下去:“妈!第三!我们第三!”
【雾草,冰舞出息了啊!冰舞还能站上领奖台?】
【我以为冬奥那枚ogg已经是我们冰舞的巅峰了】
【那确实是巅峰,二十年内估计都拿不到单项ogg,冰舞我们太弱了】
【这次也是捡漏……算了,那也是第三!】
秦芷贺舒扬确实有点捡漏。
在他们之前出场的一组运动员,由于女伴的考斯滕出现了问题,在旋转托举时勾住了男伴的冰刀,两人狠狠地摔在了冰上,女伴的髋部被磕到了,没有站起来。
这场比赛算是弃权,后续还不知道伤势如何,会不会影响到今年余下的比赛。
加上秦芷贺舒扬两人争气,短舞蹈里发挥得非常出色,在她们后面出场的组合有失误的,也有状态不佳的。
冬奥之后退役了好几组冰舞的老将组合,余下的也有一直很优秀的,但分站赛又不是世锦赛,竞争强度没有那么大。
综合下来,秦芷贺舒扬以0.32的分差,成为了第三。
这是他们第一枚A级赛的单项奖牌。
秦芷都快傻了。
贺舒扬一把抱起了她,原地转圈都转得快有残影了。
“第三!我们第三!”
他们第三。
漫长的外训生涯,从懵懂到成长,相依为命到默契十足,一次次伤病,一个个摔倒,最后凝成了冰上的影子,化作了一枚重若千斤的奖牌。
第三,在很多人看来是失败。
但在她们看来,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成功。
秦芷掩面而泣。
贺舒扬抱着她,将舞伴抱得紧紧的,他的脸上也满是泪。
不远处,两人的教练们欣慰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教练们带的最好的学生,俱乐部里有更好的世界冠军,但只要是他们的学生,每一个进步都值得他们骄傲。
【我怎么这么激动啊?我看小沐拿金牌都没这么激动过!】
【废话,这可是冰舞!我们的瘸腿项目!】
【外训嗷嗷嗷我就说外训是可以的!】
褚晓彤:“超棒的!!”
平昌的团体金被骂是冰舞搭顺风车,这辈子怕不是都不可能有组合得到金牌,进步说大却总也没办法在领奖台上见到他们。
谁不懊恼呢?
秦芷贺舒扬拼了命地训练,与他们一起外训的组合也拼了命地训练,没有人退缩,更没有人偷懒。
花滑不是一个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的活动,任何的体育项目都不是。
竞技运动太残酷,残酷到无数人倒在了漫长的路上,挣扎在半路无法前进一步。
张简方听闻了冰舞的好消息,也乐得笑开了花:“好啊!孩子们好啊!”
被骂一年烧几百上千万硬是出不了成绩,一群人抓着这点来找他的麻烦,张简方扛了下来,他等的就是今天。
他不止要女单占据优势地位,还要最不被人看起的冰舞,也焕发光彩。
双人老牌强势,女单世界第一,男单奋起直追,冰舞后起之秀。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
他都要!
看着秦芷贺舒扬嘴咧得都下不来,后场热身的丛澜和桑莹不用细问就知道,成绩绝对好得让人意想不到。
两人没有分神去探究最后的名次,知道不错就可以了,这样也让她们多了一分喜悦。
国内熬夜看比赛的很多冰舞运动员,国家队里的二三队、国青队,省市队的大龄、小龄们,在见到了冰舞的最终名单出来后,看着排在第三位的两个拼音名字,均不敢置信地重复地去核对。
真的吗?
没看错吗?
第三吗?
冰舞也可以,站上领奖台吗?
宁盼晴抽了一张纸巾,捂住了自己的脸。
曾经的队友,先她一步去往了外训的战友,终于得到了他们多年努力结出的果实。
泪水打湿了纸巾,落在了手指上,宁盼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手机屏幕里那让人骄傲的两人,她无声地笑了起来,为秦芷贺舒扬高兴。
太好了,她想。
太好了,就算这一步不是我迈出去的,只要真的有人做到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们穿着同样的队服,名字旁边是同一枚国旗,弱势的冰舞终于能带来一丝荣耀,在此刻,她们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