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等真的见到了沈惊时,又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和那人隔着一道月光对望,总觉得沈惊时出了一趟远门, 回来后整个人更加清瘦了, 而且隐隐透着些疲倦之色。
沈惊时当然疲倦,十几日来他不眠不休的御剑数千里, 绞杀了不知多少头上古麒麟兽,才能在今夜赶回来见她。
只可惜对面的人全无心肝,连两句关心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沉默片刻,直接开门见山, “小蛇师兄,我需要借后山灵泉一用。”
“你怎么了?”那素来平静的语气有点忧急。
沈瑜微微一滞, 有点不自在的抽出被青年攥住的手腕, 尴尬地笑了下,“不是我,是……陆宴亭。他修炼之中心脉大逆, 需要灵泉洗脉。”
说着抬眼望他, 带了几分祈求, “小蛇师兄, 帮帮我。”
青年眉目冰冷,轻哂一声,“不是为了他,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来见我?”
顶着对方洞察的目光, 她神色讪讪∶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过她当然不会蠢到暴露内心想法,嘴上敷衍着, “当然不是啦, 我也很关心小蛇师兄的。”
沈惊时却似看透了她的温柔假意, “想让我帮他可以,有条件。”
“什么?”
“跟他解除灵契,跟我合籍。”
“不可能。”
跟陆宴亭解除灵契倒是没问题,但要和沈惊时合籍,那还是算了吧。
“合籍不行,那就在灵府上写上我的名字。”
什么叫,在灵府上写上他的名字?
沈瑜懵逼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暗示要和她神魂交融。
“不行!不行不行!!”
忍不住抿了菱唇看他,“你有没有正经点儿的诉求?”
俊美青年轻轻一笑,“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看来小师妹没有半点诚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眼底的笑意加深,“我不是什么君子,小师妹也不要把我想成什么君子。”
沈瑜沉默了一下∶这个她倒是知道。
又听耳边青年的声线凉凉道,“最少,小师妹要答应每隔一日和我亲近一次。若还是要推脱,小师妹最好即刻转身从这里出去。”
“……怎、怎么个亲近法儿?”
“就像,小师妹第一次偷溜进揽月居时那样。”
她∶“……”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那个荒唐的话题。
虽然不知道沈惊时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和她亲近,她也懒得再争。
怎么说两人现实里也做了几年夫妻,别说这个,便是再亲密的事也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为了陆宴亭,为了顺利走出观世镜……
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很快做出了最终决定,“行,那你等下就去打开灵泉禁制。”
这下换青年剑修一脸恍惚,继而咬牙切齿的惊怒着,“你竟然真的答应了,你竟敢真的答应……”
沈瑜∶“……???”
不是你让我答应的吗?现在又在发什么疯?
她的心情一言难尽,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冲他点点头,“既然小蛇师兄没有别的事了,那我就先回……欸!”
垂眼看着桎梏在自己腰上的青年指骨,语气惊愕,“你做什么?”
对方言简意赅,“亲近。”
“不是说了隔天一次吗?”
昳丽青年低头衔住她的唇瓣,语气喑哑模糊,“嗯……所以这是第一次。”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
迷蒙而带着水汽的少女音,“沈惊时……”
“嗯?”
“能不能不咬人?”
耳边响起青年低低愉悦的笑声,“抱歉,控制不住。”
叹息似的在她水润靡艳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太喜欢……小师妹了。”
少女被迫仰着下颌亲吻,乌黑睫羽不住轻颤,口中都是属于另一人湿漉漉的冰凉滑腻触感,她的眼尾也渐渐绯红起来。
这人哪怕动情之时也是全身冷意,她好像真的是在和一尾蛇深吻。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有道声线问,“你说,他会知道,我们在这样么?”
而后轻轻哼笑着,吐出那让她止不住浑身发臊的两个字。
沈瑜忍无可忍的偏过唇,鸦黑鬓发间的珠钗骤然将青年贴近的俊美面颊剐蹭出一道绵长血痕。
浓郁殷红的血珠缓缓滚落,却让原本清冷如玉的人更显出几分诡谲妖丽。
她眼睫颤了颤,有些不敢看他,“谁、谁让你说那种奇怪的话……”
下一秒被沉默不语的青年抱坐到案几上的笔洗旁边,发烫脸颊被修长冷白的指骨贴了一下。
少女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低垂的眼底,正倒映着沈惊时手腕上,那尾淡绯色的漂亮小蛇。
长长的桑青色裙摆顺着案几垂落逶迤,少女腰肢束得笔直纤细,此刻无措仰着头,像一朵被人用力从裙摆束缚里拉拽出来的艳丽小花。
月迷津渡。
少女恨恨偏过头,张唇咬住青年剑修手腕上的那一尾淡绯色小蛇。
……
过了许久,沈瑜平复好呼吸推开青年剑修从案几上跳下来。
正要离开,被人拉住衣袖,然后怀里被塞了一大堆……
珠子。
是的,珠子。
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却奇异的珠子。
通体冰透,流转淡淡的鎏金色,上面交错着几道深深浅浅的朱红色纹路,像是某种神秘符文。
“这是什么?”
青年闻言竟然微微垂了眼,有些不自然的抿住薄唇,像是……
害羞。
沈瑜更惊悚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下一秒更惊悚的话在耳畔炸开,“这是麒麟兽的妖丹,也是我送给小师妹的礼物。喜欢么?这种亮晶晶的玩具。”
“…………”
一定是在恐吓她吧。
一定是的吧。
沈瑜努力理解了一下他的脑回路,然后悲催的发现自己实在理解不了。
只好笑意僵硬的接受了下来,“挺……别致的,下次别送了。”
*
第二天沈瑜去看望陆宴亭的时候,发现他面色好了很多。
不由欣慰∶灵泉洗脉果真是有用,这才洗了一次,效果就如此明显。
一抬头,却发现狐狸少年正在打量她,“小师姐昨夜做什么了?”
“……啊?”
陆宴亭的脸上有些茫然,“有一段时间,我能感知到小师姐心跳得很快,大概有两个时辰……或许更长。
你是不是犯了心疾?”
沈瑜∶“…………”
当下很和善的对好奇的少年微微笑着,“你猜得不错,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该死的灵契?”
这天之后。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瑜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那人。
许是那不得已和沈惊时建立的某种隐秘纠葛,叫她更加敏感了几分。
她开始尽量避免在人前和沈惊时遇到,总是远远瞧见了那人,就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换条路走。
宗门众人不经意撞到了几次,只觉得两人格外的水火不容,在背后议论纷纷,“看来小师妹的这段暗恋彻底没戏了,两人竟然不对付成这样。”
“欸,你没看到大师兄的脸色也很冷么?我觉得他更不喜欢小师妹了。”
“啊?有吗?大师兄本来就不喜欢小师妹吧,他不是一直对小师妹爱搭不理的嘛,倒也不是忽然才这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你没发现小师妹掉头就走的时候,大师兄眉眼阴沉得都快滴下水了么!啧,我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唉,反正小师妹单相思了一百多年,他俩本就不可能,而且小师妹前不久还跟别人结了灵契……唔,说到这儿,你觉不觉得小师妹的道侣,其实还挺好看的?”
……
挺好看的陆宴亭此刻眯着桃花眼趴在床榻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抠扯沈瑜裙摆上的金线。
沈瑜忍着抽搐的眉心,手里捧着一碗快放凉的汤药,“喂,你到底喝不喝?”
俊秀少年神色委屈,撇撇嘴,“太苦了,不想喝。”
“你难道还是小孩子吗?”她一脸麻木地将盛了浓黑药汁的汤匙送到他唇边,淡声说,“别作了,张嘴。”
陆宴亭闻言倒是没再闹什么幺蛾子,很乖顺的垂着眼就着汤匙,一勺一勺把他嫌弃到不行的苦药喝完了。
许是那汤药实在太苦,喝完后他眉心紧蹙,厌恶地打了个哆嗦。
沈瑜见状忙从旁边的碟子里拈了块儿芙蓉糕,塞进他嘴里,“吃吧,甜的。”
陆宴亭微微一滞,将口中那一点甜嚼碎,慢慢咽了下去。
粉嫩的舌舔了舔唇边的白色糕屑,抬眼看她,“小师姐为什么要对一只妖这么好?看到我的妖身时,不觉得厌恶么?”
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住了口,神色有点复杂∶是了。
她不仅不厌恶,还会满眼兴奋地在他耳朵上乱捏乱揉。
少年抿着唇,脸上带着点儿真切的茫然,“为什么不想着杀了我,还要救我……你们仙门中人,不是最厌恶妖类么?”
虚假,伪善的修仙之人,向来自视比旁人高贵。
为什么她不一样?
——凭什么她不一样?
微眯的桃花眼定在少女柔软小脸上,携了几分懒洋洋的羞涩和戒备,“小师姐永远不会背叛我对不对?
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永远会对我这么好的,对不对?”
沈瑜只当他病中发癫,一边伸手将空了的药碗放回梨木托盘上,一边头也不抬的糊弄着应了声,“嗯嗯,对你好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