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最终还是被两面宿傩从床上拎了起来,未能成功睡去。
被迫营业的我艰难起床,在和两面宿傩一起出了房门后,便发现百鬼夜行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大院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夜幕笼罩大地
而耀眼的鬼火漂浮于此处的空中,代替了寻常的烛光,将整个大院的大部分区域点亮,再加上浩浩荡荡的众妖,看起来与夜市没有多大的区别。“得知今晚营业,于是此次自备酒水来访,”最前方的滑头鬼对着我晃了晃手中的酒,随后笑道,“琰姬最近回了老家,本来我只想带几只妖过来边聊边吃,但没想到部下们对这新店好奇,于是我组今晚有空出门的妖怪都来了这里。他环顾了一圈虽能容下众多妖怪,但是没有任何烧烤工具的庭院:“不过似乎是我们来得过早,这里还未到营业时间?“我并未想到还有如此多的客人过来进餐,于是没准备充足材料,”我实在没好意思和他讲我直到刚才还在睡觉,并且还想赖床,“现在全由我制作显然来不及。那么我来提供食材和场地,由你们这边自己进行烧烤的自助形式可以吗?之前确实是我告诉他今晚营业。如今客都已至,直接赶走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但若是它们要吃的食物全部都由我烧烤,那么我绝对烧不完,还不如先把这些妖怪料理掉一些来得快。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出现“料理顾客”这种离谱念头后,我又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几次它们是客人,这才看它们不再是菜的模样。-可是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像食材
“自然可以,”奴良滑瓢显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笑着答道,“聚餐最重要的是人。突然来这么多人却未提前告知你,这也是我的过失。铁蛇凭空出现,相互蜿蜒缠绕,构成一座座均匀遍布于四处的烧烤架,它们的周边各围着一圈的铁椅,而碗筷与餐盘被等距地摆放于烧烤桌之上。我伸出手,面对众妖做出邀请的姿势:“先坐。
“还请稍等片刻,我去处理一下食材,”我这时注意到我的手上不知何时起重新出现了尖锐的冰刀,而刀尖正指着面前的滑头鬼一这个不是食材,而是客人。
我在内心又自我暗示了几秒,接着将冰刃松开,它顺从我的意志破碎成空中的冰晶,最后消失不见,两面宿傩看到我手中的冰刃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愉悦地轻笑一声,随后打了一个响指,于是炙热的火焰接连地在众多的烧烤架中燃起,与半空中的鬼火交相辉映,显得更加热闹等我去厨房处理完鬼肉并加工为串后,终于彻底摆脱睡意,完全清醒了过来。当我拉着装满鬼串和调味料的冰车重新出现时,便看到庭院里的众妖百态一除了坐在铁凳上围着火光聊天饮酒之外,天空中飞翔着天狗,走廊上坐着梳理尾巴的狐妖,庭院的树上有戴着面具的小妖荡着树枝两面宿傩此时已经坐在厨房不远处的围墙上,他周围一圈是没有妖怪靠近的空地。而似乎是哪只妖怪手中获得了酒,他如今正一边随意喝着烈酒,一边翘着二郎腿眺望外边。也不知他是如何从这般嘈杂的环境中注意到我的到来,虽然头也没回,但是抬起手直接丢给我一个袋子。我瞥了一眼里面,发现都是金银珠宝
虽然我不知道折算后的具体数额,但是这明显过多
“你真的没有再敲诈一笔?”我询问
“当然没有,”他转过头看向了我,“而且都是能谈妥的事情,哪算得上敲诈。
“与其说它们是来聚餐,倒不如说借个合适的名头来赠予你更多的钱,以此表示感谢,”两面宿傩指向我手中不小的钱袋,晃着酒壶悠哉悠哉地说道,“不像你与我,他人可不觉得修复心脏是件易事。所以为何总有人有这么大的误解?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依然觉得只要等他们之后学会了这项基础技能,这种思维误区就能迎刀而解。但是认知改变的过程极其漫长,正如同我送烤串的路
我从未想过只是区区把烤串和调味料递给每一桌这件事,就需要花费我如此多的时间。
每走两步就有新的妖怪凑上来,与我攀谈,基本都是在感谢我修好了总大将的旧疾。刚开始我还会试图说明这对我而言不是大事,也不必多礼。而次数一多,到后面我便不再解释,直接变成了一位无情的点头机器,而当我终于分完烤串,快乐撤离此地的半路中,一只幼妖直接抓住了我的衣角,好奇地看着我:“是和夫人一样的人类诶!““到外面走一圈,人类遍地都是,”我把幼妖的手扒拉了下来,结果她眨眨眼,伸出手又抓住了我的衣服”我要去睡觉了。
她显然没有听懂我的驱逐之意,依然没有放手
我想了想,蹲下身对她亮出冰刃:“如果再不松手,我就要把你做成菜了。
这番话真情实感又饱含威胁之意,但小家伙却盯着我手中锋利的冰刃:“好帅!
在这一刻,我深刻感受到人类与妖怪显然不能相互理解,
不远处的上方传来了嘲笑声
我抬头看向出声的方向。两面宿傩正坐在围墙上俯视这里的情昱。注意我的视线后再度扬起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我:“连个小孩都摆脱不了。你地太没用了吧?
我注意到抓着我衣角的小手此时抖了抖,随后便松开。转头一看,那只幼妖又跑回到了家人所在的地方。“你也太有用了吧?”我用言语威胁甚至刀具恐吓都办不到的事情,他竟然能在云淡风轻下彻底解决,“多谢,那你在此地继续喝酒,我就先去睡觉了。正当我转身离开此地时,他的话语从我的身后响起,那人已站在我的身后:“哦?从我这里获利后又想着直接离开?自知理亏的我直接放弃挣扎,被他拎着后领带到了围墙上面。
坐在围墙最上方的砖块上,仿佛从到处都是墙璧的笼中跳出,视野瞬间宽阔了不少一
我俯视下方的庭院
晚宴已正式开始,欢笑声与酒杯碰撞声相交错,湿杂这此起彼伏的适语声,充满无尽的热闹
“无聊”身旁的声音响起
我转向出声的两面宿傩,他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他又看向了我,“你觉得如何?我本身不是喜好发表感想之人,但是不知为何两面宿傩总会询问我这些
其实我不觉得有趣,也不认为无聊,说到底这都是他们的事情,具体如何该电他们断定。千姿百态的妖怪们在下方欢度晚宴,而我其实只有一个想法一”可惜。
可惜是来客。
可惜不能做成料理
两面宿傩注视着身旁的白发之人
那人的外表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但微微低头望着下方时,那平静到淡漠的目光显露出了异常,看起来与世间相分离,-明明想要将下方的妖怪杀尽,却被自己定下的愚昧规则所困,明明能够自由地做任何事情,却拘泥于可笑的轮回,最终如浮萍般始终与世间隔着一段距离。他想到那人因砸死他人而认为只剩一世时,褪去一贯的淡漠,充满真实且疯狂情绪的血眸
一这才是被层层叠叠压在最下方,又始终压制着不显露的本质。
一李梅的真实。
“确实可惜,”他道
我莫名觉得他现在所感慨的事物与我不相同,但还来得及细问,两面宿傩顿了顿又道一
“给我一块冰,”他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而在接过我递去的冰后,火焰在他的手中燃起,瞬间将冰块融化为水,随后他极其敷衍地压了压手中的水,接着慢条斯理地任由水从指缝中流下。“你...”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将湿漉漉的手按在我的脸上,而大拇指伸入我因说话而张开的口中,直接压在牙齿上。他的大拇指在牙齿的尖端上微微用力
鲜血流了下来。
伴随着风划过天际的声音,两面宿傩的断臂落在我的手中,而断臂的拇指处没有破皮,只有浅色的牙印痕迹血液正是从这断臂的切口之处流下,但又在下一秒被冰封,
"你知道进食人类血肉对我而言是断绝轮回的举动,请不要因为自己太无聊而做出这种离谱的事情。反转术式瞬间将他的断臂重塑,两面宿傩甩了甩已经修复的手:“上次是无聊,这次倒不是这个原因。"他微微弯曲手掌成拱形,接着将两手的手掌合起,看起来像是牢笼:“你用六道轮回的规则将自己禁锢,你不允许自己杀人,不允许自己作恶。‘他这时将自己的另外两只手也放上,于是看起来更加严实:“你又用其他的准则将自己束缚,你不允许自己对顾客出手,不允许自己做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李梅,你并不是为了道德或者其他的善念而遵守秩序,你只是为了遵守而强行遵守,”他摊开了四只手,我发现正中间的是燃烧的耀眼火焰,它随着清风微微摇曳,“既然目睹过这层层禁锢下露出的漂亮火焰,你难道不觉得不让它继续出现实在可惜吗?-只有在知晓轮回无望后,这只困兽才能冲破自我禁锢的牢笼,在痛苦之后解下所有的枷锁
“我想要摧毁那些禁锢你的一切,”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要以摧毁你的方式令你新生。
“只有这样,你的今生才能如火光那般绮丽。
"你的善意简直和恶意没有区别,”我觉得他的行为和那种想要教育内向小孩自我表达,于是直接将人往死里揍,最终在小孩崩溃地大喊“不要”时才停下,并且高兴对其竖起大拇指,夸孩子终于成功的神奇人士差不多。我决定烧点东西缓解自己被他离谱到的心情
此时我的双脚靠着墙面下垂,而寒冰从我脚底附近高度的墙面为伊始延伸,构成了一块独立的平台。凭空出现的铁块快速搭成烧烤架的模样,拿着冰刃的我开始处理他的断臂,并拿出了分发时多出的调料。“多谢夸奖,”他的语气依然悠哉,随后打了一个响指,于是火焰在烧烤架中出现,“不过我只是想断绝你对来生虚妄的期待,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更加过分呢一他猩红的眼中闪过几分兴味
“你想要杀死我。
我的动作一停,接着转向了他:“确实如此
这是事实
“善与恶的分界线在你眼中宛若无物,行恶于你如喝水那般简单随意,”我面前的男性像极了一只恶兽,举目所及全是毁灭与破坏,“我不知道你之前做出了多少恶行,但是再这样下去你必然永无轮回。“若你去杀人,我可以将那人复活,若你去破坏,我可以将灾难消除。但是我不可能办到所有的事情,你对世间所做出的恶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积累。“我知道你不会改变,正如我也不准备改变,所以不如尽早死亡,把恶行结束在如今,”由断臂所制成的烤肉串已经渐渐熟透,我将调味料均匀酒上,接着看向他一“我想要杀死你。
“我要以摧毁你今生的方式保住你的来世。
“只有这样,你的来世才能如坚冰那般不灭。
他听到这话后轻笑一声:“你的善意与我的相比也不逞多让,淤泥都比你洁净一些。
我迷茫地看着两面宿傩,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被怼
结果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沉默了几秒:“.....你不会觉得自己的说法一点问题也没有吧
“当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把我认为不正确的事情说出口?”他这问话真的很奇怪,我感到更加迷惑“原来你完全没有自知啊”他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转移了话题,“那你打算怎么杀死我?不知道为何,我莫名觉得他竟看起来对此有些期待
我思考了几秒“船到桥头自然直。
”哈?
“首先,你现在还是人类,我显然不能出手。我需要等你像上次那样把自己作死成其他物种后,再去考虑这件事,”我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做料理。“我连一次能发光的料理都没有做出过,哪还有闲心去认真考虑怎么杀你?”我想了想,觉得之前的话语不严谨,于是又补充道,“顺便一提,除了他杀之外,如果你想开了直接选择自尽,我不仅会给你立碑,还附加题词。夜空之下,鬼火依然在庭院中闪烁
四周觥筹交错,而牛鬼此时放下了烈酒,抬头望向不远处围墙上的二人。
作为长期居住平安京的奴良组干部,牛鬼自然知晓“两面宿傩”这家喻户晓之名,也曾有缘见过几次一一盘踞于所有咒术师心头的鬼神,仅一人便能直接归为一方势力的极恶强者。奴良组的总大将奴良滑瓢是在家里待不住的性子,经常出门喝酒交友,没想到这次不仅极早回家,就连身上的旧疾都已消失这伤势为“两面宿傩的友人”顺手所治,而奴良滑瓢还打算再去那家店铺吃一顿晚饭,牛鬼并不觉得能与两面宿傩交友之人是寻常之辈,更何况那里显然还有喜怒无常的两面宿傩,自然是向其表明自己的劝阻之意。“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滑头鬼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他只是看上去极其豁达且心大地摇着酒,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一一”只要还是顾客,就不会存在问题。
直到现在,牛鬼依然没有明白总大将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事实正如他所言,即使两面宿傩在场,这顿饭也能这般顺利地吃到现在。一直关注上方情况的牛鬼,在看完“两面宿傩把手伸进他朋友嘴里结果被砍手臂”和“他朋友把断臂制成烤串在烤”这两件离谱事情后,此时目睹一两面宿傩不知为何竟把他朋友拎了起来,似乎想要将其扔下去
距离比较远,牛鬼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交流内容
.....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
而那位白发的人类好像完全没有紧张感,直接拿起烧烤架上的断臂烤串,接着递给了两面宿傩
....这真的不是在试图进一步激怒对方吗?
结果牛鬼发现那位恶名昭著的四手男性竟然松开了手,接过由自己的手所制成的烤串,悠然地吃了起来。不明现状的牛鬼沉默了几秒
这时那位白发之人看着空荡荡的烧烤架,露出了略思索的神态,接着又朝两面宿傩的方向伸出了手。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沟通,叼着烤串的那人却理解了意思,随意地拗下他的手臂,丢给身旁的厨子。那位白发厨师接过断臂,如之前那般投入到新一轮的烧烤中
牛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微微低头,看着餐盘中的烤串,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转头对着身旁的奴良滑瓢说道:“总大将,您认为我们手中的肉串是否也是两面宿傩的肉?“嗯?”滑头鬼听到这话一愣,他下意识瞥向围墙上的二人,随后又转向牛鬼,“我听闻两面宿傩的血肉虽能触碰,但食用时有剧毒,基本没有做成料理的可能性。在牛鬼松了一口气时,滑头鬼又露出含上几分狡黠的笑容:“不过这里的厨师技艺高超,或许把毒素处理掉也并非难事,我还是过去询问几句。‘生患还未来得及阳止奴良滑瓢就拿起患肉串。如同镜花水日一般消散自顾自地消牛在宴会中谁都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一道轻佻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又见面了。
滑头患不知何时已经跳上围墙,随意地坐在我的另一侧。他一条腿微微弯曲,盘在围墙上端的空位上,而另一条腿随意垂下,整只妖看起来极其慵懒他朝着我的方向晃了晃手中的患肉串,“这肉串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是何物所制?
“鬼,”我怕引起歧义,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和你并非同一品种。
“原来如此”他吃了一口手中的肉串,显然对此没有任何反感,似乎觉得我的说法有趣,于是又轻笑道,“之后还会推出其他品种的料理吗?我点点头
”那么以妖怪为原料所制的料理呢?
我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即使说着这样的话语,这只妖怪的语气依然是与刚刚如出一辙的悠闲:“你似乎对妖怪料理有许兴趣,但是却对妖怪本身没有太多了解。“你说的都没错,而我昨晚才知晓妖怪的存在,”我说道
“这也正常,”滑头鬼轻笑一声,“虽然妖怪与人类已共存数年,但除去性情张扬的,大多数妖怪隐居于人烟稀少的深山,或是藏匿于人群之中,于是寻常情况下难以遇见。”他将伸向前方的指尖微微下弯,划过远方仍未结束的热闹晚宴,最终指向了围墙下的那一圈空地:“妖怪比人类更加敏锐,因此更擅长避害。“当你用注视食材的目光去试图搜寻它们时,大部分妖怪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强烈危机感,接着如这般远离,”那块无人敢靠近的区域仿佛一条分界线,将围墙的上下划割为两片天地,“最后以你的感知力再也无法寻到它们。“若寻不见妖怪的踪迹,你自然也不可能做出妖怪料理,”他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一一
“除非有足够吸引妖怪的诱饵。
“它能令其忽视内心深处的警告,于是误以为你极其弱小。
“你曾赠予我礼物,而不回礼并非我的原则,于是我想将这件小礼物赠予你,”滑头鬼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物件,接着在我的面前将手摊开。我看到晶莹剔透的碎片平静躺在他的手中,这看起来像是珠子的残骸,不过只剩下原本的四分之一滑头鬼此时的笑容仿佛镜花水月般虚幻。
那是能大幅提高妖力的奇迹之宝,也是众妖所渴求的争夺之物一一
”四魂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