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骂了燕儿一句,气哼哼地出了门,到仓房取了弓箭和猎叉,别上短刀,临出院门又冲屋里喊:“这事我做主,你别想反天!”屋里传出女儿燕儿呜呜的哭声。三叔有些心软,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这样骂女儿,可这事实在是心烦。跺了跺脚,还是狠心出了院门,往村外去了。
三叔姓韩,大号叫韩三平,“三叔”是村里对三叔的称呼,因为名字中有个三字,所以大家就都喊三叔三叔,倒不是因为三叔排行第三。三叔家人丁一直不旺,从爷爷那辈起就是单传,到三叔这儿还是独子,等到三叔娶妻生子,这回倒好,单传都没了,生了个女儿,就是燕儿。
三叔出了村,径直往北,他打算进山看看前几天下的套子。最近方圆几十里有些不太平,前些日子十几里外苏家屯闹了狼,死了不少牲口。其实山区闹狼很平常,附近山里狼群一直就没断过,不平常的是,有人声称看到的那群狼的头狼竟然是一只长着血红眼睛的白色巨狼,这个消息一传出,附近乡村就都开始人心惶惶了。
刚听说这事的时候三叔并没在意,他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十八年前是他亲手杀了那条白色红眼巨狼,没道理在十八年后它又活过来。但后来传言越来越多,连同村也有人说亲眼看过,这下三叔就不得不当回事了。
三叔知道,狼群并不可怕,但如果红眼巨狼传言是真的,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因为一个再普通的狼群在那条红眼巨狼的带领下,破坏力将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不要说安全,就连附近村民的生存,恐怕也会受到很大威胁。
后来三叔找到声称亲眼见过那条狼的大疤拉,让他说实话,大疤拉一看是三叔,马上赌咒发誓说骗谁也不敢骗您老人家我是真看到了当时我正在撒尿它冲我叫我吓坏了都尿裤子上了,然后指给三叔看裤子……
大疤拉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天天骗吃骗喝到处惹是生非,不过三叔相信他不敢骗自己。于是又细问了问白狼的形状,大疤拉却说不上来,当时光害怕了,只说那狼眼睛是红的,白毛,个头大得像牛犊。
不过这些对三叔来说已经够了,想起十八年前那一幕,三叔不禁打心底透出一股寒意。难道说,十八年前那条害死妻子并差点杀死自己的白狼又活过来了?不,绝没这种可能!又或者是它的后代?可三叔觉得也没有这种可能,为什么它的后代要等十八年才再一次出现?而据老人们讲,这种形状特异的狼以前从来没出现过,也就是说,在二十年内连续出现两次红眼巨狼的可能有多少?
虽然刚刚入冬,但关外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地上的雪也积得很厚,三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走着,四周是入云的参天古树,高耸的密林深处偶尔传出一两声鸟叫,更显得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脚踏进雪里“咯吱咯吱”的声响。想起那条白狼,三叔不由摸了一把腰间的短刀。当年,三叔就是用这把短刀,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插进白狼的嘴里。
三叔的村子名叫卸甲屯,相传在一百多年前,中原一位打了败仗的将军逃难经过,见此处风景绝佳且山险路窄,是个防御的好所在,就不逃了,打算死守此处,活得过更好,活不过葬在此地也是不错。结果不知为何追兵却自行退了。将军死里逃生,于是摘枪卸甲索性在这里住了下来,垦荒狩猎,经过几十年繁衍,慢慢形成村落。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卸甲屯因为紧靠大山,村子里的农户虽也播种庄稼,但壮劳力还是很自然的以打猎为主,尤其农闲时节,打到的猎物更是村里农户唯一的收入来源。兽肉腌制风干自家食用,皮毛则贩卖出售。当下虽说各处烽烟四起战火不断,但那主要是在中原一带,关外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虽然庄户人家难免清苦,但由于远离战火,却难得的享有了一片清净。相对于中原人们而言,反倒是富足而幸运的多了。
三叔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猎人,这点没有人不服气,就连当地土生土长的女真猎人也不得不佩服。因此,三叔在当地拥有很高的威望。特别是十八年前三叔独自和整个狼群相抗,并最终杀死为害数年的白色头狼,更使三叔的声名大振。加上三叔家境虽然不佳,为人却乐善好施,尤其爱排忧解难、打抱不平,这使当地的几个汉人村落几乎把三叔当作头领来对待。而附近众多的女真族部落,也都幕韩三平之名,虽然人数众多,却也不敢轻易欺压人少的当地汉人。
也正因为此,三叔才相信大疤拉不会欺瞒自己。
而让三叔享有极高名望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女儿燕儿。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燕儿刚出生娘就死了,是三叔独自抚养长大。燕儿娘是外乡来的,识文断字,性情也好人也极漂亮,后来机缘巧合嫁给三叔,却从不提自己的身世,三叔虽然好奇,但他敬重妻子也不深问。燕儿娘身子弱,等怀上燕儿之后反应非常强烈,三叔就想进山打些野物给燕儿娘补补身子,顺便能采到一两棵上品人参那就更好了,于是就独自进了山。
进山之后,在追赶一只受伤的黑熊时和狼群遭遇。
以三叔的本事对付一只黑熊是没问题的,但遭遇狼群情况就不同了。三叔只能放弃黑熊,边打边逃,一直把箭打光,虽然射死十几只恶狼,但狼群依然紧追不舍。开始三叔还想,射杀几只狼以后,狼群害怕自然就退了,因此也没想到上树躲避。而且山里猎人都了解狼群的习性,人躲在树上,只要还能被狼看到,狼就不会离开,它们会一直守在树下,如此反倒是致自己于更危险的境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猎人都不会上树躲避狼群。等到三叔退无可退想上树的时候,已经晚了。
狼群大概有四十多只,头狼就是那头白色巨狼。三叔之前也听说过这头狼,今天是第一次相遇。每当三叔射杀一只狼之后,在群狼稍有退意的时候,那只白狼就会在后面发出“呜”的一声嚎叫,听到叫声,狼群便不再退,转而发出更猛烈的攻击。白狼则一直徐徐跟在狼群最后,并不发出攻击,但三叔知道,它是在找合适的机会,只要机会出现,白狼发出的必然是致命一击。
三叔有些慌了,倒不是怕,他这一生遇到无数风险,死已经算不得可怕的事情了,可现在不同,妻子正在怀孕,自己怎么可以在没看到出生的孩子之前就死?三叔观察了一下四周,照准一棵离自己最近的大树,边挥舞猎叉边慢慢靠了过去。这时群狼已经把三叔围在了当中。
三叔舞动着钢叉,不时把离得近的狼逼退,慢慢地一步一步的靠树转了一圈,三叔想找个最好的位置往树上爬。可就在三叔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原处时,却突然发现,原本站在最远处的白狼已经不见了。三叔心里一凉,暗叫一声“完了”,当时已完全没时间思考,完全是出于本能,不顾一切地合身往前扑了出去,同时双手紧握猎叉向身下猛刺。
站在三叔前面的那只狼几乎是在三叔跃起扑出的同时,也张开巨口咬向三叔。三叔借着下扑的力道,插向地下的猎叉猛地刺进巨狼的嘴里,巨狼发出一声嚎叫,竟被钢叉活活钉在地上。同时三叔也扑在这只狼的身上。这时候三叔已经完全顾不上四周扑过来的其他恶狼,几乎在身体压住巨狼的同时,死命向右一滚,手上使力,用钢叉将身下的巨狼甩到自己身上。也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那头消失不见的白狼,已经从空中扑在了三叔身上。
被三叔甩到身上的巨狼剧痛之下四脚乱蹬,鲜血随着哀鸣狂喷,三叔来不及拔出巨狼嘴里的钢叉,猛地向上一提,就在白狼巨口将要咬住咽喉的瞬间,口喷鲜血的巨狼已经把三叔的脸遮起来,白狼的巨口同时咬下,巨狼的哀鸣声噶然而至,白狼这一口正咬在巨狼的喉管。
一时间,一人两狼全都静止在那儿。三叔躺着地上,身上仰躺着已经毙命的巨狼,白狼的嘴依然咬住巨狼的咽喉。此时三叔的眼睛和白狼的眼睛相距不足一尺,一人一狼,四只眼睛死死的盯住对方。一刹间,三叔心里涌出一股从没有过的寒意。
从白狼血红的双眼里,三叔感到的竟然不是野兽所应该具有的凶残,而是有如人类般,带着智慧的嘲弄的眼神,这让三叔在寒意中竟然产生一丝丝的绝望。突然间,三叔明白了群狼为什么在死掉那么多同类之后,不但不退,反而发出更猛烈的攻击,因为这只白狼对于其他狼来说,是绝对的主宰,群狼对白狼的恐惧要超出世上其他任何恐惧,它们宁愿死也不敢违抗这只白狼的命令。这就如同人与狗之间一样,狗拥有咬死主人的力量,但绝大多数的狗却只能服从人主而不敢反抗,因为人拥有的是智慧。
三叔相信,眼前这条白色红眼巨狼,正是靠着智慧来统治狼群。
刹那间,三叔心里产生出一股决绝,自己今天恐怕是完了,但即便死也要拉上这只白狼共赴黄泉。
三叔屏气死死盯着白狼的眼睛,右手滑向腰间的短刀。握住刀柄,三叔心里稍稍定了一定,缓缓呼出口气,右手轻提,短刀出鞘。短刀刀刃如一汪秋水,又如夜月中寂静潭水里的一弯新月,这是一把长仅一尺的弯刀。白狼的眼神变了,突然松开咬住灰色巨狼咽喉的巨口,仰天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它开始后退,一步一步地、非常小心地后退,退到一丈开外。白狼低头再次发出“呜”的一声嚎叫,然后猛地向后跃开。
在白狼向三叔发起攻击的时候,其他巨狼都四散退开,并不上前一起围攻,此时听到白狼的叫声,原本围在四周的狼群再次围了上来。
霎时间三叔感到一阵解脱,但同时也产生一股悔意。刚刚的瞬间无疑是三叔有生以来最凶险的经历,靠着身手敏捷和胆识,才保住性命。但最重要的,还是三叔做为猎人的感觉和本能,在发现白狼离开自己视线的瞬间,如果有半分犹豫,哪怕当时三叔在心里稍微想一想“怎么不见了?”而不是马上做出扑出、下刺、翻滚这几个一气呵成的动作,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所处的位置,那现在躺着雪地里的就不会是那只灰色巨狼而是三叔自己了。但同时,三叔虽然靠本能使自己远离危险,可正因为是本能,也使三叔无法为下一步做出考虑,从而再一次面临危险境地。白狼竟然落在自己身上,而且相距甚至还不足一尺。三叔知道,和猛兽对峙离得越近便越是凶险,刚才那一瞬间,实是妻子做为陪嫁的那柄短刀救了自己一命。
三叔刚才自己还是有些害怕。那样近的距离,他自身固然极其危险,但相对白狼而言也同样处在自己的出手范围之内。当时三叔右手持刀,白狼被刀气所激打了个喷嚏,它的注意力全部在短刀之上,借这个机会如果左手突然抓住白狼前爪,便极有可能将它杀死,只不过三叔自己是否能够逃得性命就不得而之了。
白狼退走狼群再度围上,死里逃生的三叔翻身而起,右手持短刀,危急中见灰色巨狼仰面向天,咽喉兀自泊泊淌血,猎叉仍然插在它口中。抢前左手抓住猎叉叉柄,用力一扯,却没扯脱。此时狼群已经逼近,当下顾不得猎叉,右手短刀乱挥,向西面狼少的方向冲了过去。
狼群忌惮短刀锋利,当先几头巨狼纷纷咆哮避开。三叔心头一喜,他已经看好西面有一处白雪覆盖的断崖,如果能冲过去背靠断崖与群狼对峙,虽不能脱离危险,却起码不致再被狼群围住,回旋余地当大了许多。当下大吼一声,短刀舞得更急,向断崖方向急冲。但就在这时“呜”的一声,远处白狼再次发出一声嘶号。三叔心中一寒,果然,嘶嚎声一落,本来退避的群狼便不顾性命地再次围了上来。三叔见断崖方向已经被群狼堵住,不及细想便转而向右,往北面冲去。
此时箭已经打光了,刚刚又失了猎叉,现在手里只有一把短刀,虽然锋利异常,但实在太短,情况对三叔越来越是不利,加上刚才的死里逃生,他的心神已经一大半放在白狼身上。
就这样且战且走,离断崖越来越远了。三叔知道这样下去丧命只是时间问题,必需在还有体力的情况下找到一处能躲避的地方,不然等体力不支就只有任群狼分尸了。但目力所及,只有西面那处断崖勉强算是个好地方,除了它自己就得再次冒险上树。可现在手里没了猎叉,群狼离自己周围实在太近,而且关外的树木不同于南方,全是高大的松树,树干粗大双手难以合抱,地面到枝杈处有几丈高的距离,急切间别说有群狼围攻,就算独自向上攀爬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三叔咬了咬牙,靠手里的短刀是不行了,必需取回猎叉,再冲到断崖下面。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自保。当下手中短刀挥舞,反身往回急冲。
猎叉兀自插在灰狼口中,距离三叔有十几丈远,要在平时瞬间便到了,可此时对于被群狼包围的三叔来说,却是如远在天边一般遥不可及。只冲出数步三叔就觉得左腿一痛,同时一左一右,两只巨狼已经从两侧扑了上来。
此时三叔左腿被一只狼死死咬住,在狼口拉扯之下,三叔只感到阵阵剧痛,对迎面扑到的两头巨狼已经无法闪避。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细想,短刀急挥,刀光闪处,右首巨狼一只前腿立断,巨狼惨号声中一头跌翻在雪地之上。就在同时左首巨狼也已经扑到,三叔能清晰看到巨狼口中的根根利齿和冒出的白气。
此时实已生死一瞬,就在狼口将要咬到咽喉的瞬间,三叔左臂急抬,已挡在面前,跟着小臂剧痛,狼口已经将左臂咬住。
三叔看着眼前拼命撕扯甩动的狼头,脑中只感觉一阵微微眩晕。这时左腿一股撕心裂肺的大痛,然后又是一凉,三叔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喊,右手回收,顺势一刀从眼前巨狼脖颈斩过,血流如注中巨狼却不立时就死,狂性大发之下,仍然死死咬住三叔手臂不放,只是已经无力再甩头撕扯了。三叔顾不上左腿伤势,短刀在狼嘴上方转圈一划,巨狼咬筋一断,终于放开了三叔手臂。
此时三叔左腿和左臂都受了伤,尤其是左腿,更是被撕下一大块肉。他痛得浑身打颤,但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有任何犹豫,更加不能倒下,只要倒下,那么一切也就到头了。只有站着,三叔手里的短刀才会对群狼产生威慑。相反的,只要三叔倒下,在这种群狼近在咫尺的包围之下,不管他手里拿着什么,也不会对群狼有任何威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浑身是血的人,对狼来说,已经不再是猎物,而是变成了食物,群狼会毫不犹豫的同时扑上来。
三叔的左臂几乎被巨狼咬断,但这时已经不容他有任何犹豫,右手短刀交到左手。左手抓住短刀刀柄,便传来一阵剧痛。这一痛险些使三叔晕去,同时心里也稍稍一宽,左手还能使力,看来没断。当下毫不迟疑,右手一把抓住正在下落的巨狼脖颈……
短刀锋利异常,但刀刃实在太短,刚才那一刀虽斩个正着,却只把狼颈斩出一道极大的口子,狼头却是没断。三叔一抓之下,刚好从刀口处抓了进去。三叔手上一热,触手处却是巨狼的颈骨,猛的使力抓住,一声大吼,巨狼尸体竟被他用单手挥了起来。
这时三叔已濒临癫狂,体力更是被逼致极限,提着巨狼尸身,吼声连连,不管不顾地往身前乱砸。一时间,群狼显然被三叔疯狂的样子给惊吓住了,嘶吼着纷纷四散逃开。
然而此时的三叔却没有感到安全,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也没有,虽然群狼已经退开,但那只白狼呢?三叔发现白狼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三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此时自己浑身是血,左腿和左臂更是受了极重的伤,这种情况下还能躲过白狼发出的致命一击吗?
三叔觉得,死亡此时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死就死吧!总之先要抢到猎叉,即便是死总也要拉上白狼一起才行。
三叔挥舞着巨狼尸体,发狂一般向着猎叉方向没命似的冲去。
人往往能在绝境中激发出自身的潜质,此时的三叔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左腿是麻木的,左手是麻木的,他的力量几乎全部集中在挥舞着巨狼尸身的右手,同时嘴里发出“啊、啊”的,不似人声的嘶喊。
三叔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头野兽,一头比群狼更凶残的野兽,他以甚至是超过平时的速度接近猎叉。
巨狼尸体在三叔手中挥舞,群狼纷纷避让,这使他前面出现一个空地。
一步、两步、三步;五丈、四丈、两丈、一丈……距离越来越近,马上就到了。三叔以一股大力,猛地将手中巨狼抛向群狼,跟着就伸手抓向猎叉的叉柄。但就在他手将要抓住叉柄的瞬间,三叔又一次听到了那声熟悉的、让人胆寒的“呜”的嘶号,而这声音竟然来自头上。
这时三叔心里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因为猎叉就在眼前,什么白狼、什么再次咆哮着扑上来的狼群,先抢到猎叉再说吧。
猎叉仍然插在那只巨狼嘴里,三叔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叉柄,同时身体向左急转,借着旋转之力,将猎叉带着巨狼往身前猛挥,扑得最近的两头巨狼立时惨号着被扫飞出去。紧接着三叔手上一轻,叉头上的巨狼尸体在巨大的旋转力之下,竟然脱离猎叉飞了出去,正砸在一只扑上来的巨狼身上,一尸一狼同时翻滚着滚倒在雪地上。就在这同一时间,三叔感到头顶正有一股巨大的危险向自己逼近。
三叔知道,那只白狼来了。但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的思考余地,右手使力,原本横扫的猎叉在三叔的大吼声中,猛地顺势挥向空中,同时间,三叔也失去平衡,仰面向地上倒了下去。
挥向空中的猎叉,带着风声砸在白狼的腰上。一刹间,三叔能清晰地看到白狼雪白而美丽的皮毛,在与猎叉接触的瞬间所产生的剧烈震颤,以及震颤之后白狼下落轨迹的改变。
随着身体向后仰倒,三叔能感到四处的群狼正同时向自己扑来。
在倒下去的瞬间,三叔在心里平静的想:就这样死了吗?
他平静的看着受到猎叉猛烈撞击的白狼,在空中平着旋转了两个圈,落在两丈远的雪地上,然后猛地弹起,以电一样的速度扑向一棵大树的树干,四腿在树干上以更猛烈的力量一蹬,整个身体,便如一只巨大的白色利箭,向自己飞了过来。
就这样死了吗?
相比白狼扑过来的速度,三叔似乎感觉到,自己向下躺倒的速度竟然是缓慢的。或许,在倒地之前自己的咽喉便会被白狼的巨口撕碎吧!
就这样死了吗?
三叔嘴角露出一抹平静的笑意:“会上树啊……!”
然后他平静地,却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自己的左手。那只几乎已经断折,却依然紧紧抓着短刀的左手,平平的举在自己面前,短刀刀刃对准的是飞扑而至的白狼的巨口。接下来,三叔便听到自己后背与地面的撞击声、骨头的碎裂声,以及一种怪异的、类似于打嗝一样的奇异响声……
在失去意识之前,三叔感觉四周变得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飘落在地上的沙沙声,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越来越微弱的跳动声,他甚至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发出的声音:“阿倩,这么安静是你最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