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看着方晴越走越远，心里总觉放心不下。按三叔性格，但凡遇到危险那是肯定要冲在最前的，但眼下情形和以往十分不同，面对这种蓝色怪蛇，自己过去是否能帮上方晴的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只怕一定会给人家添更多的麻烦，而且一个弄不好，还说不定让方晴反倒陷入危险之中。稍微一犹豫，三叔觉得还是应该让其他人过去，起码有程武和程文在方晴身边护着，总归会安全一些，于是转身回头，刚要开口，却发现众人全都探头往程武手上看。

三叔微觉好奇，便走上一步，也向程武手上看去。只见程武双手平举，依然保持手持火把的姿态，只是两手稍有差别，一只手上确实举着火把，而另一只手只是做出举火把的动作，但手中却并无火把。

三叔更加奇怪。

莫先生看到三叔过来，叹息一声，对三叔道：“果然是一把好刀！”

二庄主也点头道：“真是一把好刀！”

二人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便都向阿龙身边走过去，也不管站在原地发愣的三叔。

三叔看看二人，再看看远处的方晴，然后看向眼前的程氏兄弟，刚要开口，却见程武手一张，随即传来啪的一声响，一件事物滚到脚下。三叔用火把照了照，似乎是一节木棍，俯身捡起，一看之下心中不由一惊。原来此时三叔手中拿着的，竟是一节数寸长的火把木柄。

三叔此时才明白，原来方晴刚刚那随意的一记虚劈，竟将程武手中火把的木柄削断，只是短刀锋利，木柄被削断之后，火把并不落地，而是继续虚搭在一起，直到方晴从程武手中抓过火把离开，众人才看到程武手中剩下的一小段木柄。

三叔愣愣的看着手中木柄半晌，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短刀锋利异常自己当然清楚，可……可再锋利却怎能到如此程度？木柄只是被程武轻轻拿在手里，几乎是完全不被固定，这种情形下竟能使其断而不折，同时又不让众人发觉，这已然不是锋利所能做到的了。

三叔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方晴，此时方晴已经停了下来。洞中黑暗，但方晴手中也拿着火把，所以离得虽远，身形却是隐约可见。远远看过去，三叔觉得方晴似乎将火把插在了洞壁上，紧跟着又做了个十分奇怪的动作，从三叔这个位置来看，此时的方晴左腿弯曲，半蹲在地上，右腿则单膝而跪，整个人看上去就似乎是军营中禀报军情的军士。

三叔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只有自己在注意方晴，其他人全都围在阿龙身边，看着阿龙挥动铁锤在石壁上猛砸。这情形让三叔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担心的多余了。

正想着，蓝蛇吱吱的叫声越发的近了，三叔不再犹豫，往前走了几步，打算离方晴近一些。就算帮不上忙，但危急时多个人照应总不会是坏事，何况自己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走近几步的三叔看到方晴此时左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右手持刀，垂在身侧，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三叔顾不得奇怪，刚想再离得近一些，但就在迈步的同时，蓝蛇已经到了。随着吱吱两声传入耳中，三叔看到方晴身体不动，但在身侧却似乎有刀光闪了两闪，跟着便是几声物体落地的声音传来。

三叔不由停下脚步，继续注视方晴。此时吱吱声更加密集，方晴身侧再次有刀光闪动，一闪、两闪、再闪，突然之间，三叔看到方晴身体四周，出现无数道若隐若现的淡淡光幕，几乎将方晴的整个身体包围了起来。

但说来奇怪，方晴以如此疾风暴雨般的速度挥舞短刀，三叔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刀刃的破空之声，山洞中只有铁锤击打洞壁的声音、蓝蛇密集的吱吱叫声，以及物体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啪啪声。

注视了片刻，三叔只觉得目眩神迷，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向远处那团美妙至极的光幕走了过去。一时间，三叔只想走近一些，能看的更加仔细，或者是能够触摸一下这虽然不如烟花灿烂，却柔美得更加动人心魄的光团。

只走出两步，三叔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随后便听到二庄主在耳旁低声道：“三叔，小方现在这样子，你走过去只怕会有危险……”

三叔心中一懔，马上停住脚步，正犹豫间，就听二庄主接着道：“小方现在是凭感觉出刀，靠听觉辨识蓝蛇位置，每一刀发出几乎都不受控制，你离得太近的话，他恐怕连你也会伤到……”停了停，又接着道，“……三叔你放心，小方不会有任何危险，何况还有那把刀在他手上，不会有事的……”

二庄主这几句话声音非常低，但听在三叔耳中，却好似每一句话都带有隆隆的回声一般。三叔长出一口气，抬手摸了下额头，发觉不知怎的，竟然出了一头大汗。

三叔随着二庄主来到众人近前，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看向远处那团奇异的光幕。此时阿龙还在一锤锤砸向岩壁，岩壁上的洞也更加大了。二庄主示意阿龙停下，随后伸手去洞中摸了摸，点头道：“感觉不出变化。”

阿龙举起铁锤，轰的一声再次砸了下去。声音刚落，众人听到远处方晴似乎“咦”了一声。二庄主一愣，马上示意阿龙停住，然后静静听了片刻，见不再有动静传来，便喊了一句：“小方？”

众人全都回过身，看向远处那团若隐若现的光幕。

二庄主见方晴没有回答，皱了皱眉道：“我过去看看。”刚要迈步，远处已经传来方晴的声音：“我没事……”停了片刻，声音再次传来，“洞砸的怎样？”

莫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岩壁上的洞口，大声道：“大约有三尺到四尺之间。”说完与二庄主对望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远处方晴哦了一声，然后语带笑意道：“阿龙动作倒快，竟然砸进去这么深。温度呢，变没变？”

二庄主道：“温度没变，我刚刚试过。”说完又看了一眼莫先生，此时莫先生正愣愣的看着远处那团光幕，但眼神已经有些变了。

方晴接着道：“那就好。阿龙动作不要太快，用力一定要匀一些。想来剩下的岩壁应该不会太厚，二爷你随时注意温度变化……不过也别太慢，这些蓝蛇数量太多，偏偏又都悍不畏死，杀了这许多还是不见半点退意，看样子再杀几个时辰也杀不完……”稍稍停顿了一下，语带笑意，继续道，“……要是真这样连续杀上几个时辰，只怕我手也杀得软了……”

听方晴这几句话一说完，就连三叔也觉出了异样。此时众人全都看着方晴所处的方向，而三叔的目光更是几乎没离开过那团光幕片刻，但在如此快速挥动短刀的情况下，方晴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如果不是眼见刀光闪动，三叔会以为方晴只是从远处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走来。

二庄主冲方晴说道：“好！”挥手示意阿龙继续，然后转头看向莫先生，这时莫先生也正看过来，从莫先生的眼神中，二庄主竟然看到一丝惧色。二人对视片刻，二庄主低声道：“你……能做得到么？”

莫先生一愣，眼中惧意全消，面容变得有些黯然，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似这样出刀我便不能，更别说……我又不是使刀……”顿了顿，接着道，“……只怕连你也做不到……”

二庄主略一犹豫，开口道：“这样快速出刀我勉强做得到，但要同时开口说话却是万万不能！这小方……这小方实在是出人意表……实在是让人猜想不透……”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一齐看着在阿龙铁锤挥动下越变越大的石洞，过了半晌，莫先生缓缓道：“不知道你家那个宝贝老七，他能不能做到？”既像是问二庄主，又像是自言自语。

二庄主听到这话，只觉胸口一震，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一遍遍自问：“老七做得到么？老七做得到么？……如果连老七都做不到，那这小方……可他再怎样强，却又如何能够强过七弟？整个关外谁又强得过七弟？便是那怒虎沈放能强过七弟么？”

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光团，二庄主感觉有些混乱。以方晴现在的出刀速度，别说是与人对话，一般人即便心中出现杂念也不可能，只有保持内心一片空明，才能这样快捷无伦的连续不停发出成百上千刀。

“除非……除非小方现在不是依靠感觉出刀，而是……”联想到之前方晴在空中那两下同样快捷无伦的虚踏，二庄主心中一懔，“难道说，小方是完全倚仗速度发出的每一刀？可……可这如何能够？”

一个人如果只是随意挥舞手中兵刃，确实能够做到极其快速，这不要说是二庄主，即便是普通如三叔，也可以轻易做到。但目前方晴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他的目的是阻止蓝蛇通过，或者说是为了把靠近自身的蓝蛇全部杀死。之前众人都见识过这种蓝蛇的奇异速度，以它们如此迅捷的速度，再加上庞大数量，要想杀死每一条靠近的蓝蛇，如果只依靠速度，即便是在二庄主这样的人来看，也是绝不可能。蓝蛇的速度太快，即便是一条，普通人也难以接触到它的身体，何况此时方晴面对的是成百上千条，而这些蛇又不可能排着队等方晴一条一条来杀。

如果方晴真是依靠速度来发出每一刀，那他起码要在瞬息之间做出两件事：认准蓝蛇位置，再出刀将其斩断！而在蓝蛇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能够做到每一刀都不落空，这需要多快的速度？

二庄主向莫先生身边稍微靠近一些，想把心中所想和他说说。莫先生表面看上去虽然疯疯癫癫，身手也远不如自己，但二庄主心里非常清楚，抛开他的世家出身不说，就其他任何方面而言，自己实在是与之相差甚远。

莫先生也感觉到二庄主有话要说，转过头看了一眼，刚要开口，但就在这时，耳中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大响，随即脸上一热，一股热浪扑面而至，同时间，眼前不知如何竟然有一缕淡淡的红光从岩壁上传了出来。

众人心中一直都有准备，但突然之间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全都向后退了两步。只有阿龙站在原地不动，手中铁锤依然半举在空中，保持着随时落下的样子。众人走上几步，来到阿龙身边，这才看清岩壁上已经被阿龙砸穿的洞口。

此时已经不再有热浪从洞中出来，相反，却换成了身边的空气被不停吸入洞内，这让众人微觉奇怪，但洞中依然有光亮传出。二庄主来到近前，看着眼前的洞口，缓缓蹲下身，将右手向洞内伸了过去，稍微试了试，然后去扒旁边的碎石。洞口宽窄只有一尺不到见方，随着二庄主不停将周围碎石扒开，洞口慢慢变得大起来。

一旁的莫先生问道：“看得清里面的情形么？温度怎么样？热得厉害么？”

二庄主摇摇头，向旁边稍微挪了挪，让出点位置，莫先生也蹲了下来，将手伸进洞内，试了试温度，然后又把脸凑到洞口近前，一边往里张望一边缓缓道：“奇怪，虽然有光，远处却看不清，而且这种红光也透着古怪，怎么远远看过去，倒好像是黑暗里挂了个不怎么亮的太阳……”一边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一边将头探进洞内。

众人搞不清莫先生说话的意思，只见他整个头越探越深，话音也越说越弱，最后要不是洞口太窄，肩膀探不进去，只怕他整个人都会钻进洞内。

二庄主透过莫先生肩膀附近还留有的但却十分有限的缝隙，努力调整位置向洞内看了看，见实在看不出要领，便用手拍了拍莫先生后背，示意他赶快出来。拍了两下，不见动静，开口喊道：“莫先生莫先生，你先出来……”

话音没落，却听身边也有人开口道：“二爷，先将莫先生拉出来再说！”

一听到这个声音，不光是二庄主，周围的其他众人，包括三叔在内，全都一愣，原来这声音却是方晴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