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自去养伤。 缇婴一夜半梦半醒,几个囫囵梦,都梦到江雪禾惨死在她面前,吓得她一次次惊醒。 次日她本想跑去看江雪禾,起床后,却被白鹿野堵在屋中,独自审她。 白鹿野看她粉腮苍白、心神不属的模样,凉凉道:“你放心,我已经帮师兄解了身上的‘锁链’,还带了药宗弟子帮他看伤。只是他自己拒绝了,说要自行调养。” 他特意加重“锁链”两个字,观察缇婴的反应。 他不知缇婴是真天真,还是真残忍,听到他的话,她只吁了口气,一双美目仍左顾右盼,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白鹿野蹙眉。 他是有些拿缇婴没法子的。 骂她,她回骂;打她,她回手;他制服她,她又要哭着闹着喊他欺负她。 从小就是个麻烦精,小坏蛋。 原本她新认识了一个江雪禾,天天去吵江雪禾,白鹿野应该轻松一些……可是,她能不能用她那不肯动一动的绿豆般大的小脑瓜想一想,江雪禾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吗? 那种来历神秘、修为亦神秘、为人还低调、对她予取予求的师兄,她觉得正常吗? 缇婴仰着脸:“怎么不正常啦?你对我不好,就不许大师兄对我好吗?” 白鹿野立刻敲她脑袋,敲得她高声一嚷。 白鹿野没好气:“我给门上下了禁制,你再叫,外面也没人能来救你。” 他瞪她一眼,忽而似笑非笑:“正如你与师兄,昨晚背着我做的事一样。” 缇婴眼神飘忽,然后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乖巧式笑容。 她甜甜道:“二师兄,我没有求饶,我知道你在教育我,你是为了我好。” 白鹿野硬下心肠,绝不被她的甜言蜜语骗到。 他问:“你与师兄,昨夜到底做了什么?他欺负了你,还是你欺负了他?” 缇婴黑眸清而亮,懵懵的。 白鹿野干脆直接一些:“你心悦他?” 缇婴吓一跳,连忙否认:“哪有!” 但不等白鹿野放心,小姑娘就捧着脸,趴在桌上,惆怅又难过道:“他是哥哥。 “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白鹿野:“……” 他自是一直将缇婴当妹妹看,缇婴心中恐怕也将他当哥哥看,但是缇婴心中对过于深厚的情谊永远保持警惕与怀疑。 小缇婴从小到大都不叫他一声“哥哥”,“师兄”已经是她给予的最亲密的身份了。 她此时却说江雪禾是哥哥。 白鹿野沉着脸:“既然当他是哥哥,你为何捆绑他,又将他弄得一身伤?或者你有什么其他原因,想要告诉我?你若有什么烦恼,若要对师兄道歉,我都可以帮你。” 他尽量压抑自己的怒意,对她露出一丝笑,哄骗她:“小婴,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可好?” 缇婴眨眼。 她并不是不信任二师兄,但是精忠阵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伊人睽睽提醒您《大梦》第一时间在[格@格党文学]更新,记住▏ 缇婴便梗着脖子,大义凛然道:“你觉得是什么事,那就什么事咯。” 白鹿野震惊。 他额角直抽,忍耐不住又想敲她的念头。 缇婴却机灵,他手一抬,她就跑到了门边。 白鹿野:“你既不心悦他,却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成这样?” 他自然是想歪了。 但他心里疼爱缇婴,什么事都不愿责怪她,只一径埋怨江雪禾。 而缇婴恰恰是半懂不懂的情愫初起之时,她不完全明白白鹿野的意思,却也知道二师兄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似乎有些缘故。 她也不知道二师兄误会她和大师兄如何了,但是,这种误会,好似让二师兄很无奈,却没什么法子…… 那误会便挺好的。 缇婴眼珠转动。 白鹿野又伸手来捞她,缇婴却在他思忖间,快速打开了屋子的禁制,跑了出去。 缇婴口上还道:“我去看看师兄。” 白鹿野心中便更加沉。 -- 之后,白鹿野亦去找了江雪禾。 与他那个说不清话、满脑子坏主意的小师妹相反,江雪禾自是可以好好沟通的。 缇婴确实来探望过江雪禾。 据说还十分殷勤,在江雪禾这里待了不少时间。 白鹿野琢磨着要留一些余地,他是知道缇婴离开了,才去见江雪禾。 他见到的江雪禾,一身清霜,面容苍白,只仓促梳了冠便让他进屋。 白鹿野扫眼屋子,这里一切古朴简陋,是修士清修的风格。白鹿野再火眼金睛,也找不到缇婴和江雪禾在此胡闹的踪迹。而且他观察江雪禾萎靡而疲惫的神色…… 白鹿野心中一动。 白鹿野问:“你刚清醒?” 江雪禾颔首。 白鹿野:“……小婴之前来看你,你知道吗?” 江雪禾温和:“知道。我只是受了些伤,靠龟息术疗伤,没有醒来与她说话。” 白鹿野心中的猜测更实了些。 白鹿野声音都轻几分:“……所以,你初初醒来,她便走了?” 江雪禾喉结动了动。 他没说什么,半晌才极轻地“嗯”一声。 白鹿野登时无言以对。 他顿时拼出真相:缇婴弄伤了江雪禾,不敢面对江雪禾,只敢在江雪禾意识不清时来探病。江雪禾一清醒,她就立刻找借口跑掉,扔下江雪禾。 这、这…… 虽然他心向缇婴,此番前来是为了当说客,要江雪禾放弃小师 妹,然而小师妹如此行径,白鹿野大脑中,只有一个字,在不停地闪烁—— 渣。 好渣。 是谁教的她,对男人如此渣? 白鹿野再看江雪禾模样,若以同情眼光看师兄,便能看出师兄此时的几分脆弱: 师兄清清寂寂,一向不爱与人抱怨什么,他温柔恬静,身形消瘦,落寞地拥被坐于榻上,垂着眼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说什么。 白鹿野干巴巴道:“她还是孩子。” 江雪禾似勾唇,笑了一下。 他哑声:“我知道。” 他侧过脸,目光落到窗上,空落落的。 白鹿野停顿片刻,硬下心肠:“昨夜,你与小婴做了什么?” 江雪禾转过脸,低垂的长睫掩住他眼神,雪色面上,他的唇颜色更艳,妖冶似鬼。 江雪禾慢吞吞:“她如何说的?” 白鹿野说:“她说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让我向你道歉,说请你不要纠缠她。” 江雪禾轻轻挑了一下眉。 他抬头,望白鹿野一眼。 白鹿野继续造谣:“你不必不信。你是了解小婴的,她就是没心没肺,只管自己舒爽,不管他人。她年纪尚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一夜间的事。你既是她师兄,便应与我一样,宠爱她呵护她,不怪罪她。” 他特意强调“与我一样”。 江雪禾幽黑的眼珠子凝视他。 白鹿野快被他看得心虚。 听江雪禾慢吞吞道:“我本就不怪她,我也没有纠缠她。这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白鹿野面色几乎皲裂。 他真是、真是……说不下去了。 越替小婴说话,他越觉得自己混账。 可不替小婴说话,他又能如何? 屋中静默片刻。 白鹿野终是硬着心肠,僵硬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同是男子,我还是能看出几分的。但是你的心思,不可。” 江雪禾蓦地抬头,瞥他。 江雪禾道:“这便是你召来叶首席陪小婴修炼的缘故吗?” 白鹿野:“他很好。” 江雪禾:“我难道不好?” 白鹿野抬头,审视他。 果然,江雪禾承认了他的心思。他的猜测,不是无的放矢。此时此刻,白鹿野实在怀疑江雪禾用心不良。 白鹿野低声怒:“她只有十五岁!” 江雪禾:“难道我逼迫她什么了不成?” 白鹿野咬牙,干脆一口气说出:“你让我如何放心? “你半道上来,就说你是我们师兄。虽然师父写信说让我听你的,可你和我们没有好好相处过一日,你认识小婴不过半年,小婴就对你死心塌地,总是缠你。 “你相貌不算出色,人也不是喜爱张扬的。若非小婴,你恐怕根本看不上玉京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公认为青木 君仙人的转世。你做的一切事好像都是为了小婴好……可我们和你相识才多久啊! “你越这样,越吓人。 “师兄,我不是不信你,我也在努力信你……可我花了几年时间才让小婴听我的话,你短短几月就能做到,你实在太可怕了。” “&ash;&ash;?()” 白鹿野苦笑:“师兄,我们师父本事低微,我知道他是没什么本事教你的。当年,师父出远门一趟,回来带回小婴,还说给我们认下了一个大师兄。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师父说话也含糊,一提起你,他就一副一言难尽又畏惧难言的模样。 “我猜,你这般本事,说不定是用什么手段逼迫师父,才当了我们大师兄。一个没有在千山待过一日、没有学过一样千山本事的人,口口声声让我叫‘师兄’,我真的不信你。 “我们千山有什么?那种小门派,连当地的小宗门打上门,师父都怕得要封山,要让小婴出去自谋出路。而你却巴巴送上门……你不妨直说,你到底看上我们千山什么了?” 江雪禾静静看着他。 江雪禾轻声:“我没看上别的,我就是看上千山罢了。” 在白鹿野开口前,江雪禾缓声:“你说的有理。你一直对我心存疑惑,是你不知道我的来历。先前我不想说,是不想多事。但是二师弟已然这般困惑,我还是不应当瞒你的……” 他沉吟一下,告知了白鹿野自己断生道的出身,告诉了白鹿野自己曾经有个叫“夜杀”的名字。 白鹿野听到断生道,瞳眸震动,呆呆看他。 而听到“夜杀”,连白鹿野都忍不住后退一步,袖中手掐诀,作出防备姿势:“你是大名鼎鼎的夜杀……那黎步是谁?是夜狼? “你们师兄弟埋伏过来,是要杀什么人?你投靠千山,认我们做师弟师妹,是为了执行你的什么任务?” 江雪禾摇头。 他淡声说:“我没什么目的。若真有,也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白鹿野目不转睛。 断生道、断生道…… 小婴幼时的灵根,和断生道之间……不行,他得想法子问问师父知不知道内情。 他脸色阴晴不定,想问又不敢问,心中顾虑重重。 好久,白鹿野缓口气:“好,那我认你做师兄。但你不要对小婴出手,行不行?” 江雪禾:“不行。” 白鹿野:“你曾是断生道的人!你现在还疑似仙人转世!你自己一堆麻烦事,拉着小婴搅和做什么?断生道的人果然……” 他本想说“没有心”“自私自利”之类的话,可是看着江雪禾,他又说不出口。 白鹿野硬生生改口:“你既然想要家,我们给你便是。既是家人,小婴便是你妹妹,你不当对妹妹下手。何况,我猜,你对小婴千 好万好,也不过是为了融入我们。我们自然会努力接纳你,你实在不必在小婴身上继续花功夫。” 江雪禾:“不行。” 他这么冷静,又这么冷漠。 白鹿野真的怒极:“你既已能得到想要的,还要小婴做什么?” 江雪禾偏头看他,反问:“不行吗?” 江雪禾:“你也说,我做了很多事,我不妨告诉你,我还为她做了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与小婴之间,已经藏了很多秘密。” 他抬起头。 乌黑发丝贴颊,江雪禾清瘦苍然,睫毛上翘,眸子漆黑。 他其实是一副春山秀水般明丽的少年相貌,但是他幽黑的眼睛,丝丝缕缕,几分笑,几分恶意: “我这一生,活得不会太久,陪她时间不会太长。她是在走上路,我是在逆行朝下走。她修为会越来越高,我最厉害的时期,已经过去。我与她在中途短暂地相遇,我便放不下了。 “我对她千好万好,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这世上绝不会有我对她更好的人。我不过是奢求一段缘分。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我还愿意付出更多的,我一点好处都拿不到吗?” 江雪禾慢条斯理:“没有这样的事。 “我一定要得到些什么。” 白鹿野忍无可忍,一拳挥下。 -- 江雪禾养伤的这段时间,缇婴经常来看他,却都是趁他睡着。 他清醒过来,她便找借口溜走。 江雪禾也不阻止。 如此反而让缇婴心中更愧疚。 白鹿野也心情不虞。 白鹿野似乎与江雪禾吵了架,根本不来看江雪禾。他对缇婴去探望江雪禾有微词,脸色难看,却也并没有阻止。 叶穿林依然要教缇婴道法。 但是缇婴心系在江雪禾身上,江雪禾咳嗽两声,缇婴就惶然不安,叶穿林眼看着,教也教不出什么了。 尤其是一日,缇婴修炼时,不小心让手掌淤青。 叶穿林怕她疼哭,正要拿药给她,却见少女纤白的手掌上,伤痕消失了。 紧接着,缇婴立时跳起来,冲他喊:“你、你当心一些,我现在可金贵了,你不能让我受伤!” 没等叶穿林琢磨出怎么回事,那一惊一乍的小姑娘已经跑起来,要去找她师兄了。 如此,叶穿林默然,知道自己此番输给江雪禾了。 罢了。 反正很快巫神宫会有猎魔比试,江雪禾作为玉京门弟子首席,必然会出现。而缇婴说不定会跟着去。 到时候那师兄妹二人关系说不定会有新变化,那时再试探大梦术,也可以。 叶穿林便向玉京门辞行。 玉京门巴不得他走,欢欢喜喜送走他这尊大神。 叶穿林走后,观天山的杭古秋大约养好了伤,也来告辞。 杭古秋遗憾没有见他好友一面,好友就闭关了。杭古秋遗憾 之际,想替沈行川看一看缇婴和江雪禾。 江雪禾那边没什么。 杭古秋看到缇婴,又摸着缇婴手腕,再次提出让缇婴跟着自己学儒道。缇婴义正言辞拒绝,坚定表示自己要学剑术。 杭古秋微笑;“听闻,你跟着叶穿林,学了几日道法?” 缇婴点头。 杭古秋意味深长:“你要小心些叶首席啊。哪有人无缘无故要教你道法的,他与我又不一样,我好歹是你师父的多年好友,他……他之前,可是帮着你们门派的葛长老,与你师父为敌的啊。” 缇婴眨眼:“难道他会在法术上坑我?” 杭古秋笑眯眯:“那就不好说了。你自己琢磨吧。” 这个儒道圣子浅浅指点了缇婴几句修为,又给江雪禾留了些药材,给缇婴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与之前的叶穿林一样,洒然离开。 如此一来,玉京门终于送走其他三家门派,争夺掌教之乱落幕。 -- 缇婴以为,厉害人物都离开了,自己的修行将步入正轨,和师兄一道,在山上好好修炼。 但是她与白鹿野斗嘴时,听到白鹿野说:“你大师兄伤似乎好了。” 缇婴点头。 白鹿野:“你不去看看他吗?” 缇婴狐疑抬头:怎么了?他之前听到自己要找师兄,就脸色不太好,这次怎么还催她? 白鹿野唇角噙一抹笑,心情不错:“你大师兄的伤养好了,他又要下山去了。你再不去见见他,岂不是又要很久见不到了?” 缇婴一怔,然后立刻跳起,身形消失。 白鹿野苦笑。 他闭目:师兄和小师妹,确实不应在一起。 但是小师妹总是不理师兄……算了,师兄要走了,他若是不告诉小师妹,缇婴知道后说不定牵肠挂肚,还要大哭大闹,吵得他头疼。 -- “师兄,师兄!” 缇婴急匆匆闯入江雪禾的院落。 她没有找到人,院子和屋舍都空寂非常。师兄一向朴拙,她根本判断不出他有没有离开,不禁急得想哭。 她心里后悔万分。 早知道他走得这么快,她就不要一直躲着他了。 她抽抽搭搭地去拿自己怀里的传音符,哭哭啼啼地想抱怨他、骂他的不告而别,忽然,她捏着的传音符亮了一亮。 江雪禾温润轻哑的声音响起:“小婴?你进了我的院落?禁制被打开了,我问一问。” 缇婴一愣。 其实这几日,师兄总是给她留一些传音符,都是这些不咸不淡的话。 她捏着传音符,根本不敢拍亮,纠结辗转到天明,想听他的声音,又害怕听他的声音。 此时,师兄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心头颤颤,鼻尖发酸,发现自己竟然想念他无比。 明明她天天去照看他的伤势,但她根本不在他清醒时见他。 缇婴抽 抽鼻子,忍掉眼泪,重新捏了一张传音符。 她问:“师兄,你在哪里啊?” 她没想到,传音符才拍过去,就在她这边亮了。 她不禁怔一怔。 这么快的速度,只能说明……江雪禾手中此时必然捏着传音符,就在等着她。 他是不是如她一样,经常看着传音符,不知道该不该拍? 缇婴咬牙,毫不犹豫地拍亮这张符,按照师兄给的方位,去寻师兄。 -- 江雪禾正坐于青山之巅。 他吸收天地灵气,调养神魂伤势。 清风朗日在天,云雾缥缈缠衣,他靠坐在一棵苍天古树下,静看山巅的云烟缭绕、白鹤拍翅,忽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 他转头,向那奔上来的缃色衣裙的少女望去。 她来得及,双鬓有汗,眸子湿润,鼻尖通红。她张皇四顾,发带飞扬,乌发拂颊,忽然转头看到了他。 她顿了一顿。 江雪禾看她似发怔。 但她很快露出他习惯的那种眼神——不忿的、怨恼的、记吃不记打的、又娇娇柔柔想缠他的眼神。 缇婴怪罪他:“师兄!” 她第一声还是恼,但第二声,已经轻软含糯,几分嗔怪:“师兄!” 江雪禾温温和和地应了她一声。 缇婴眼睛顿时酸了。 她再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向他跑去,跪下来扑入他怀中,拽紧他衣带:“我以为你下山走了,没有告诉我!” 江雪禾温和,伸手摸了摸她柔软带汗的鬓角,哄她:“怎么会?我去哪里,一定会告诉你的。” 缇婴仰脸:“那你是不走吗?” 江雪禾:“要走的。只是会告诉你再走。” 缇婴的脸垮了下来。 他目光温静,低头看她。 这么好的师兄。 在她扑过去时,他还肯抱她。 缇婴又忽然抬头,抬起一只眼,她有些不安:“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江雪禾挑眉。 他说:“什么?” 缇婴支吾:“就是、就是……我不理你的事。” 江雪禾道:“你一贯脾性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缇婴急道:“不一样!我、我那是恩将仇报,你给我开了精忠阵,你把魂魄都送给我了,但是我之后却不怎么和你说话,不怎么理会你。” 她越说越沮丧。 她埋于他怀中,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可恶。 缇婴自暴自弃,闭目咬牙:“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好几次,我看到你睫毛动,我知道你要醒了……我、我就赶紧和陈师兄、二师兄换,让他们照顾你。 “我、我就跑得远远的。 “还有几次,我没有逃掉,看到你醒来了,我还看到你想和我说话……但是、但是我赶紧打断,赶紧逃跑。 “你 骂我吧, 你生气吧。我都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说话的。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良心。” 江雪禾的指腹,拂到她眼皮下,轻轻擦到少女眼睑上沾的浅浅一重水渍。 他依然喜爱她,觉得实话实话的她,十分可爱。 她的逃避,他怎可能看不出? 他不动声色问:“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缇婴抬头,怔怔:“我、我害怕。” 江雪禾:“怕我?” 缇婴点头。 他眸子一暗。 他揉在她眼角的手指僵住,缓缓地便要挪开。缇婴忽伸手,握住他的手。 缇婴鼓起勇气:“师兄,我前师父对我已经非常好了,二师兄也十分疼我,可他们都没有像你这样……我思来想去,我认识你后,你都对我格外好。原本我觉得你是我师兄,疼我是应该的,可是你开了精忠阵…… “那么可怕的邪阵,你说开就开。我害怕……我觉得我不值得,我试问自己,如果是我,会不会为你开。答案是不会……” 她急急补充:“我其实很喜欢和师兄玩的,我也喜欢师兄……可是、可是师兄你……” 她纠结地蹙起眉。 江雪禾渐渐了然了。 他俯下身,轻声问她:“因为,我让你选,要不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怯怯点头。 他又问:“因为,你自觉和我情谊不过如此,我却做出这种事,你受之有愧,又觉得我所谋甚大,你怕我逼你选择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师兄为你开精忠阵,你应该给我答复,选择和我在一起,和我成亲?” 缇婴点头。 江雪禾缓缓笑起来。 他俯下身,亲昵地蹭一蹭她鼻尖。 她心间又痒又软,还带着一腔惊喜,偷偷抬眼望他。 日光向西方坠去,山巅烟云滚滚,江雪禾手捧着她脸,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他温和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缇婴抬头望他。 江雪禾垂眼看着她:“我这么做,若真说我所谋甚大,那确实是大的。不过,我不得不这样——因为,小婴,你其实是一个很没良心的小混蛋。” 缇婴瞪大眼。 他骂她?! 她气得要跳起,要骂回去,然而师兄温温和和地笑起来,还抱住她,将她的脸按入他肩下。 他抬手间,就封了她的口,要她听他把话听完。 于是,缇婴牢牢记住了师兄离开玉京门之前,拥着她说的那段让她辗转反侧、百爪挠心的话。 他那么美好,那么温柔,那么亲昵…… 他说—— “你可曾听说过,无情当以深情攻? “我所求是什么?不过是你将我放在心上揣摩,二三分足以。 “小婴,你慢慢揣摩,好不好?” -- 无情当以深情攻。 深情若以生命来诠释,必盛大而壮美。 白鹿野之前总怀疑他引、诱。 那算什么呢? 江雪禾心想:这才是引、诱,刚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