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要不要上,”
王亚楠摇摇头,小声说道:“再等等看,”
车子在楼下停好后,并沒有熄火,车门就打开了,从车里出來了一个男子,可是奇怪的是,现在的天气非常炎热,这个男子却戴着帽子和墨镜,甚至还穿着长袖衣服,戴着手套,仿佛非常惧怕这早上的阳光会晒伤他的皮肤,
“快,就是他,”见到这一副怪异的打扮,王亚楠猛地拉开了左侧车门冲了出去,两个下属也紧紧地跟在身后,
“黄志刚,我们是警察,”
刚刚亮明身份,这突如其來的动静就把沒离开面包车几步的男子吓了一跳,他來不及多想,立刻用力推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警察,飞速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面包车里,由于刚才发动机并沒有熄火,所以,他狠狠地一脚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迅速倒退了十多米,拐上了小区的绿化地,轧过花坛,冲向了小区的大门,一路经过之处,人们纷纷躲避,
“快,不能让他跑了,”此时,刚刚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下來的赵云早就已经钻进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发动后,紧咬着奶黄色面包车的尾巴就追了出去,
王亚楠急得一跺脚,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总机,要求沿途拦截那辆面包车,
此时正是天长市的上班高峰期,大马路上的车辆沒多久就排成了一条长龙,可是,等王亚楠和下属追到门口时,警车和面包车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堵塞的交通给警方的追捕增添了不少难度,但是尽管如此,黄志刚所驾驶的那辆奶黄色面包车还是像条被驱赶着朝渔网游过去的鱼,眼见着就要被逼停在城郊的外环路上了,可是奶黄色面包车却还不放弃,左冲右突,试图挣脱身后警方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就在这时,原本被甩在身后好几个车位的赵云驾驶着的警车突然加速冲上了路边的隔离绿化带,在超过面包车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了下來,
“轰隆”一声,面包车终于被结结实实地拦腰撞停了,警车死死地卡住了面包车的车身,
面包车里,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黄志刚被捕后一直沒有开口,这在王亚楠看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通过当地派出所得到他最新的居住地址后,她就把章桐和一组现场技术勘测人员叫上了一起前去,
这是一栋老式民居,位于天长市的城南老住宅区内,由于临近拆迁,所以周围的住户都已经陆续搬走了,一路上偶尔看见一两只被搬家的主人遗弃的小狗小猫,
黄志刚租住的是一间地下室,听房东说地下室有一个老式的锅炉,先前是用來给周边供暖的,他也不明白这个住客为何指名要租下这个带锅炉的地下室,照常理來说,一般人是不会愿意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放个大锅炉的,可是,这个住客却显然非常乐意,房东再三表明,要不是看着这个住客每月都按期缴纳房租的话,他早就把他赶走了,因为这个住客那怪异的皮肤让他浑身不舒服,
掏出钥匙打开地下室沉重的大门后,房东迅速消失在了身后的夜色中,
王亚楠和章桐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室,
这里空间很大,灯光昏暗,有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有点像医院的消毒水夹杂着腐烂物的臭味,
在地下室的一角,整齐地排列着一排盖着厚厚的防雨布的大铁笼子,在它们的对面,就是那一只老旧的锅炉,
两人对视一眼,先走向那排大铁笼子,王亚楠伸手拽开了防雨布,随着抖落的灰尘,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大铁笼子里镶嵌着一层玻璃,就仿佛博物馆里的展览橱窗一样,一排排的人体骷髅在玻璃后用那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眼前这些揭开防雨布的不速之客,
这一刻怪异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感觉毛骨悚然,
“亚楠,你叫我查的那种化学产品,是一种酸,标本制作师用它來溶解骸骨上剩余的有机体,”章桐伸手一指面前的骸骨,低声喃喃,“这就对得上号了,”
汗水在王亚楠的眉毛上聚集了起來,刺激着她的眼睛,可是尽管如此,王亚楠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些可怕的收藏品,
“你能辨认出这些骸骨的制作时间和性别吗,”
章桐点点头,调亮了手中应急灯的光度,从第一个展览柜开始,逐一辨认:“女性,年龄在三十五至三十八岁之间,生育过,从骸骨光泽度來看,应该是在五年至十年前……亚楠,我发现了一行字,”说着,章桐弯下腰,在骸骨脚踝部位仔细辨认了起來,“这是2002年制作的……”章桐突然转过身,一脸的凝重,“亚楠,这上面写着‘母亲’两个字,我想这很可能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你看,所有的骸骨中就只有这一具是坐着的,摆放得非常仔细,甚至还放着假花,……”
“天呐,难怪丁教授说他妹妹去世后,就一直沒有下落,原來被制作成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这具特殊的骸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來了,
整个储藏柜里总共有七具骸骨,细心的犯罪嫌疑人竟然在每具骸骨下面都标注了逝者的姓名和年龄,看着那剩下的三个空空的还沒有來得及填满的柜子,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锅炉里是一层厚厚的灰,间或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骨屑,很显然,这是犯罪嫌疑人用來烤干骨头的地方,想着身后橱窗里的上千根骨头都是从这里被一一取出后珍藏的,章桐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來,
仔细查看整个地下室,这里分明就是一个人间地狱,墙角中央房梁上悬挂的肉钩子,上面依稀还能看见深红的血迹,钩子旁边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水池边的两只二十升装的大铅桶里,则盛放着刺鼻的三氧化硫,表面还漂浮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油状物,地下室一角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不用测试,从表面那一层深深的血污就可以看出,这些刀曾经被用來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亚楠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请尽快增派一个现场技术小组來局口街三十八号……”
回到局里,已经是深夜了,可是对于章桐來讲,自己的工作才刚开始,要干的事情有很多,从现场带回來的每一具骸骨都要分门别类进行必要的鉴别,以等待不久就要到來的DNA鉴定,整个解剖室里忙碌个不停,几乎所有的法医和助手都到场了,
刘春晓在解剖室门口已经徘徊很长时间了,他一接到赵俊杰的电话就赶到局里,此刻,他默默地透过解剖室门上那透明的小玻璃窗,注视着章桐忙碌的背影,最近一段时间以來,刘春晓只要一有空,就会來到这里,远远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他不敢靠近,章桐的心理还是太脆弱,刘春晓生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害到她,为此,他宁愿在一边默默地关注,
刘春晓的执著被一边的赵俊杰全都看在眼里,他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重新又转身折回了刑警队办公室,
“赵大记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來啦,”刑警队资历最浅的小邓不由得打趣道,“你不是说要去法医室,我们这边太无聊了吗,”
赵俊杰嘟了嘟嘴:“还是來这边吧,那边人太多了,对了,还沒有开口吗,”
小邓摇摇头,双手一摊:“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这是演戏啊,”
“王队长呢,”
“还在审讯室呢,”
王亚楠已经快要沒有耐心了,面前的黄志刚,一脸的淡定从容,无论问他什么,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笑容,
“王队,怎么办,”助手郑杰凑到王亚楠耳边小声问道,
王亚楠皱了皱眉,随即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了第一张相片,然后推到黄志刚面前:“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她是谁吧,”
黄志刚愣了一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慌乱,他把目光从相片上移开了,依旧一声不吭的样子,
“你既然不肯开口,那好,我们换个话題,和我说说骨头吧,你为什么要搜集骨头,”
这个问題显然打开了黄志刚的话匣子,霎时之间,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神采,言语也变得滔滔不绝起來,
“骨头,那可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珍贵的宝贝啊,它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物质,像花岗岩一样坚硬,却比木头还要轻,而且还有生命力,”
“骨头沒有生命力,你说错了,”王亚楠突然打断了他,
“你胡说,骨头能让生命变成永恒,它不会生锈,不会腐蚀,它是生命永恒的延续,相比起那些会腐烂的臭皮囊來说,骨头神圣多了,你不配谈骨头,你不懂骨头,”黄志刚突然像触了电一般猛地跳起,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要不是手腕上锃亮的铐子把他的手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的话,王亚楠毫不怀疑黄志刚会愤怒地向自己冲过來,
“坐下,老实点,”身边的警察赶紧一把把他摁了回去,
“所以,你才把你母亲的骨头保留了下來,对吗,”
一听这话,黄志刚双眼的瞳孔一阵收缩:“你把我母亲放哪儿了,你们不许碰她,你们不许碰她,……”
“我们可以还给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女人,”
“好吧,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杀她们,原因其实很简单,她们的骨头,太完美了,尤其是从炉子中刚取出來的那一刻,美得那么耀眼,也可以说,我让她们得到了永生,”说着,黄志刚的嘴角划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
王亚楠却感觉浑身冰凉,
推门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王亚楠一抬头,眼前站着章桐和丁教授,她的心顿时一沉,这一刻是她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亚楠,丁教授是接到通知前來认尸的,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见见你,”
王亚楠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那就來我办公室吧,”
傍晚,王亚楠破天荒地主动把章桐约出來,在咖啡馆里,她却半天沒有说话,两眼发愣,
“亚楠,以前案子结了,都沒有见过你这副样子,是不是还在为丁教授那件事郁闷,”
王亚楠点点头:“想想自己唯一的妹妹去世后却得不到安息,反而要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存留在这个世界上,换了谁都会想不通,更别提过了这么多年,还要亲手把妹妹的骨骸埋葬,而妹妹的儿子却成了杀人犯,人命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你说这叫一个这辈子都用來作科学研究的老教授如何承受得了,”说到这儿,王亚楠突然抬头认真地注视着章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章桐的心一动:“你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