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奇特的自杀(2)(1 / 1)

“不用了,亚楠,你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说着,章桐强忍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转身离开了王亚楠的办公室,

直到跨进家门的那一刻,面对着馒头那一如既往忠实的脸和上下翻飞的扫把式的大尾巴时,章桐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搂着馒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号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一阵狂风暴雨般,瞬间布满了她的全身,她不停地痛哭着,全身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仿佛要把积蓄了整整一生的痛苦都在此时倾泻出來,

怀里的馒头显然是被吓坏了,它耷拉着脑袋,满脸的忧郁,呜呜了几声后,随即轻轻地在章桐身边趴了下來,用它那大大的狗脑袋如同以往那样靠近主人,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悲伤,

这一夜,章桐搂着馒头的手一直都沒有松开过,

郑俊雅接连两天做了相同的噩梦,每次都是在尖叫声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了,母亲吓坏了,赶紧又把她送进了天长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护士们來回忙乱地替郑俊雅做着各项检查,因为还处在移植手术后的观察期,要不是郑女士再三坚持把女儿带回家休养的话,郑俊雅最起码还得在医院里再观察半年多的时间,现在,看着女儿沒有任何血色的面孔,郑女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由于是进了重症监护室,所以郑女士不能够陪伴在女儿的身边,她焦急万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心神不定地看着自己身后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好不容易看见汪松涛推门走了出來,郑女士赶紧迎了上去:“汪教授,我女儿怎么样了,情况严重吗,我会不会失去我的女儿,”

汪松涛微微叹了口气:“供体是沒有问題的,很健康,我这一点儿是可以保证的,你女儿这段时间老做噩梦的原因,我想也是因为术后恢复中所服用的甲强龙、环孢霉素等抗排异和镇痛药物的反应而已,在术前,我就和你说过,凡是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术后终生都要服用这些药物,而只要是药物就都会有副作用,所以,你女儿的大脑神经可能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她当然会做噩梦,换上谁吃这么大把药,又是天天吃,也会这样的,所以呢,郑女士,你沒有什么好担心的,噩梦总会过去的,休养几天相信就会好的,你就放心吧,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陪同,你过几天再來接她出院吧,”

郑女士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医院,

郑俊雅虽然不说话,但是她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來,梦中的景象她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个可怕的梦永远都不会过去,它现在已经如幽灵般地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心脏成为她的一部分那样,

轻轻地,她用手去触摸胸口的绷带,虽然手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表皮伤口也已经渐渐愈合了,但是痛苦刚刚开始释放,母亲逃避的眼神让她隐约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负疚感,自己病了那么久,她都已经忘记了拥有强健心脏的感觉了,走路可以不喘,能感觉到温暖而生机勃勃的血流注入自己的肌肉中去,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时,可以为那些粉红的毛细血管感到惊叹不已,郑俊雅已经用了太久的时间來等待死亡,接受死亡,她已经开始习惯死亡逐步接近的脚步声,以至于生命本身对于她來说,已经变得非常陌生,可现在,她竟然能够在自己的双手上看到生命,能从十指的指尖上感觉到它的存在,当然了,还有那颗跳动的心脏,

不过,现在她还沒有办法感觉到这颗心脏属于自己,也或许,它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小时候,只要一有机会,郑俊雅都会偷偷摸摸地穿起母亲的漂亮衣服,母亲忙于生意,总是无暇顾及自己衣柜里那些数都数不过來的上好的羊毛衫和缀着如星星般的美丽亮片的真丝外套,因为母亲独特的眼光使然,这些衣服永远都不会过时,虽然如今这些衣服母亲都送给了自己,或者确切点说是在自己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母亲就非常隆重地把自己宝贝似的衣柜打开,然后宣布说,从今天开始起,郑俊雅可以随意穿着母亲所有的衣服,包括使用母亲那些进口的化妆品,但是对于郑俊雅而言,她却始终认为,自己只是暂时借用一下母亲的衣服和化妆品而已,在她脑子里,衣服永远是母亲的衣服,而化妆品也永远都是母亲的化妆品,

那么,这究竟是谁的心脏,郑俊雅一边想,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胸口,

“你醒了,”

郑俊雅抬起头,一个胖胖的小护士正站在自己的床前,周围此起彼伏的机器滴滴声几乎掩盖了护士的脚步声,

郑俊雅记不清所有人的长相,而医院里每个护士几乎都长得差不多,

“我做噩梦了,我不敢睡觉,”

“是类固醇的作用,这是你所服用的抗排异药物的副作用引起的,沒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想沒那么简单,护士,”

小护士一边检查着仪器的读数,一边忙着做记录:“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知道我的心脏是谁给我的吗,我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在梦里总是会梦见他,浑身是血地向我靠近……可怕极了,”

小护士皱了皱眉:“你不该这么想的,这样会让你的精神状况更加糟糕,你还处在移植手术后的恢复期,心态要平和,”

“可是……”郑俊雅轻轻地说,“如果那人有家人的话,我是说如果有家人的话,我很想见见他们,”

“我肯定他们不会想见你的,他们刚刚失去亲人,心理还沒有恢复过來,再说了,医院里有规定,这件事,也就是你的心脏供体來源者的姓名和所有身份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你明白吗,”

“有那么糟糕吗,我只是想对他们说一声谢谢,谢谢他们,我可以不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求你了,”

“不行,郑小姐,我帮不了你,对不起,”说着,小护士同情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郑俊雅默默地把头陷回枕头里,她感到很伤心,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冷很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的某个角落,打了个寒战,

护士值班室里,刚刚从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查房回來的小护士正埋头在病历上查找着什么,良久,她疑惑地抬起了头,嘴里嘟嘟囔囔:“不会呀,奇怪,这上面怎么会沒有记录,”自己已经找遍了所有可能记载有移植供体來源的记录本,也沒有找到重症监护室三号床的那个年轻女孩接受供体來源的相关记录,可怜的小护士都找晕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护士神神秘秘压低嗓门把自己的这个疑惑告诉了好友急诊科的护士徐贝贝,临了,忐忑不安地追问道:“贝贝,你说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題,我在心脏外科都干了这么久了,还从沒有看见过找不到來源的,”看着徐贝贝半信半疑的样子,她又强调了一句,“会不会她的供体來源不合法啊,”

“这不可能吧,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唯恐天下不乱啊,”

“你胡说什么,”小护士生气了,“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的吗,你也不想想,现在网络上流传说有人偷器官來卖,你知道这事儿吗,”

“我不经常上网的,”徐贝贝老老实实地承认,“我的房东把网线掐了,很抠门的,我和男朋友现在暂时沒有多余的钱去申请新的,”

“沒出息的男人,算了,那我告诉你吧,网上说有人参加别人的聚会,结果喝多了,醉了,等醒來时,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一浴缸的冰块,而自己的肾脏沒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出了很多血,等120赶到的时候,失血过多死了呗,现在的人啊,一个器官能卖很多钱的,你不卖,就给你下药偷,你死不死,和他沒关系,你说这还是人干的事吗,所以我怀疑,这三号床的器官就是这么來的,我见过她母亲一面,穿得很珠光宝气的一个女人,也很骄横,有钱人嘛,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贝贝呆呆地看着好朋友那不停唠叨的嘴巴,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一直在不停地冒冷汗,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的,可是,那一道道怪异的伤口,还有那死在手术台上的急诊病人,虽然说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有一种非常合理的死因,但徐贝贝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徐贝贝赶紧向护士长托词称自己不舒服,想回家休息半天,然后不顾护士长一脸的恼火,手脚利索地换好了衣服,一溜小跑地离开了医院,

局里的会议室终于重新装修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沒有一个人的脸上不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除了章桐,

李局的秘书电话通知开会的时候,章桐半天才回过神來,让身边的潘建感到莫名的担心,

现在局里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了章桐的恋人刘春晓自杀身亡的消息,大家心里都有很多疑问,但是却沒有一个人会去开口问章桐,更何况自杀也已经成了定论,自杀,并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尤其是发生在从事公检法这些特殊岗位的人身上,所以,刘春晓生前的检察院领导对外统一口径宣布刘春晓是意外心脏病发作所导致心源性心肌梗死死亡,简单來说也就是突发心脏病病死的,但是,内部系统的人几乎都知道自杀才是刘春晓真正的死因,而且死状极惨,简直就是活活把自己折磨死的,所以,人们就顺理成章地都很同情章桐,不忍心去戳她心里的那个深深的伤口,

装修一新的会议室里,警员们很快就陆续到齐了,因为章桐是负责刘建南和李晓楠死亡案件的法医官,所以,她不能缺席这场特殊的案情分析会,

“都到齐了,好,请王亚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案情和目前的进展,”李局主持会议一向言辞简练,开场直奔主題,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在他唱主角的会议上从來都不会有打瞌睡的念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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