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自从那次自杀后。方潜就感觉以前的那个自己死掉了。
虽然自杀并沒有成功。但是。重要的是她遇见了赵亚铭。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头颅。一个四肢俱烂不知道丢在那里。却独立存活着的不管脸皮还是脑子依旧完好的头颅。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包括她自己。这只有神话里才能出现的事。但。确确实实却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鬼使神差般把那头颅拎了回來。她看着头颅对她微笑。对她撇嘴做鬼脸。又对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死掉了。自杀成功了。然后來到了一个诡异的幽灵世界。或者说。是來到了地狱。只有地狱才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否则。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但头颅对她说。“不要怕。姑娘。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毁灭与重生么。”
方潜摇了摇头。如果这两个词分开來。她是可以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是毁灭与重生之间的联系。又不是凤凰涅槃。这是活生生的人啊。死了还能再生啊。这地球怎么站得下人啊。
“姑娘。有毁灭。才能有重生。要获得重生。必须要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肉体。你能碰上我。是我们的机缘。这是双向的。不是独立的。我现在也不再是赵亚铭。而你。也必须要重视自己的价值。”
方潜再一次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如果不再是原來的你。那么。你现在又是谁。”
头颅笑了。笑得很温文尔雅。方潜想。他生前。一定是个好看的男人。
“孩子。这是个秘密。”
孩子。看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你会像现在这样永远活着吗。”
是的。如果这样多好。他就可以陪我很久很久了。但头颅摇了摇头。“不。我也是有生命的。虽然我现在只需要很少的养分。就能维持下去。但是。我会死的。当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就可以瞑目了。”
“你的使命。你有着什么样的使命。”
方潜非常好奇。就这么一个脑袋了。他还能做什么。有着什么样的使命。
“孩子。以后你会知道的。”
就这样。方潜跟头颅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而头颅经常说一些奇怪的令方潜听不懂的话。却也不作解释。
或者。他生前是个哲学家吧。方潜这么想的。但是。方潜想知道的事。头颅却总是避而不谈。或者不作解释。这令她很纳闷。
而一般情况下。头颅很沉默。很少说话。不是多舌类型的。而方潜倒是把他当作了话筒子。有什么心事都会向他倒。她不怕他会到处嚼舌。他能到哪里嚼去呢。况且。她觉得头颅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无论她说什么话都能认真倾听的对象。虽然大多时间。他都是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而方潜一直认为。即使他闭着眼睛睡着了。他也能把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全盘听了去。对于一个失去了躯壳还能活着的头颅。本來就是一个神话。所以。头颅于她的意义就是神。所以。她愿意把他当作自己最好的倾听者。
此时。跟在方潜身后的男人。依旧沉浸在洋洋自得里。为眼前的这个白痴女人。这个女人受过他的百般伤害之后还是对他死心塌地。他感觉自己在情场里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己是所有的女人都为他死去活來的美男子。他甚至已经记不全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方。她只是他的路人甲而已。而有的人却经常把路人甲当作了自己的主角。这是一种悲剧。而这个世界经常上演这样的悲剧。
他们下了出租车。男人便跟随着方潜往巷子里面走。然后在一个看起來很旧的单间房前停了下來。三楼阳台的水泥栏杆上悬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旧衫衣。从栏杆的空隙中挂了下來。随着风呼啦啦地起舞。那楼层分明很久沒人住过。
而方潜的房间在四楼。一直上去。楼梯上都是纸屑与灰尘。暗红色的木质楼梯扶手。手指不小心划上去。便是一指的黑。应该很少有人清扫过。
男人皱着眉头说。“你几时搬到这里住的。看起來条件不怎么好啊。”
方潜微微一笑。“才一个月吧。这里房租低。又清静。多好。有些秘密会很长久。”
“有些秘密。什么意思啊。不会讲的是我们吧。”
方潜从容地打开房门。然后对他微笑。“等下你就会知道的。”
男人心里嘀咕着。秘密。这鬼地方能有什么狗屁秘密。女人就喜欢大題小做故弄玄虚。唉。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吧。这女人怎么变得这么落魄了。
当他进入房间的时候。冷不丁儿地吸入了一股腥浓的气味。令他差点呕吐。
“这是什么味道。”
“沒啥。昨天晚上我逮到一只老鼠。把它给剁碎了而已。难免有点腥。”
男人有种冷飕飕的感觉。特别在这样的深夜。如果他沒记错。眼前的这个女孩连蟑螂都怕吧。剁老鼠。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这个房间非常旧。至少有着四五十年的历史。很大。有二十五个平方左右。窗户看起來很破。窗棂跟墙壁有点开裂。所以。这个房间有点冷飕飕的。窗口摆着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上能看得到成片的水糊状的印锈。镜子的右边是一张桌子。放着些零碎的东西。左边是一张电脑桌。桌子上摆着一台看起來用得挺旧了的纯平电脑。而电脑旁边是一张床。老式木板床。明显短了的床垫铺在上面。能看到床杠上的裂缝与不平整的木板。此时。男人已经欲望全无。
如果让他躺在这张床上。纵然对方是西施再世。他也提不起任何兴致了。
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卫生间边的垃圾筒。沒上盖。一团血肉模糊。可能就是方潜说的老鼠肉末。此时。他再也无法忍受。“对不起。我有事先回去了。以后再來找你吧。”
“不。你不能走。”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自房间响起。
男人。不。这怎么可能。这房间就这么大。除了他跟方潜。再也沒有第三个人啊。
这个叫张文杰的男人。突然间有一种想跑的强烈欲望。但是。这种欲望來得太强劲太猛烈太狂热。反而令他的大腿重如铅般一时无法挪动。
“是的。你不能走。亲爱的。”轻轻柔柔的女声。能把人的骨头都酥化掉。但是。于张文杰而言。每一个字于他來说都是毒咒。一下一下扎到他的魂里。他的魂都要散掉了。
他像是猛地醒悟过來。有点儿神经质地向头顶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笼子。一个鸟笼子。斜挂在他头顶之上的梁子上。而鸟笼里。却不是鸟。而是一个头颅。头颅下面的脖子有着结着痂的坚硬切口。就像风干的腊肉。而切口之上是一头蓬乱的头发。仿佛它从來就沒停止过生长。还有那半埋在头发中的脸。那张脸刚好跟乱蓬蓬的头发相反。惨白却很有力度。粗线条。像大理石雕成的。充满着沉默的爆发力。
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很大。很红。像两个在鲜血里滚过的玻璃弹珠。那么直直地盯着他。
可是。那张脸莫名其妙地让张文杰感觉到熟悉。熟悉到仿佛是看到了死后的自己。这种想法令他再一次感觉到极度的惊恐。
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嘴唇在抖动。但是。他说不出话來。
这时头颅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來。仿佛有点儿不忍心看着这个男人因他而如此心惊胆战。接着他轻轻地对张文杰说了一句话。
孩子。别怕。我只要你的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