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仙庙(上)(1 / 1)

修罗道 步非烟 3927 字 2013-05-19

突然。一道耀眼的紫光破空而降。

这道紫光是如此之强。几乎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狐仙庙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五根合抱粗的红柱齐齐当中折断。小庙整个坍塌而下。

任碧奴大吃一惊。袭向聂、柳二人的鞭影瞬间折回。在自己身前绕成一团光幕。将纷飞的石屑、碎木隔挡开去。

一股强悍之极的杀气随着崩塌的狐仙庙。狂泻而下。聂隐娘心神为之一颤。这样凌厉的杀气。她曾经遇到过一次。

聂隐娘忍不住向杀气來处看去。只见冲天的烟尘中。一个紫色的身影傲然而立。手中一柄文龙宝剑。放出夺目的光芒。盛极的月色也为之黯淡。

难道是红线。她还沒有死。

聂隐娘不禁骇然变色。她甚至宁愿面对的是任碧奴。她怔怔地立在当地。仿佛心神已为这杀气所摄。突然一只手向她伸了过來。不由分说。将她向后拖去。

她身后正对着小庙正中的红漆神龛。神龛下用青石块砌着一个狭窄的石柜。本來放些香蜡贡品。由于小庙荒废已久。石柜早已掏空。此刻正好能容两人栖身。聂隐娘惊魂未定。一根红柱轰然塌下。正挡在石柜前。遮住了两人的身形。

聂隐娘正要问:“你怎么……”柳毅摇手示意她噤声。目光却透过红柱的罅隙。向外看去。

尘埃渐渐散去。小庙已然轰塌大半。碎木乱石凌乱地堆在空旷的土地上。

红线全身濡湿。仿佛刚刚从江中走出。乌蛮高髻已然打散。匹缎般披垂而下。几乎拂到地面。她右手握着长剑。剑身如雪。一道极细的血痕蜿蜒而下。而她左手却提着一团火红的毛皮。大蓬的鲜血顺着毛皮不住喷涌。青色的大地也被染得乌黑。

风过云开。月光如雪。照出那团毛皮的形态。。骇然正是那只红狐的下半截身体。它身体的另一半正躺在血泊中。嘴角渗血。雪白的牙齿森然吐出。碧眼圆睁。似乎还在痛苦地抽搐。

任碧奴手持九节鞭。怔怔地站在废墟当中。她似乎被这样的惨变惊呆了。良久。才痛呼出声:“赤云。”

那头老狐似乎回应主人的呼叫。半截身子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嘴角吐出一股血沫。气息抽搐。却无法出声。又过了片刻。才彻底僵硬下去。

剩余的四只老狐哀伤同类的惨死。发出声声尖利的嘶鸣。直欲裂人耳膜。

红线左手猛然收紧。只听骨骼碎裂的声音咔咔作响。五股鲜血顿时顺着她纤长的手指喷洒而出。那半截狐尸竟被她生生捏碎。红线冷哼一声。将手中血肉模糊的狐尸扔开。踏着雪一般的月色。向任碧奴走來。

她的步伐竟有些蹒跚。右足每迈出一步。左足都要拖延片刻。才能跟上。月光在她脚下拖开一条苍白的小径。落满五色桃花。随着她的前行。满地桃花被夜风翻起。在她裙边当风狂舞。却沒有一朵敢沾到她的身上。她脸上毫无血色。在白月的幽光下几乎透明。冷漠的紫眸中却多了一丝狂怒之色。

聂隐娘心中一动:她毕竟还是在那场爆炸中受伤了。

暴虐的杀气宛如汹涌的怒涛般。卷涌在整个桃林之中。枝叶吹落。飞了满天。

任碧奴依旧沒有动。

红狐经她豢养多年。早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此番惨死当场。真让她痛彻心肺。然而。來人的杀气实在太强。太可怕。任碧奴也只得强行压制住怒火。将剩余四狐召唤到身边。

任碧奴抬鞭胸前。脸上的媚笑已然有些勉强:“你是谁。”

红线长剑斜指。在夜空中撕开一道水纹。她的声音嘶哑异常:“出、手。”

任碧奴微微抬头。蹙眉道:“非杀我不可。”

红线轻轻冷哼了一声。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眸中紫光婉转。竟似越來越浓。突然。龙吟之声撕破沉沉月色。她手中的如水剑光化为一道昊天长虹。直劈而下。

她的招式似乎永远都是如此简单。从上而下。一剑贯底。然而却又是如此有力。不容抗拒。夜风、月色、碧桃、小庙。乃至天地万物。似乎都被她这一剑劈开。

月光仿佛在一瞬间扭曲了形迹。任碧奴一叩指。剩余的四只老狐弹身跃起。飞快地围绕着她旋转起來。而她身后的五色碧桃。仿佛也得到了某种秘魔的力量。竟也随着老狐的步伐。在缓缓挪动。大片桃花起伏涌动。仿佛五块色泽不同的巨大织锦。在浩瀚的海洋中漂浮交错。壮观已极。

红线剑光呼啸袭來。四只老狐突然止步。竟全然不惧凌厉的剑气。反而正对着剑光來向。伸长脖颈。发出一阵狂啸。狐啸中狂风大作。绛红。品红。粉色。白色。浅碧五蓬桃花被狂风卷起。形成五股艳丽的龙卷。向那道剑光迎了过去。

砰然一声巨响。那五色龙卷和剑气交接。顿时被劈得凌乱不堪。花瓣乱落如雨。然而那大蓬五色桃雨。刚要落地。却又仿佛受了无形之力的召唤。瞬间聚集在一起。几个起伏间。越滚越大。将散碎的花瓣重新汇合。瞬间就已恢复成一团。又向剑光扑去。

剑气狂啸。刚聚合的龙卷又被撕碎。但这五色龙卷竟似毫无畏惧。分而复合。轮番向那道剑气冲击。

五色龙卷宛如五朵浮云。变幻不定。时而狭长。时而滚圆。时而分开狂攻。时而抱团固守。最后汇聚成飞速旋转的一团彩晕。由内向外。分为色彩斑斓的五层。层层轮转。将那道剑气包裹在中心。剑气左冲右突。无奈龙卷裂而复合。无穷无尽。一时竟也冲脱不出。

任碧奴的脸上却看不到一分喜色。她五指缓缓叩击。似乎操纵着龙卷的方向。然而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仿佛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片刻之间。已经冷汗淋漓。而她身边旋转的四头老狐。更是步履蹒跚。脊背也被压得生生凹陷下去。仿佛背着一块无形的巨石。随时都会倒下。

红线冷笑。手腕突然一沉。剑身如雪。竟被她强行挽起剑花。轮转不定。剑气受了催动。猛地一振。在五色龙卷的包裹下飞旋起來。宛如盛开了一朵银色的夜莲。剑气越转越快。那团夜莲也越涨越大。竟将龙卷的包围点点撑开。

红线挥开满天凌乱的花影。拖着微跛的左足。向任碧奴逼來。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宛如踏在任碧奴的心上。银莲在她手中徐徐盛开。五色龙卷仿佛受到巨力的撕扯。发出凄厉的惨啸。竟一点点变形。扭曲。越來越淡。越來越薄。

任碧奴蹙眉。雪袖翻飞中。凌厉的鞭影终于脱手而出。

花飞狐跃。那条漆黑的鞭影瞬间一分为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那团黯淡的龙卷中插了进去。彩影银光纷纭错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第一条黑影和粉色的龙卷汇集起來。猛地和长剑撞到了一起。剑华微微一滞。正要回头将黑影搅碎。第二条鞭影又已携着白色的龙卷飞扑而至。重重地撞到剑脊上。长剑摇动。第三股力量从上而下。宛如钧天狂雷。突地轰上剑身。红线手腕微微有些凝滞。紫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正要将剑撤开。第四、第五道鞭影携着浅碧、品红两道龙卷。宛如山岳崩塌。向着长剑直压下來。

红线眼中紫芒闪烁。满天华光竟也盖她不住。长剑龙吟一声。化为一条紫色的长龙。向鞭影最盛处飞腾而去。就在一刹那间。五色龙卷突然一震。竟瞬时汇为一体。在剑身周围同时炸开。

天空中盛极的月色轰然破碎。满天狂花乱舞。花叶一蓬蓬跌入泥土。四周沙沙之声不绝。两面山谷中。峻峭的巨石嗡嗡颤抖。似乎也被这一击击碎了一般。

这一击。已动用了五行遁甲中最高的奥义。周围的桃花、妖狐、乃至风光霁月。山石泥土。莫不依照五行变化的规律。将力量凝聚在主人的一鞭之中。这一鞭的实力。已远出任氏数倍之上。绝非常人所能抵御。

红线的身体宛如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逼着。向后飞退开去。她长啸一声。将手中宝剑猛然插入地下。天地嘶鸣不绝。她的退势仍不能止。长剑在土地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她的身子虽在后退。但她握剑的手依旧如此沉稳。沒有一丝颤抖。

大地尚在震颤。红线已止住了后退。她缓缓抬起眸子。看着地上的剑痕。

不过两丈七尺。

红线冷笑一声。正要站起。任碧奴一声娇叱。五色龙卷再度轰然而起。龙卷翻涌呼啸。杂着万道鞭影。与方才还未完全消散的杀气累积在一起。向红线飞袭而去。

任碧奴森碧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笑意。这是真正的杀着。也是绝好的时机。

红线刚要站起身來。身形方稳未稳。全身的重心。都在她已受伤的左足上。更何况刚才一击之后。她原有的杀气已然宣泄。新的杀气还未凝结。这无疑是杀她的最好机会。

任碧奴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么多年來。她的判断从未错过。

神龛下。聂隐娘不禁叹息道:“任氏真是个非常优秀的杀手。”

柳毅点头道:“是的。不过红线比她更优秀。”

聂隐娘摇了摇头:“红线的武功虽高。但未必是个称职的杀手。杀手最重要的。是制造、把握机会。从这一点看。任氏实在强得可怕。”

柳毅摇头道:“你错了。杀手最重要的不是把握机会。”他顿了顿。微笑道:“而是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