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
钦天监的炼气士们忽然齐齐看向北方,气数有变,天生异象,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快,去禀告陛下,那位来了。”
无论是武夫,还是三教中人,一旦达到天象境,与天地共鸣,自身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气数变化,会被同阶存在,或者望气术感应到。
上阴学宫。
黄龙士拿起棋子久久未放下,皱眉不语。
“老师,您怎么了?”
徐渭熊可不觉得她这一步棋能让老师如此纠结,必然是棋盘之外的事让老师分心了。
“一个朋友来了,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黄龙士缓缓放下棋子,胜负已分。
“还有老师看不透的人。”
徐渭熊很是惊讶。
眼前的老者可是黄龙士,又被外人称作黄三甲,一手结束春秋乱局,助离阳一统,为天下谋士之最。
“不久前,我为他设了一局,他一子未落,我全盘皆输。”
“他从未在棋盘内。”
黄龙士安插的暗子遍布天下,很少有事瞒得过他的眼睛。
轩辕敬城在徽山教出一群治器显道的学子,由女儿轩辕青峰送到了北莽那边。
然后,萧业就赶来太安城。
“不在棋盘内。”
应该是他。
徐渭熊有才女之称,还上了胭脂榜副评,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慧之人。
来者是那位天下第二,与她义母吴素一样有白衣剑仙美誉的萧业。
杀轩辕大磐,一剑败道门剑魁齐仙侠,在韩貂寺、柳嵩师、顾剑棠三人以及十大赵勾高手的围攻下,从容离去。
后到了北莽,与麒麟真人大战,斩落三位天上仙人。
武评将白衣剑仙排在第二,并有评语。
以力证道,贯彻三教精义于一身,触及天人门槛,可与王仙芝决死一战。
没想到白衣剑仙走出显圣宫,不去武帝城,倒是来了太安城。
轰隆!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匹天马踏空而行,俯视人间,引起无数人瞩目。
别说老百姓没见过,就连江湖中人、达官显贵都仰着头,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
天马背上有人,一男一女。
“傲骨英姿,舍我其谁。”
“萧业,让雷霆更猛烈些。”
乌骓马仰头长嘶,狂风卷起漫天云海。
下方传来一阵阵猛吸凉气的声音。
嘶嘶嘶~
萧业抬手擎天,掌指间雷霆大作,化作一条条银蛇在翻滚的云海里狂舞。
这一刹那,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神仙!”
“老天爷发怒了。”
“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
普通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骇人景象,一个个脸色雪白,吓得不能言语。
有见识的江湖人则是想到武帝城那位出手时的壮阔景象。
九天之云下垂,东海之水立起。
“如此气象,看来我不能只在指玄夺魁了。”
从东海访仙归来的邓太阿抬头望天,看着那天马上的男子,眼中战意汹涌。
“棋诏叔叔,他就是排在你天下第二?”
西楚女帝姜姒身后站着的正是武评第三,独占天象境八斗风采的儒圣曹长卿。
“或许已经是第一。”
曹长卿自叹不如。
除非他由儒道转霸道,绽放一刹那的陆地天人巅峰战力。
“看样子是去太安城找麻烦去了,徐小子,你可以偷着乐了。”
李淳罡笑了笑,一身暮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锋芒。
如今江湖有如此盛况,他不甘就这么死去。
世人遗忘木马牛,但李淳罡还在。
曾有一个时代属于剑神。
未跨过老夫这座山,如何敢称剑道魁首。
“李前辈……”
徐凤年察觉到了什么,跟着笑了笑。
不过,那人出行的场面,比他威风多了,比徐骁都威风。
确实得偷着乐。
龙椅上的那位怕是要被吓得不轻。
“动静这么大,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南宫仆射不在意皇帝被吓到,但她怕把她要杀的畜生吓跑。
“放心,对于一个聪明绝顶的谋士而言,不会错过风云激荡的大场面,越是混乱,他们就越觉得如鱼得水。”
“何况他自诩藏匿之术天下无双。”
萧业也想低调些,奈何乌骓马就喜欢这样威风,让世人敬仰他的风采。
“说的也是,他巴不得天下大乱,好向世人展示他的才华。”
“现在天下是乱了,但他没那个机会。”
南宫仆射望着越来越近的太安城,冷冷一笑。
“在这时候杀了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到了。
离阳朝国都,太安城。
超过二十丈高的城墙厚重雄伟,如一道天关横在眼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太安城共有十八道城门,每一道门都有一位一品高手镇守,要到皇宫,就必须穿过这十八道门。
还好萧业是从天上来,不需要走门。
城门外,各方势力的眼线观望。
韩貂寺、柳嵩师、顾剑棠、杨太岁,与十几位一品高手站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钦天监所在,上百位炼气士盘坐在地,感应天数,从禁军之中挑出的高手站在法阵内,准备充当仙人降临的肉身。
皇宫内,皇帝赵淳走出大殿,望着天马上的男子,双眉倒竖。
他怎敢如此!
驾驭天马而来,带着漫天风雷,声势浩大。
但不足以让皇帝赵淳变色。
这里是离阳帝都,天下第一禁地太安城,不算十万精锐禁军,光是一品高手就能找出百位。
更有一位与国同龄的年轻宦官,身合离阳气数,即便王仙芝来了,也讨不到便宜。
可他怎么敢穿龙袍。
太安城外。
天马缓缓落下,停在与城门楼齐高的空中,傲然无比。
萧业身着一身玄色金纹九龙帝袍,怀抱白衣胜雪的南宫仆射,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逆不道,当诛!”
韩貂寺厉声喝道。
他抬手间,扯出三千红丝,好似鲜血浸染,五指成勾,三千红丝如绵绵细雨,笼罩四方,交织出一道猩红罗网。
“这一招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萧业轻轻一瞥,目光化剑,如雨覆下。
一年前,萧业在指玄境上输韩貂寺一筹,如今,只一眼就挡下这杀得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红线剥茧之术。
“韩貂寺想打就和我这位朋友对决,论高下,分生死。”
“来战!”
南宫仆射一跃而起,落于城门外的空地。
“萧业,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貂寺没理会南宫仆射,而是死死盯着萧业,神色无比凝重。
站在他身旁的顾剑棠、柳嵩师、杨太岁同样如此,论战力,他们不见得胜过韩貂寺,也就是说,他们出手,同样只是让眼前的天下第二看上一眼。
已经是陆地天人境了吗?
“别误会,我这身不是龙袍,而是借助龙气炼制的法宝,并非要抢皇帝的风头。”
萧业指了指南宫仆射,道:“我就是带她来比武杀人,她选中了你韩貂寺作为对手。”
“就当给我个面子,和她比一场。”
说罢,一道黑白纹路自萧业身下延伸出去,化作九宫八卦,将韩貂寺笼罩,方位一转,他就来到南宫仆射面前。
呛啷一声。
南宫仆射拔出双刀,杀机无限,双刀交织斩出,快慢无定,虚实相生,朝韩貂寺杀去。
“想拿本座当破境的垫脚石。”
他是韩貂寺,曾杀得江湖英才凋零,被誉为春秋三大魔头。
三千红丝铺开,笼罩天地,撕裂气机。
再现指玄杀天象的魔威。
如果是没被步惊云击败过的南宫仆射,会与韩貂寺比快,针锋相对,刹那见生死。
那样的话,纵然胜了,也是惨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南宫仆射何止双刀是兼顾快慢虚实,整个人都飘忽不定,在自己挥出的万千刀气与三千红丝之中穿梭。
快一刀,慢一刀,虚实变化,场中仿佛有两个南宫仆射。
哧!
刀刃破入皮肉,划出一朵血花。
韩貂寺背上中了一刀。
锵!
顾剑棠大拇指一顶,名刀南华出鞘一寸,锋芒摄人。
“诸位,我们还看着吗?”
听到传音,柳嵩师和杨太岁对视一眼,准备出手救人。
“还是看着吧。”
萧业看了顾剑棠一眼,隔空传音,在他这儿可没有什么隐秘性。
“萧剑仙,这里可是离阳帝都。”
“韩貂寺是天子近臣。”
顾剑棠言下之意,在这儿明目张胆的杀韩貂寺,是在打皇帝的脸。
“顾尚书,韩貂寺是朝廷中人不假,但他入了江湖,就无法逃避江湖恩怨,死于公平对决,也算善终。”
萧业话刚说完,一颗人头就飞了过来。
紧接着,一面大旗闪过,韩貂寺尸首消散于天地间,神魂进了人皇幡。
与此同时,南宫仆射猛的一震,气机、神魂、体魄浑然如意,厚重磅礴,虚实无定,金刚不坏,她正在贯彻三教精义。
“以力证道。”
顾剑棠、柳嵩师、杨太岁眉头紧锁,一位走通以力证道的惊艳武夫就在他们眼下出现了,将来又是一位陆地天人。
要知道陆地神仙尚可见,陆地天人却是缥缈传说,离得最近还是四百年前的天人高树露。
这江湖大世未免也太鼎盛了些。
哎!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
萧业突然笑了,一指点出,剑光照彻十方,半空中,一名中年文士慌乱坠地。
“谢飞鱼!”
南宫仆射声寒刺骨,杀意凝为实质,双刀绽放滔天邪光。
与步惊云一战后,她的双刀被绝世好剑斩断,后被萧业融入同样断了的大邪王重铸。
绝对是一等一的神兵,恐怕只有北冥之海孕育千年的鲲剑能与之相比。
面对如此神兵,还有即将跨入陆地天人境的南宫仆射。
谢飞鱼没有半点见到女儿出息的喜悦,反而表现的惊惧慌乱。
他已经是陆地天人境,藏匿之术天下无双,怎么会被人一眼看穿。
哼!
谢飞鱼袖袍一卷,浩瀚气机撼动天地,平地起惊雷。
轰隆一声,万钧土石凝聚为小山,朝南宫仆射重重砸去。
“一位陆地天人。”
顾剑棠的声音有几分颤动,他坐镇离阳中枢,被用以制衡徐骁的名将,在江湖上享有第一刀客美誉,竟然会如此失态。
“谢飞鱼?”
杨太岁稍稍回味,便想起了此人。
“出身甲阳谢家的谢飞鱼,曾与李义山编写武评和胭脂榜,还想点评天下文人,被各方势力联手追杀,后李义山进了北凉王府,谢飞鱼从此消失不见。”
“没想到他一直都在京城。”
黄龙士更新武评,还有胭脂榜,但开创这两榜的人不是他。
敢点评天下人,可见其心气之高。
为了谋夺气运对妻子下杀手,抛弃女儿,可见其狠辣。
得大半化龙登天气运后,入陆地天人境界,化名谢观应,在太安城隐居十几年,等待天下大乱,一展自身的惊世才华。
可见隐忍。
有智谋,通晓天机之术,心性狠辣隐忍,无情无义,又轻视众生。
这样的人遇到乱世,往往能窃据高位。
在他们看来,牺牲几十上百万人成就自己的功业,是那些人的荣幸。
“顾剑棠、杨太岁,柳嵩师,我愿与你们联手杀了此二人。”
谢飞鱼大喝道。
他这一身修为是窃取妻子化龙飞升而来,只有境界,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
虽凭借天人的磅礴气机挡住了一心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女儿,可时间一长,难免会露出破绽。
“两位怎么看?”
顾剑棠握住了刀柄,上前一步。
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杀了萧业,皇帝总该放他出京平乱了。
不等柳嵩师、杨太岁开口,就听萧业说道:“我劝诸位还是别插手这一战,谢飞鱼是她来此杀的最后一人。”
“杀了,我们自会离开,不会多事。”
这……
杨太岁有了退意,萧业来势汹汹,还纵容南宫仆射杀了韩貂寺,可到底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只怪韩貂寺技不如人。
再者,谢飞鱼是陆地天人不假,可他改名躲在太安城,未必就不是包藏祸心。
谋士最想要的就是乱世,才能一展才华。
这样的人最为惜命,他们真要下场了,怕是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顾尚书,我们还是看着就是。”
杨太岁朝萧业拱了拱手,道:“听人劝,吃饱饭。”
“这话不差。”
萧业点头回应后,看向顾剑棠,道:“之前萧业见青州水师提督之子欺凌女子,一时气愤,灭了他全家上下,后被诸位追杀,被迫远走北莽。”
“但萧某只是一介江湖散人,不愿天下大乱,此人想利用赵家与徐家之间的矛盾,致使离阳倾覆,再现乱世,好一展抱负。”
“今日杀了他,也算弥补萧某之前让朝廷失了体面。”
听完,顾剑棠只好松开刀柄,宫里那位听到萧业这番话,绝不会再大动干戈。
如今西楚、后唐复辟,又有北莽蠢蠢欲动,离阳还不至于四面楚歌,但情势绝不容乐观。
萧业今日前来,是有些威风过头了,但终究没有进城行凶。
留了余地。
“可笑!”
谢飞鱼奋力一击震开招招狠辣的女儿,语速飞快道:“萧业,你与轩辕敬城这位儒圣联手,正在培养一批做事功学问的文武全才,又占了秦帝墓,里面珍宝无数,更有兵器库,足以装备一支精锐大军。”
“着手于根基,落子于局外,你才是离阳大敌!”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