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结束

张永鱼鳞片摩擦生成的脚步声，

霞毋的蠕动，

仕女俑的低语，

全都在这一瞬间湮灭。

黑暗，只剩下了黑暗。

桑小叶觉得身体好累。

好在，她和白沉星紧紧拉住对方的手。

温暖而有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叶。”

“小叶。”

“小叶，还好吗？”

温柔的声音像一根坚韧的绳索，将她从无尽的深渊中拉了回来。桑小叶感觉全身都很疼，鼻腔里仿佛塞满了尘土，喉咙间似乎也长满了苔藓,难受得很。

………醒了。”

耳边传来白沉星低哑的声音。

桑小叶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入目的是一片翠绿的草坪，青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柔和的阳光洒满了整个世界。白沉星坐在她身旁,衣服破碎，肩膀露出来，擦破了一大片。伤口就这样在空气中晾着,看着有些疹人。桑小叶嘴角动了动：“疼吗？”

白沉星；“擦破皮了，还好。”

桑小叶看着他：“要不，唾液能消毒？"

白沉星挑眉：“你要舔我的伤口？”

“……你形容的好恶心。”

“还好吧。看见男的衣服破了，你就跃跃欲试。”桑小叶笑笑，伸出两根手指：“啊，张嘴，我帮你唾液转移一下。”白沉星被逗笑：“少来这些暗示行为。”

桑小叶翻了一下，爬起来。

四周的一切像是被清洗过一般明亮纯净，桃花满树，远处的清明殿若隐若现，恢弘却不再带着压迫感，而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清明殿的牌匾不见了，空空的，琉璃绿色的顶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与景色融为一体。“抬头。”

白沉星说。

桑小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缕缕细小的粉尘，飘散在微风之中，然后彻底消失在天际。

曾经的砖瓦，皆化为了雾霭，但无法让这片天空污暗半分。这里恢复了桃源之梦的最初景象，仿佛从未被破坏过，却又隐约透着些许不同。

“像蓬莱仙境一样，"桑小叶低声道，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但就像被篡改过，覆盖过存档，又被强制还原的游戏，不是最初的样子，不完整了。”渐渐剥落的黑色尘埃，像是一场缓慢的告别。所有的虚幻，终究是要回到最初的模样。

“不过幸好，我们还活着。”桑小叶笑了笑，语气轻松，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

白沉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桑小叶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弯腰，居高临下看着白沉星：“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想要抓紧机会享受一下'天堂'的感觉吗？”“什么？"白沉星诧然。

桑小叶在白沉星嘴角落下一吻：“回去要喝好酒。”“好。”

白沉星也起身。

桑小叶打量着他：“镜子呢？”

“在那。"白沉星指向清明殿方位，更远的地方，有一片湖泊。湖面宽广无垠，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波光粼粼间，光与影交织，湖面如同液态的水银。

两手空空，但心终于落下。

“叠空间，返回的方法还对吗？"桑小叶问。“试试看，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回去，你姐会杀了我。"白沉星笑。虽然原先的建筑群不见了，但这里依然像有人生活的痕迹一样，高山流水，矮屋错落。甚至不远处还有如同苏州步景的商业街巷，只不过空无一人。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砰砰的碰撞声。绣坊半开的木门后隐约能看到一摞摞锦缎的余角，多彩华贵。白沉星从兜里找了找叠空间的镜子碎片，但无论是顿亚芯的指甲，还是清明殿中的镜子碎片，都化成粉末消失不见了。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听见桑小叶开始大笑：“走吧，去找找，张永鱼说自己用霞毋打开了镜子。但也许霞毋和叠空间就是一轮循环，分不出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许，不需要那么复杂吧。”

“你兜里还有什么？"白沉星问。

“米、蜡烛、武器、药品、吃的和水，还有鸡血和狗血，不过估计快坏了。"桑小叶说。

“用米问路。”白沉星说。

“米？”

桑小叶好奇：“你和何月晟都提到用米问路，是什么原理？米能指路？”白沉星沉声解释：“问鬼。”

桑小叶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鬼，也没有人，没人回答你出口在哪。”白沉星：“也不一定。”

桑小叶挑眉。

白沉星神秘兮兮：“也许我们就是鬼。”

这里的一切都岁月静好，看起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们相互看不见，也许正好对应着人和鬼。倒反天罡，但也在理。

白沉星从袋中抓出一小把米，装入空的塑料水瓶，随后取出一根香，插入米粒中。

香的顶端被他点燃，火苗微微摇曳了一下，随即冒出一缕青烟，在空气中盘旋升起。

白沉星专注地盯着那根香，嘴角微微上扬：“各路神仙，我二人从人间而来，想找到桃源之梦的出口，返回人间。如知道通往人间之路，烦请明示。”青烟缓缓升腾，原本应该直上天空的烟雾，却在空中诡异地转了一个弯，朝着某个方向飘去。

真是奇了。

桑小叶和白沉星跟了上去。

脚步在石板路上回荡，四周的景象愈发看起来温馨可人。甚至隐约间还闻到了桂花糕的香气。

终于，他们停在了高大巍峨的建筑前一-熟悉的清明殿。大殿的门檐依旧高耸，朱漆大门颜色鲜艳油亮，光线如同渡上的清漆。桑小叶盯着那扇门，嘴角微微扬起：“又是清明殿，看起来桃源之梦中，这殿就是中心。真是兜兜转转，又是这里。”白沉星没有回应，只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大门。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很古朴的声音。随即，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像落花溪水那样清晰的味道。

与此同时，嘈杂的车水马龙声骤然响起，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

桑小叶和白沉星对视一眼，同时迈入门内。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一一

“软！看路！”

“怎么回事，多大人了，怎么还不长眼睛！路是你家开的啊！”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的吆喝声，突然蜂拥而至。回来了？

回来了。

桑小叶脑子乱乱的，仰头一看，周围是三四层的建筑小楼，虽然是新盖的，但总觉得有一些土气。

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嫌弃地瞅了两人一眼，骂骂咧咧继续向前。

“看车。"白沉星揽过桑小叶，“咱俩站马路中间了。”“这里是……”桑小叶的声音有些微颤。

白沉星拿出手机：“错山县县城。”

她抬起头，看向白沉星，难以置信：“当年的恒州城和错山县在物理上是一个位置？”

桑小叶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定位，发出一声感叹：“我当时可是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才来的啊，怎么回去啊！”白沉星憋着笑。

最终。

两人找了一家快捷酒店洗澡订外卖吃饭，然后等着孟辞来接人。孟辞也没拒绝，马不停蹄和颜泽开着车一路狂飙，六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压缩到四个半小时。她抱怨，如果驾照要被吊销了，以后桑小叶天天上门给自己当司机。

孟辞到达的时候，天都黑了。

桑小叶和白沉星在干净的双人床上胡吃海塞。孟辞扶额：………这是饿了多久啊。”

桑小叶看在颜泽也来的份儿上，坐姿淑女了一些，感叹道：“又饿又脏又累，姐，我头发缝里都是土，还没洗干净呢。”孟辞欲哭无泪。

于是，孟辞和颜泽在错山县也住了一天，第二天四人返程。桃源之梦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在等待了十天之后，确认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听到脚步声，桑小叶请大家聚餐，标志着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已经快要过年了，大街小巷的路灯下甚至都挂上了中国结。火锅热腾腾的，驱寒、驱邪、驱鬼。

舒服。

洪青青听完桑小叶讲述的一切后，嘴巴长得老大：“你是说，那个脚步声是张永鱼那个半人半蛇的东西摩擦发出来的？就像这样？”洪青青的指甲在桌面上挠来挠去。

郝海耳朵都大了：“别抓了，听着多疹人。对了何月晟怎么样了？”孟辞摊手：“报警了，去查他们家那堆古董去了。就算尸体没见到，但人也是要偿还自己所作所为的。就他觉得自己聪明，把咱们都当傻子。”洪青青叹气：“可怜的亚芯，如果我们当时再快一点就好了。超度的法事我都安排了，她家里人那边我打算也凑凑钱，算是个补偿吧。”桑小叶垂眸："算我一份吧，有些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命。”汤底浓郁醇香，滚烫的红油翻涌着热气，桑小叶熟练地夹起一片牛肉，丢进锅里，看着红油在沸腾中包裹住牛肉，然后迅速捞起。“嗯！这才是人间烟火。"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快吃快吃吧！”又热络起来。

洪青青一拍手：“活着的人，就得用吃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孟辞和颜泽看着桌子上一群小辈，笑得温柔。生活终于回到正轨。

在辞旧迎新的时候，破除一切牛鬼蛇神。

叠空间已经关闭，张永鱼的墓也不存在了，不会有被拼凑的杨玉环，也没有不成人形的怪物。

桑小叶把整个故事的讲给孟辞听，孟辞又开始动笔，从《死去的前男友回来后》开始写第二部《来了》。

书在连载期间被恐怖游戏厂商看中，机缘巧合和恐怖游戏博主桑小叶来了一波梦幻联动。

白沉星继续博士学业。

没有抑郁症，身体健康，健康得能把桑小叶折腾得要死要活。两人去心理诊所重新看望了医生，告诉她如今已经痊愈，白沉星再也不会胡言乱语了。

白沉星看着桑小叶对医生胡编乱造自己的“康复之路”时，医生看见他眼眸中藏不住的笑意和爱。

这是真的好了。

从医院出来，风吹过，将发丝吹得凌乱。

街道繁华，写字楼错落。

如同普普通通平常的又一天。

白沉星问：“今晚想吃什么？”

桑小叶：“蛋挞。”

白沉星：“没了？”

桑小叶想了想：“我今晚直播的时候要吃蛋挞，晚饭要吃酸菜排骨，土豆青椒香肠，米饭，还要干炸蘑菇。让你说冰箱里没有蘑菇，我买了好多！”白沉星：“你确定这些都能吃完？”

桑小叶瞥了他一眼：“别小瞧我，你做得好吃，我就能吃光。”白沉星低笑一声，目光柔和，像是在看一场永不落幕的话剧：“好，那回家做饭。”

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在他们的肩上，冬日虽然寒冷，但充满了烟火气。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间穿梭人过，真实而安稳。要过年了，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最后，只剩下团圆的合家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