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Booty(1 / 1)

暗桥 晴却 3762 字 3个月前

南浔的夜晚,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烦闷。初夏仍旧是黑夜时间更长,蓝调过去,整座城市都被黑暗的夜色压着。

学校九点统一断电。刚亮起的教室又在这一时刻陷入黑暗,天花板上的吊扇停止旋转。

周围诡异的风吹在侧窗,只有他手中猩红的火光照耀着整座黑夜。

乔希吸了吸鼻子,嗓音仍旧很哑:"你生日吗?"那时候她在想,就算蹭到别人的生日吃到一块蛋糕,也算是圆满。

教室里凳子腿摩擦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片刻吵闹后又陷入安静。梁砚西的气息逼近,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

“不是。”

少年侧过身,漆黑的视线盯着乔希,低头低笑了声,倏然变得张扬嚣张起来:“乔希,我生日在十月。”

"十月二十五号。"

他说出来,也想要她能记得。

所以这不是他的蛋糕。

而是他专门给她订的,名为乔希的蛋糕。

夏季的燥热从窗外涌进房间,烛火的光影忽明忽暗地跳跃在梁砚西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他眉峰上方那道已经成形的血痂无处遁逃。

乔希眨巴了下眼睛,视线定格在他的眉峰上,血痂拉长到眉毛位置,他像无知觉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火光仍在跳跃,乔希睁着酸胀的眼睛,淡哑地开口:“梁砚西,你和人打架了。”

梁砚西变了脸色,戾气的五官撇过去,蓝色的发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变得浓郁。

蜡烛燃烧掉半截,明火的位置靠下。梁砚西像是不想提及,紧绷着脸色,语气冷冷地问她:“蛋糕还吃不吃。”

要吃的。

这是她今天唯一的庆祝。

蜡烛仍然还在燃烧,忽明忽暗的光影跳跃在少年的脸上,眉骨高挺,他半张脸都陷在黑夜的阴翳下。乔希问他,“你要许愿吗?”

梁砚西漆黑的眸朝她看过来,淡漠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他瞥了眼桌上的蛋糕。

少年倚在后桌上,懒散地抬睫,低哑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拒绝声干脆:“不要。”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身上那股懒散劲儿散漫,兴致也不高。

乔希没再管她,深吸了口气吹灭蜡烛。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她许愿让自己变得再强大一点。

前些天梅雨,冲垮了乔希本就破烂的房间,书桌上摆放的卷子被雨水泡了,水泥地面上淹起一块块的小水潭,折腾得不能住人。乔希也就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才忍了下来。

乔美玲拿了白露那么多的照顾费用,也担心乔希回头去她妈妈那里告状,忍痛花了巨资找人来修,施工的阿伯看到废弃平台上的那扇小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里民房建设杂乱,乔希一个小姑娘住在

破旧的房间,本来条件就不好,后面开个小门实在太危险了。

那间房本来就是个储物间,双开门也是为了方便。

但现在乔希住了进去,乔美玲这次也没含糊,下午就去超市买了把大锁把房间的后门给锁死了。从那之后乔希都只能穿过一层白色的烟雾才能回到房间。

那天乔希很晚才到家,楼下的棋牌室出奇地早早关门,整个房子里都是漆黑的,乔希一边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因为这样她可以晚上摘下耳塞睡一个安稳觉,对此她也喜闻乐见。

楼梯偏僻又很窄,是白炽灯照不到的地方。

乔希刚上楼,楼梯口上杵着的身形高大的男人,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下,木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男人给她挪了位置。

这是乔美玲新交的男朋友,叫傅明朗,南浔某企业的高管,上周他来家里一起吃过饭。

房前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似乎是乔美玲上次提醒过他,他绅士后退,看到乔希笑着主动解释:“你姑妈在卫生间,我在这儿等她。”

他们大概是商量好了今天要出去约会,所以提前遣散了牌客。

乔希不在乎这个,倒霉一天就没什么好情绪而言,随便敷衍了句话回到房间。

房门紧闭的瞬间,一直绷直的背脊才终于坍塌。

屋外出现一道开门声,乔美玲尖细的嗓音出现,他们大概是提到乔希。

唏嘘声以后,乔美玲咳了声,“没事儿,这孩子就这样,比较怕生,你别介意。”

再之后,便是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窗外的月光柔和了月色,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才晴过的天气温度骤然降低,隐隐有了又要下雨的趋势。乔希把手机充上电,先前等了许久的消息终于等到。

乔希点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白露指责她消息。「乔希,你现在是在质疑养育你的母亲?」

这些字眼都好沉重,乔希原本缓和过的情绪又有些涌入上来,圆钝的指尖掐着手心,从朋友圈里得知的那些消息在这一刻提醒她,是她在不可理喻。

是她不懂事,偏要惹得所有人不开心。

屋内的电风扇呼呼吹着,乔希看着消息很久才回复:「你从巴黎回来,去学校参加司嘉文的艺术展活动、家长会,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和可叔 起约好为她过生日的场所,你总是那么忙碌,我难道有说

错吗?」

明明都是她的女儿,可她的对待总是那样不公平的。从小就是这样。即使现在的乔希被放逐,也没有得到多一丝的怜爱和关心。

就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不该。

好像也确实不该,毕竟她是乔五岳的女儿,身上流着的是那个在乔希刚刚出世就抛弃妻女的人的血。

这一次,白露发了一张手机截图过来。

图上备注的是北文教高二的老师姓名,几天前白露询问了想要将自己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儿转入,她在问借读生的名额是否还有。

而那边的老师回应今年借读生名额已满,目前学校暂不收取任何外来学生,如果有想要转入北文的学生的话,建议家长们可以关注下明年的招生政策。

白露像在底下说:「怕你失望所以没有直接和你说,我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消息告诉你,结果你还怪起我了。」

还有我不明白你现在和文文争些什么,你要是青年设计赛带着小组得第一,奥数赛拿第一,还能和同学们一起独立负责校艺术展,那我受邀请也会参加并诚心祝贺你。」「但是你没有,你还很小心眼地记恨。」「结果你现在是在南浔待久了,尽往坏了去学?乔希,我平时都是这么教育你的?」

年少时单薄的肩膀撑不起一整个未来,所有的选择都太少。

乔希在得知完整的真相以后,破碎过的心脏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流的滋养。她又问:「那我要等到明年才能转回去吗?」白露对孩子的教育上从不苛刻,在学校的挑选上也是万般讲究。她回复乔希:「年后我会去联系」

「但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和你司叔平时工作都忙,你在南浔好好的,别给我惹事」

她拿出长辈的身份继续施压:「如果你这半年表现优良,在学校里无任何处分,我保证会把你接回来。哪怕是捐款砸钱,我也会试着去做。」话题的最后,白露拍了一张礼盒拆开的照片过来。某奢牌的首饰,和司嘉文的是完全不同的款。

她说:“你的生日礼物,放你房间了。”

天气才晴了两天,南浔二度入梅。

梧桐树上灰白的树皮洇着一块怎么也晒不透的潮湿,屋瓦巷子里像被雨水浸透,房间的白色墙皮似乎怎么也掉不完。

洪灾泛滥,南浔这座小城市依山傍水,周边有多处山体滑坡,维修队还在雨里紧急救援,新闻台的女主播提醒广大市民不要朝着河流和山坡方向靠近。苦难悄然来到,悲哀声四起,这是一场沉重的雨。

李东拾看着恼人的雨,他十八岁周岁的生日原本是打算在这天爬上山迎接日出,在橘色夕阳升起的时候唱最爱的歌,可雨劳汹涌又下得没完没了,他好早前的设想全部被这雨化成泡影。

紧密的雨水坠落,连不远处的路障都看得模糊。家人不放心他外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往山上跑,只能在巷子里玩一玩。

李东拾也怕,乖乖地应下来。

今日的这场暴雨来势汹汹,老化的排水系统作用很弱,南浔淹了不少地方。

李东拾叫的朋友们都不能出来陪他庆生,就这个雨天,现在的他只能缩在小满便利店里看着雨水唉声叹气。他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一扭头看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梁砚西。

梁砚西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夏困很缺觉一样,眉眼总是倦怠懒散,黑色鸭舌帽压住那一头张扬的蓝发。低调又安静。

周满和周爷爷在后面房子里准备午餐,一点动静都没传过来。雨下得很大,店里根本没有生意。

隔壁阿伯在煮茶叶,茶香盖过雨水的霉味。李东拾看着店觉得无聊,厚着脸皮去隔壁要茶喝。

茶叶店只有一张矮茶几,李东拾蹲在地上品不出个所以然来,扯着脖子扭头问:“阿伯,这就是你说的两千一斤的茶叶吗?我怎么感觉跟我奶煮茶叶蛋用的那茶叶味道差不多呢。”

李东拾家是卖早点的,天雾蒙蒙黑着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起来准备食材,推着餐车从巷子里往外走,车轱辘声碾轧青石地板,就连暴雨天也不曾缺席。

周边只有这么一家茶叶店,李东拾家用的边角料茶叶自然也是在这里买的。

老伯被他气到,一脚踹了上去,吹胡子瞪眼地赶人,“你走走走,别来我这儿碍眼。”

"不识货的,平白无故糟蹋了我的好茶。"

外面的雨下得哗啦啦的,李东拾故意逗老头,身形灵活地屋里躲闪。直到手机来了电话,他点开接听,是林薇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先前他们就说好一起上山露营,由于天气原因搁置,但今天毕竟是他的成年生日,林薇还是叫上乔希一起去附近蛋糕房订了个蛋糕,想着赶早给他送过来。

意外的惊喜事发生,李东拾原本失落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激动。

他抱着手机立刻跑回便利店,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回答:“我不在家。我现在在周满家呢,对,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挂断没多久,乔希和林薇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小满便利店门口。

乔希提着蛋糕站在屋檐下面,棉麻的背心颜色暗了一块,单薄的肩膀被雨水淋湿左边大半。老旧的便利店里灯光昏暗,她一眼便看见了歪在休息椅上的少年。

高大的少年像是没了骨头,长腿懒散地抻在长椅上交叠,散开的报纸盖在脸上,但还是露出了那抹张扬的雾霾蓝的发。少年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声,被这声音吵醒。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凌厉的五官戾气张扬,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梁砚西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眼眶肿胀酸涩,深邃漆黑的眼底布着红血丝,嗓子也因长时间的缺水变得沙哑。

可在对上乔希目光的那一瞬,他嗓音淡漠地问: "你怎么来了?"

嗓音低哑,有些意外。看见她时,下意识化去了烦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