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梁砚西

南浔的时候确实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第一次见到乔希的时候,是在南苔，那会儿我手刚断。医生说手没什么事，说我还年轻,好好养着就行。爷爷在国外养身体，我不想拿这种事情烦他，也不想待在家里看见那群傻逼。

跑出来和季霖轩去了个郊区赛车跑道，那儿全是些家境不错的人，季霖轩刚到那儿就跟朋友们聊天去了。

那天天气不好，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泥巴蹭得到处都是。我觉得没意思，沿着石子路想去买水，可摩托车声划过空气，我看见乔希把着车头，就这么朝我这儿冲了过来。

泥水溅了我一身，心情更糟了。

但那会儿我对她还没那么大的兴趣，就是觉得,这姑娘真挺虎。跟我们班那些女孩不一样。

那个暑假我都在南苔，在这边学了机车。

你别说，油门带下去的时候，风声划过去，那种感觉还真不错。后来我经常来郊区这段跑道，再没看见过那道红色身影。在南浔碰到她，我想跟她玩，也想逗她。

每次看见她的时候,后槽牙都很痒,想跟她说话,想跟她吵架。我克制那股冲动。

没往她那边靠。

李东拾这个人不错，人很仗义，单细胞，有点不着调。一周能喜欢三个女生，只要长得好看，他就喜欢。他要碰上个有点手段的，想骗他什么的，他肯定玩不过人家。我知道他大多都是嘴上说说，但他说看上乔希的时候，我很不爽。我让他放弃，乔希肯定看不上他。

东子后来有问过我，问我为什么那么笃定地认为，他玩不过乔希。因为他那时候觉得乔希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我沉默了会儿。

正好乔希出门，我把他叫过来，问他，“你知道她一身衣服多少钱么？乔希爱穿的都是些国外小众品牌，品味和身价摆在那儿了，眼光肯定不会低。

当然更重要的我也知道。

她不喜欢南浔，讨厌南浔，甚至连朋友都不想交，更不可能在这里谈个男朋友。

她不想和这座城市有所羁绊，想过的，就只有怎么离开这儿。乔希实在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儿。

她哪怕什么都没做，都会有些麻烦找到她身上。我在外面上网，听见周续提她名字。

似乎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这么下流，脑子里都是些洗也洗不干净的废料，除了聊些游戏，就是聊女人。

评判她们的脸，评判她们的声音，评判身材和性格。再往后是些什么，不用说都知道了。

我承认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不会拿性放在台面上说，我不会拿这种事情作为谈资。

我和周续一直都有梁子。

他也怕我，一般都离我远远的。

但因为他的那些脏话，我又把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这次我打他打得特狠，自己手上和脸上也被擦出些伤口。网吧老板让我对损坏的那些东西赔钱，讹了我不小一笔。但无所谓，我只要揍到那个人渣就行。

回去的时候有点晚了。

天彻底黑了下去，路上没有一个人。

蝉鸣和蛙叫不停，蚊虫围着路灯转，看着扰人。但我在美玲棋牌室门口看见楼上那间房里亮着灯，那一刻，心里平静下来。我给乔希发消息，喊她下来，想跟她说说话。她没理我。

我知道她在刻意躲我，低头找了块石头，朝着她的窗户掷了过去。石头撞上玻璃，很大一声响。

玻璃没坏，我收着力呢。

等我再打电话过去，她接了，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周围黑漆漆的，就她那儿亮着灯。

听筒里全是她的声音，比起网吧里的那些污秽，别提有多舒服。等她骂停了，到我说话了，我跟她卖惨说自己受伤了。下午她受伤，我去药店给她买的药。

她这人面冷心热，我知道她不会见死不救。我问她，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受的伤。

也没想真告诉她原因，就是想试探看看，她对我的耐心有多少。毕竞我帮过她，我们现在也能算是说的上话，我想看看她心里怎么看我。结果不出所料，她还是抗拒。

冷冰冰的态度，她还是抗拒这里，也抗拒我。我就只能想尽办法靠近她。

我一直觉得乔希在南浔收着爪子，能降低存在感就降低，谁也不去招惹。但她却为了林薇得罪她们班一个“刺头"女生。我其实也不认识那个刺头女生，只不过这个她喜欢周满，经常一个人跑到我们班，不是送早餐就是送礼物。

有时候周满不在，她会自觉地把东西放在周满桌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周满从来不会要她的东西，通常都会把这些东西当面转交给她，并严肃地板着张脸说：同学，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往这里送了。我不会陪周满去演这么一出，但李东拾那个大嘴巴喜欢看乐子，回来每次都爱绘声绘色地演一遍。

久而久之，我也知道了那个女生。

但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乔希在南浔待不了一个月，但她却为了林薇得罪那个女生，在我看来这种行为很蠢。

人生各有选择，林薇愿意默默承受那些，自己不想替自己出头，也不找别人帮忙，就只能自己闷吃哑巴亏受着。

有次我们吃饭的时候提到这个事儿，她对我冷漠的行为深恶痛绝。我用了很大的精力站在她的身边，结果她把林薇当成自己的朋友，又因我对林薇的漠视态度生气。

我觉得莫名，也有些生气。

别人的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落魄的时候没想过让别人帮我，那别人落难时，我又凭什么安那个好心。矛盾争吵起来，乔希似乎有些上头，捱着唇线一脸不悦地看着我，整张脸上都写着难说话三个字。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就这么和她僵着。

可没一会儿，也是我先败下阵来。

因为我知道，乔希什么都不缺，对自己也狠。我趁她好说话的时候把人招过来，花了很大力气才站在她身边，如果因为别人的事情跟她吵起来，那我这么多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算了。

她想帮就帮。

大不了，我给她兜底。

果不其然，乔希替林薇出头以后，方敏敏把矛头对准了乔希。在月考的时候，使诈把她叫了出去。

我知道乔希这些天一直等着这场月考，这场月考对所有浔高的学生来说没什么特殊，但却是乔希能不能回到南苔的关键。她这些天的忍耐，都为了这场考试。

没道理被困住缺考。

我把她从废弃的器材室里捞出来，她身上很脏，全是铁锈、污血和泥。好狼狈。

是真狼狈。

就连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从前她那样趾高气扬，哪有过这样的委屈样子。

也就是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样子，我心口处多了些密密麻麻的情绪。人都喜欢厘清情绪，会去探究自己会因为什么笑，会去想自己在遇见喜欢的人时，到底喜欢的是这个人的哪一点。

我不爱做这种费劲的事。

我只知道，我肯定喜欢乔希。

喜欢她怼我的样子，喜欢她骂我时的神情。喜欢她眯起眼睛的愉悦，也喜欢她满脸脏兮兮的可怜样子。会想要替她出头，会想要弄死方敏敏。

但乔希拉住我的手，那张惨兮兮的脸上，眼神却特别坚毅，她说她要自己来。

自己仇自己报。

我懂。

我喜欢她。

她想做什么都行。

她让我心动的瞬间，有无数次。

比如她在和方敏敏比赛打球时的那种胜券在握。她是真聪明。

知道方敏敏是专业学过的，在对决的时候漏出百般破绽引人放松注意力。不显山，不露水。

却把别人吃得死死的。

就像吃我一样。

我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好。

外人眼里的我很叛逆，也不孝，我不在乎外面人怎么说，在看见周迎旭的时候，整张脸上写满不悦，眼底讨厌的情绪不藏着，让他滚一边去。他不滚，我是真会去揍他。

但周迎旭这傻逼很贱。

总是贱嗖嗖地放大说话声音，让我附近的人听到一些他卖惨的话，让他们露出一种嫌弃、不可置信的眼神来看我。

我懒得理那些眼神，也不屑于替自己辩解。可在周迎旭的目光盯上乔希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慌。我这个弟弟，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我的东西。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只要哭两声，就能把自己犯的那些错事粉饰太平。我妈总会向着他，然后把矛头对准到我身上。从最初的周迎旭是“客人”，你是“主人”。他一年到头才来几次，你是主人家当然要向着客人。到后来的你是哥哥，你比他大几个月，你就不能让让他吗？我看不惯。

有些东西我宁愿毁掉也不给他。

所以我妈一直觉得我不服管教，看不惯我。这么多年以来，她也从没站我这边。

而我妈的这些行为，似乎助长了周迎旭对我东西的占有欲。他变得从喜欢我喜欢的东西，到想要吸引"喜欢"我的那些人的注意力。似乎抢走那些东西，会让他很有成就感。

周迎旭很会装，用着梁家那些优越的资源傍身，装成一副谦虚温和的三好学生样儿，偏偏很多女生都吃他那套。

我算不上多温柔，说出的话也没多好听。

我还挺担心乔希也吃他那套。

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找她，怕她被周迎旭那个傻逼骗。但她却仰着头，眉皱着，有些不满地问：你怎么才来。我不知道心脏为什么跳那么快。

我只知道我更不离开她了。

想抱她。

想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