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确实也没做什么。
不过是选了一个江月婵,将她捧到风口浪尖,令众人错判他的心意,选秀结果自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随后他又阴了江月婵和王贵妃一把,专挑人家的痛处狠狠地戳,让两大家族彼此心生芥蒂。
可惜的是,这一步棋被宋秋瑟无意中搅乱了,只能仓惶收场。
至于秀女那边,他也不过是放了把火而已,天象不祥,是钦天监说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最后看起来,反倒还是他受了委屈。
宋秋瑟靠在白玉池壁上,喃喃道:“他利用女人,很有一套的。”李暄妍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秋瑟摇头,无力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旧事。”
一些江州的往事。
第一个被他利用到极致的,应该是宋秋瑟的母亲,沈琳琅。其实是有过端倪的。宋秋瑟曾经有一次,正好撞见李曜从自己母亲的院子里出来。
可她当时太天真,见此情况不仅没生疑,反而还很率真地问:“少悔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李曜看着她嗯了一声。
母亲倚在月洞门上,好似松了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回屋了。她至今仍然不知李曜与母亲有过什么约定。
但她能断定,他们之间的联系,在去江州之前便已经开始了。母亲沈琳琅在奔赴江州的那一刻起,就做好打算以命相酬。
还有表姐郑红叶。
少时男女,言笑晏晏,情义浓浓。
他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裴小公子角色,把小女子哄得晕头转向,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郎才女貌。可最终图穷匕见时,他敛了笑,没有丝毫手软。
郑红叶留下了一命,却疯了好一阵子,听说后来被裴家的人接去了。宋秋瑟在宝台寺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心里无限哀凉。
她是真的曾为李曜心动过。
可他呢?
他那双潋滟的双眸,看谁都深情。然而深情的背后,是一颗冷情寡欲的心,满是算计。
宋秋瑟经常梦见一条蛇,它的鳞片华丽,绕着她一圈—圈的缠,她与它赤裸相对,它用蛇信挑弄着她的颈侧,最后将毒牙狠狠刺入她的皮肤中。每次她都颤抖着醒来,前胸后背透湿,大口的喘着气。她知道那是什么。是她的欲望与罪业。她还想着他,还念着他。
温池水洗去了她一身的秽气和疲累,傍晚撷英宫内外掌起了灯,宋秋瑟散着头发,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杂书。宛禾剪了两次灯,终于忍不住,道:“姑娘,你这一页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宋秋瑟猛地回过神,哦了一声,将书放下。
宛禾瞧着她,道:“姑娘好像精神不太好,早些歇了吧。”宋秋瑟状似平常道:“把香点上吧。”宛禾应了一声便去点香。铜制的兽首香炉飘起袅袅的烟,聚在半空中像一团含羞待放的花苞。
宛禾念念叨叨:“夜里点了这香,不仅姑娘好睡,我们这些守夜的人也都睡倒了,幸好这是宫里,防卫森严,出不了什么乱子,否则就算遭贼了也不知道……”
宋秋瑟冷不丁问:“宫里的巡防很森严?”
宛禾道:“是啊,夜里亥时起,侍卫半个时辰巡逻一次,虽说咱们撷英宫有些偏,但娘娘的身份尊贵,侍卫们不敢怠慢。”
宋秋瑟点了点头,解了外袍:“睡吧。”
宛禾放下了帐幔。
今晚偏殿里歇得格外早。
沉水香的味道弥漫在这不大的房间中,宋秋瑟睁着眼,听到宛禾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宋秋瑟拨开帐幔,悄悄下床,将窗户推开一道封,香炉中升起的青烟便向外飘去。廊下守夜的人也睡了。
宋秋瑟回到房间摸黑穿上衣裳,她做这一切有条不紊。她的性子在宝台寺锤炼出了一个稳字,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不会慌张。
亥时一刻,撷英宫的角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出来,在青石板上轻飘飘游过。
宋秋瑟特意穿了件暗色的衫子,她脚步轻,在夜里循着阴影走,很难被人发现。
撷英宫附近夜里巡视的侍卫刚经过,这一段路暂时是安全的。
宋秋瑟知晓宫里的各处巡防都有章程,撷英宫附近安全,不能证明其他地方也安全,或许会在别处再遇上巡防的侍卫,她须得一再小心。
她专门挑选有山石嶙峋的小路,春深时分,花草树木正旺盛,宋秋瑟走在其中十分安心。她看似淡定但实际上悬着一颗心,一路走走停停,躲躲闪闪,直到东宫附近时。天上的云被夜风吹散,露出了一轮弯月,柔和的映着东宫的轮廓。东宫还是上次那副老样子,冷冷清清的,门外也没人守,只有两只石狮子。宋秋瑟像上次那样推门而入,她只记得住东宫书房的路,于是便只循着那一个方向去。她的手搭上书房的门,心口砰砰直跳。宋秋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我是终于疯了吗?
宫里夜游,她怎么敢的?
东宫的书房里一片漆黑,显然是没有人在。她就算要寻人,也应该往寝宫里去。宋秋瑟搭在门上的双手缓缓放下。
静寂黑暗的夜里,她站在书房的门前,像一个无处可归的幽魂,她不敢想自己现在的面目有多么丑陋可怖。深夜独处的人失去了理智,仿佛真的会变成魔鬼。宋秋瑟回头看向这如同泼墨的天地间,驻足良久。可是她好不容易来了…..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宋秋瑟闭上眼睛,一咬牙,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许是她用力太大,两扇门砸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又弹了回来。朦胧微弱的月光倾泻而入,夜风也灌了进去,扬起了漫空的纸张。宋秋瑟眼睫颤抖,缓缓抬眼看去。
只见正对门口的交椅上,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矜贵地搭着双腿,雪白的衫子堆在地上,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刺目。他肩背微曲,用含笑的目光扫着她。
宋秋瑟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骇然落地,砸得她生疼。“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她问。李曜缓缓朝她招手。袖子滑下一截。
宋秋瑟盯着他那精致的腕骨,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李曜目光像是钉在她身上一般,看着她走到近前,才出声道:“从你离开撷英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扫榻相迎了。”
“扫榻相迎……”宋秋瑟在唇齿间捉摸着这四个字。
他的这把交椅是楠木的,看着很宽敞,足能容纳两个人。宋秋瑟心里刚有了想法,李曜便拉了她的手,引着她坐下。她贴着他的身体坐下,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他说:“你手很冷。”
宋秋瑟不知为何喘息声如此明显,她断断续续道:“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
手腕猛地一痛。
李曜紧紧攥着她,咬牙道:"去他的吧,你这么多年,就是念经把脑子念傻了。"宋秋瑟的手虽冷,但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却烧着一股邪火,给她带来灭顶的冲动。
她看着李曜一张一合的唇,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她就这么本能的贴了上去,将他刻薄的话语都堵了回去。李曜当即将她挪到了腿上,一手环过腹部,箍着她的腰身,一手扣紧了她的后脑。金钗,花钿,簌簌的掉了下来,砸在坚硬的地砖上。
书房的门大开着,风还在作怪,但是天地间安安静静的,月儿也挪到了门户正中,悄悄探听着这一场艳闻。
两条蛇互相纠缠着堕入深渊。
宋秋瑟整个身体都软在了他怀里,淋漓的水滴滴答答落下,分不清是汗是泪。他们厮磨的动作并不激烈,甚至连椅子都稳稳当当的立在原地,不曾挪动半点。
宋秋瑟的灵魂仿佛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沉溺在泥泞的毓王中,一半浮在半空中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的丑态。李曜的掌心顺着她的后颈向下揉去。
当亲吻终于停下来时,宋秋瑟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没有了退路。男女的力气相差悬殊,她丝毫不能反抗。
宋秋瑟很有觉悟,今夜她是自投罗网的猎物,自然也没有反抗的必要。李曜用自己的脸蹭着她的面庞,道:“你在佛前没少做梦吧?”宋秋瑟哑着嗓子:“你又知道了。”
李曜道:“梦里的我,能令你满意吗?”宋秋瑟道:“他和你不一样。”
李曜扳起她的下巴,笑盈盈道:“还念着他呢。”宋秋瑟合了一下眼,睫毛挂上了一粒晶莹。
李唯道:“他真的死了,你喜欢的那个少梅哥哥,他在这宫里活不下去 他被勒死过,也被毒死过,最终是被亲生父亲的猜忌折磨死的,他夜夜不得好眠,独自倚窗到天亮,他那么痛苦,只想求一个安
宁,你放过他好不好?"
宋秋瑟颤抖着:“你让我放过谁?”
李曜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他在这里,你一哭他就心疼,你—唤他就要诈尸……别折磨他了,让他睡吧。”
宋秋瑟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少悔哥哥。”
他眼底都弥漫上一片赤红。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懂了。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许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再回首,却不认得曾经的自己。
她也是一样。
尽管现在的她心机深沉,性情扭曲,经常觉得自己像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
可她永远不会去怀念三年前懵懂天真的自己。
曾经的她,也早已被自己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