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1 / 1)

东宫春事 池星水 3353 字 1个月前

第26章孽缘

沈贤妃委婉道:“太后她老人家啊……又不知听信了哪位高僧的论讲,今日把太子叫过去,叫他负米百里,步行至香积寺,以告慰生母在天之灵。”宋秋瑟一听便知这是个"百里负米”的典故。从长安到香积寺,确实差不多有百里之遥,快马也要几个时辰,徒步恐怕要一整日的功夫。

宋秋瑟皱眉道:“上次也是拿已故的敏皇后当筏子,太后怎么只会这一招。”沈贤妃淡然道:“招数不必太精妙,好用就行,对于太子来说,敏皇后就是他的痛处,一戳一个准,百试不灵。”

宋秋瑟静默了一会,缓缓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后她知晓敏皇后的真正死因吗?”

沈贤妃讳莫如深,摇了摇头。

宋秋瑟低下头,双手缠在一起:"“我”

沈贤妃打量着她:“身上怎么脏成这样,快去洗洗,换件衣裳吧。”宋秋瑟身上穿的还是方才在凤山的那一身,不仅沾了泥土,脏兮兮的,还有好几处刺绣被树枝勾乱了。

沈贤妃什么都没有问,就让她回房了。

明姑姑有些狐疑。

沈贤妃盯着宋秋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脸上染了愁容,道:“你去找暄妍问问,今日凤山上发生了什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明姑姑哎了一声,立刻便去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回来将事一五一十的报给了沈贤妃。沈贤妃只疑惑了一下:“姓苏的秀女?莫不是路上遭了劫匪?”一个小小的秀女而已,在沈贤妃的眼里也不值什么,所以她只是一掠而过,重点仍旧放在宋秋瑟身上。

“唉……这孩子悟性太高了,也就是僧人们常说的佛缘,在寺里呆久了,养成了个寡淡的性子,无欲无求的……

明姑姑笑着说:“还年轻着呢,接回来多养养就好了。”沈贤妃:“但愿如此吧。”

主仆二人聊了几句,宛禾忽然进门回禀:“贤妃娘娘,方才宋姑娘去求了公主腰牌,换了身衣裳低调出宫了。”

沈贤妃一听愣了:“她可有说去哪里?身边带人了没有?”宛禾丫头:“姑娘说不用跟着。”

明姑姑也惊住了:"”这……”

宋秋瑟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沈贤妃心里有了个不太妙的预感:“莫不是……莫不是往香积寺去了吧?”明姑姑:“娘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就…”沈贤妃忙中也不出乱子,忙吩咐道:“你快追上去跟着,不能让她独自出宫,见了她,也不必劝,只用说一句话-一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她自会权衡轻重。去吧。”

宛禾急忙领命退了出去。

沈贤妃失魂落魄的坐下。

明姑姑咬牙道:“宋姑娘未免太不懂事了,宫里要规行步矩的道理她难道不懂?”

沈贤妃摇了摇头:“到底是成了段孽缘啊。”宋秋瑟打听到太子是清晨离的宫。

如今才刚过午时,日头正当空,气候已经热了起来,她身上都只穿了一件薄衫子,只是走了一条宫道,便觉得微喘,额头沁汗。从长安到香积寺,可多半是山路。

宋秋瑟租了一匹马追了出去,宛禾注定是追不到她的。李曜只传了一身玄色的布衣,身上挂了两升米,沿着山路慢慢走着。他没有带随从,身上也没有丁点的缀饰,他就这么一身干净的走在路上,没有人会认为他是矜贵文雅太子。

马蹄哒哒,在他身后放缓了脚步。

山路旁边的矮丛中有几个人探出了脑袋,甚至还亮出了兵器,可一见马背上那人的脸,便又默默缩回去了。

李曜应该是在想别的事,对身后骑马的人不感兴趣,可这马蹄声总跟在他背后哒哒作响,随身的暗卫又一个个闷不吭声装死。他心中生疑,回头望去,停下脚步。

宋秋瑟骑着一匹再寻常不过的小红马,穿着一身杏色的衣裙,高坐在马上,看着他。

李曜抬着眼:“你今日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宋秋瑟问:“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两人都停了下来,但宋秋瑟没有下马的意思。李曜笑了一下:“与江知节的相处愉快吗?”宋秋瑟回答:“并不。”

李曜转回身去,继续向山上走,道:“你先去寺里等着我吧,替我煮一壶茶。”

宋秋瑟仍旧跟在他的身后:“你不想让我陪你这段路吗?”李曜不曾回头,道:“你可以下马吗?”

宋秋瑟道:“徒步爬山很累。”

女子的绣鞋不适合走崎岖的山路,她不太想让自己受罪。李曜听了这话又停下,侧身望着她。

宋秋瑟不得不再次勒马。

他的眼神十分深沉,带着天生的压迫感,就在宋秋瑟以为他会直接动手赫她下马时,他一抬手,握住了缰绳,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李曜将绳子在手上换了一圈,道:“孤给你牵马。”

宋秋瑟在马上俯身,想要去接他身上的米袋,却被他拦下了手。她心里涌出酸涩:“你明知道的,这些都是徒劳。”李曜牵着马,淡淡道:“徒劳就徒劳吧,人活一世几十年,谁能保证时时刻刻都有意义。”

日头开始往西边走了。

地上的影子渐渐被拉长到远处,透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柔和。宋秋瑟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想要找回某种熟悉的感觉,但可惜,不一样了。宋秋瑟由他牵着马,走过了最陡峭的一段山路,到了香积寺的山门口,马不能进庙门,还有一段又高又耸的石阶要走,宋秋瑟下了马。暗卫上前默默把马牵走。

李曜终于解下身上的米袋,他并往大殿里去上香,而是直接让人寻了一间禅房,端了一盆炭火,煮起了茶。

禅房的门被人关上。

房间里只有二人独处,静悄悄的。

宋秋瑟观赏了一番墙上的字,才回到李曜对面,跪坐在蒲团上。李曜盯着小炉子里煮沸的水。

宋秋瑟的目光在他的眉眼间滑过,问道:“江知节为什么一定要娶我?”李曜道:“自然是权衡利弊,你是他最好的选择。”宋秋瑟不明白:“怎么说?”

李曜慢条斯理地说道:“江知节已经意识到,他们宁国公府在这场权利角逐中,无法再维持中立了,所以他斟酌之下,选择向沈贤妃示好,与五皇子深交…你一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选。”

宋秋瑟:“我不明白。”

李曜:“因为稳。”

水沸了。

李曜从罐子里抓起了一把桂花茶,扔进了茶壶中,紧接着便将滚烫的水倒了进去。

宋秋瑟看着他着粗暴随意的手法直皱眉。

桂花的馥郁被激散出来,可这样的茶入口是苦的。李曜端起茶杯嗅了嗅,很满意。

他不在乎这茶入口苦不苦,他只想闻这个味道。宋秋瑟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问:“这个稳字怎么说?”李曜道:“因为沈贤妃和五皇子,会是稳稳的输家啊。”这话让宋秋瑟本能的不太开心。

她眼神沉了下来,有几分幽怨的意思。

李曜笑着:“沈贤妃有没有告诉过你,真正的明哲保身,不是躲得远远的看热闹,而是要跟着大家一起下水,装模作样的乱扑腾几下?”宋秋瑟略一思忖,居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李曜道:“沈贤妃就是这种打算,巧的是,江知节也和沈贤妃想到一块去了,大家都打着同样糊弄的主意,当然会不约而同的互相吸引。”越是人心叵测的地方,越是需要谨言慎行,宋秋瑟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是江知节还是沈贤妃,都是尽力在浪潮中寻生路的人。李曜又道:“江家不是个好去处,宁国公府看着子息繁茂,可这三代之内,也就只有江知节这么一个出挑的,一个大家族,独木是难以撑持的,长子长孙的担子压在江知节的身上,若再下一代还是些不成器的,宁国公一脉便如日薄西山了。”

宋秋瑟喝完了一杯犯苦的茶,说:“无论他家是不是好去处,我都不会去的。”

黄昏也渐渐笼罩下来,天边染上一层淡淡的霞。宋秋瑟摸了摸腕上的佛珠,道:“今日来不及回宫了吧。”李曜道:“我原就打算在寺里宿一夜。”

宋秋瑟心知自己也没法赶在宵禁之前回去。这间禅房里只有一张床榻,很窄。

宋秋瑟起身:“我再去问僧人要一见禅房。”李曜抬手一拉她的袖子,宋秋瑟站立不稳,顺势倒在他的腿上,桂花茶泼了两人一身。

宋秋瑟瞪大了眼睛。

李曜道:“没有别的房间了。”

宋秋瑟推拒着他的胸口:“你怎么知道。”李曜道:“孤说没有,就是没有。”

他抱起宋秋瑟,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宋秋瑟抗拒:“佛门重地。”

李曜道:“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宋秋瑟手腕越过他肩头,纤纤素手往他身后一指:“你母后的米。”李曜浑身燃起的气势倏地一下就冷下来了。宋秋瑟也没想到,这句话如此有用,她勾着他的脖子,催促道:“放我下来。”

李曜手一松,宋秋瑟双脚落在了地上。

她转身就往门外走。

李曜缓缓在床沿坐下,对着她的背影道:“你今夜与我睡一间房。”宋秋瑟道:“不可。”

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已越了雷池,没什么好矜持的。宋秋瑟给出的理由是:“我不愿意。”

李曜道:“你留下来,我请你看戏,如何?”宋秋瑟手按在门上,停住了:“看戏?”

她回过头。

李曜神色郁郁,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味深长道:“请你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