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第75章第75章

从马背上取下个幂罗给观音婢罩上,莫媚挺直腰背,下颌微扬,气定神闲地任他打量。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将矮和尚猥琐的目光挡了去,一向泰然自若的脸上,带出几分阴沉。

见这华服公子哥这般护着他家下人,矮和尚猜又是通房婢之流,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眼中露出鄙夷,还下流地在莫媚面上转了一圈,方拧了头。“跟我走吧。”

背朝他们,正欲带路入寺,就被身后的李二郎单手拎了起来。“我给你倒倒脑子里的粪水!”

说罢,李二郎一手抓矮和尚的前襟,一手并握他脚腕绑腿处,双手交替颠倒,将其倒立,狠狠晃着。

“公子,这可使不得!”

方才还端得高深莫测、与世无争的高个和尚,忙上前劝阻,却又被长孙无忌堵住。

无忌眸中的光,忽明忽暗,分明将此二人的这番作为记在了心头。若说李二郎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那长孙无忌便是暗处的毒蛇,只要惹了他与心爱之人,就要日日提心吊胆、小心提防,冷不丁就会被他反复折磨,直至怒火平息。

“来人啊一一有人闹事一一”

高个和尚正放声嚷着,先前缀在后头的两辆马车也已抵达。窦夫人瞧着眼前的场景,又等了会儿,待矮胖和尚已翻起白眼,寺中出来了一溜和尚,方下车,装作怒气颇盛地对着李二郎骂道:“世民,怎能同大师父这般玩闹。”

“是世民顽劣了。”

李世民乖乖应下阿娘责问,将矮和尚放正立直,松了手。见这身着锦衣、头戴珠玉的夫人一句话,就将他此番作为定了性,高个和尚气得牙痒痒,却不知如何反击,只能冲上前,扶着他那头晕目眩,瞧着就要倒地的师弟。

周围的小和尚也有机灵的,忙跑回寺中,喊了主持来。“阿弥陀佛,是老衲招待不周。”

主持一手摸着长白须,一手盘着佛珠,缓步而至,口微张,声却洪,行至窦夫人跟前,躬身行合掌礼。

唐国公府的面,自是大的,非年非节,寺中香客不多,他得了信本欲亲自接待,谁知被寺中俗事绊住,还好有小和尚报信。“主持还得多调教一二,这六根尚未清净之人,还是别出来接触凡俗的好。”

见主持还算知理,想着禅定寺的盛名,窦夫人提醒道。“师弟入我门不过月余,何必如此苛责。“高个和尚红了眼,替矮和尚抱不平道。

“悟虚,住嘴!”

主持身旁的大和尚上前一步,呵住高个和尚,主持则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领着众人入内,心头确很是后悔。他就不该松口,让师弟将他俗世的孙儿弄进来,说这小娃娃一心向佛,现今看来,多半是为了躲避徭役。

今日只是狗眼看人低就惹了唐国公府,来日若再出格些,岂不是闹得他这寺庙鸡飞狗跳?

主持愈发悔恨,心头波涛汹涌,盘算着如何将这弟子打发了,面上还要慈眉善目地将莫娴等人,带至厢房安顿。

因她们人多,专分了个单独的小院给女眷们,男客则住于前院的厢房。天色尚早且长辈俱在,长孙无忌同李二郎便跟着在小院中落脚歇息。小院正房三间,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一间,还有个小灶房。院子中央,立着棵两人方能环抱的菩提树,菩提叶已染至金黄,随着瑟瑟秋风,时不时摇曳下三两片,飘落到树下镶着的青石板上。青石板面上铺了张竹席,席间几个蒲团错落摆放,还有一四方几案上,摆了几个粗碗和一个双耳陶缶。

陶缶是个小口,短直径,折肩,鼓腹下内收,莫媚摸出包炒得深褐卷曲的茶叶,洒在里头,找小和尚要了沸水泡茶。接着又去灶房逛了一圈,果然在墙角处找到堆柴火和稻草,便又生了火,将泡开茶叶的陶缶抱了进来,放在灶上煮。她还在厢房中寻得个取暖的踢脚火盆,放在菩提树下,让长孙无忌往上套了个铁架子,挑了个大小合适且耐火烤的铜锅,架在了上头。将温碗里的羊奶倒进了铜锅内,再从灶房抱出些短柴,点了火,煮羊奶。让观音婢同李二郎不时搅搅锅,以防奶烧焦,她又去看着灶台上的茶。待茶汤色深,茶香浓郁时,正欲裹了湿布抱起,就被身后的长孙无忌抢先一步。

无忌用湿布围了小短口,一手提着陶缶,一手护住莫碉往外走。方行至,便见烧着的羊奶也吐泡泡了,忙将茶慢慢倒入其中,不停搅拌。此时,窦夫人、高夫人和长孙高氏已往几案上摆了一盘芝麻胡饼,一篓贴乳花面夹、一碟佛手酥和一钵穿着糖霜的柿饼。柿饼具有清热润肺、生津止渴、健脾化痰的功效,是莫娴专给观音婢带的。别瞧这小小一钵,她却是费了大功夫。

柿子要挑曹州镜面柿,光滑如镜,色泽鲜艳,口感细腻甜蜜。削去熟透的柿子外皮,日山夜露,经三旬,方能放入席圈内,再晾月余,直至面上析出糖霜,才得一篓柿饼。

让众人坐上蒲团,长孙无忌卷了袖,在小和尚提来的水桶里,仔细将粗碗洗净,才用它盛了奶茶,一人摆上一碗。

大伙儿围着几案坐着,三位夫人唠着长安城中贵妇圈的八卦,忽而窦夫人压低声儿道:

“周府小儿那夫人,竟是怪异非凡。”

莫媚正摸出条五彩绳,欲教观音婢翻花绳,听及此,忙竖起耳。“有何不妥?“高夫人咽了口中的佛手酥,一面捡落在裙儿上的酥脆,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与人通奸。”

“咳咳咳一一"正小口品着奶茶的长孙高氏,一个震惊将自个儿呛到,见众人皆望向自己,忙舒了口气,示意窦夫人继续讲。“烧得迷迷糊糊,还嚷着奸夫的名字,周夫人后又在她屋中搜出了写与奸夫的信件。”

窦夫人愈讲火气愈大道,

“郎中还说她似有过孕,她陪房忙将她唤醒,她开口就说是周夫人罚她在院中站了许久,害她早产,害周六郎没了长子,现又污蔑她通奸。还威胁周夫人,要修书给周六郎诉苦呢!”

见大伙儿皆震惊不已,窦夫人又道:

“都把下颌收收,还有更吓人的。她还烧着,大理寺就找上了门,虽是被周夫人挡了回去,但周夫人随即派人循着大理寺给的线索,在她院里挖出两俱人尸!”

“嘶一一”

两位夫人皆倒吸了口凉气,窦夫人亦吃了口甜柿饼,压压惊。“窦娘怎得知的?“高夫人不由问道,这般劲爆的消息,应是捂得严严实实才对。

“周夫人欲大义灭亲,当日就把烧得糊涂的郑三娘,送进了大理寺关着。”窦夫人冷笑道,“进了大理寺,还能再瞒住?”“不过,关不了多久罢?“高夫人脑中一转,就猜出了后续,“是想以此名正言顺休了她?”

“自然,毕竟死的那两人皆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周家、郑家在朝中又不是无人,运作两下就出来了。只是周家想找个伟光正的由头,休了她,再给自己挣回一波面儿罢了。”

窦夫人理性分析道,随即又摇摇头,

“可怜见儿的,进了那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听说周家小儿已告假,正往长安赶,也不知是要同他娘闹,救他夫人出来,还是听他娘的,休了他夫人?听罢,三位夫人身旁的莫媚和观音婢却是对视一眼,皆觉不妙,这郑三娘又疯又狠,若是要攀扯他们下水……

莫娴则将观音婢搂进怀中,抱着自己的金大腿,心中安稳了许多。虽手中还捏有郑三娘的把柄,但她还是在心心中复盘当日种种细节,欲找个法子将她彻底解决。

而听着郑三娘被关进大牢的长孙无忌,嘴角微勾,可以进行下一步瞧着两个小伙伴打着哑谜,一个好兄弟顾自冷笑,李二郎深觉不爽,抽了长孙无忌手中装模作样的书卷,押着他回了前院审问。“说说罢,怎么回事?”

回到前院的李二郎,勒住长孙无忌的脖子,威胁他说实话。伸手挠了李二郎的痒痒,让他放开自己后,长孙无忌理了理衣襟,道出了始末。

“不够兄弟,这都不叫上我!”

听罢,李二郎瞪了长孙无忌一眼,深觉未曾加入是一大憾事。“是何好事?为何要叫上你?”

取了幞头,听他这般遗憾,长孙无忌深觉他脑子不清楚,搞不明白状况,他还想在阿媚面前多表现,告诉他,岂不是多一人分功劳?想罢,他气定神闲地打了盆热水,欲洗漱。“好兄弟,自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李二郎拍拍胸脯,很是义气地夸下海口,“放心心,到小爷出马的时候了,我主动请缨,给你们收尾!”“别乱来,同阿娴商量再说。"长孙无忌见阻不了他帮忙,又怕他冲动,忙劝道。

“知道,定会先同阿媚和观音婢商量的,我可是有勇有谋,你这般小看我,道歉!"抢了长孙无忌手上的面巾,洗了把脸,佯装生气道。“关心则乱。”

长孙无忌重新给自己换了盆洗脸水,见只四个字就能将李世民哄好,就又同他算起账来,

“我和阿媚同你商量即可,扯上我妹妹干甚?”李世民翻身上榻,不再言语,心中却是吐槽:我同阿媚商量,你还要看着,再告诉你我对观音婢的心思,你岂不是面都不让为我俩见了!

主持盘腿坐于蒲团上,身旁站着两名大弟子,身前跪着高个和尚与矮和尚。“今日你们知错了吗?”

念了半日佛,让二人跪在殿外反省了半响,主持方唤了他们入禅房。“弟子知错。”

矮和尚潜心忏悔,若他知道是唐国公府的亲眷,定是不会得罪的!思及此,他心头仍有几分愤恨,不过是个下人,定是使了见不得人的媚术,才让唐国公府二公子替她出头!

主持身后的大弟子,从高处看去,自是将他的面色瞧得一清二楚,见他又想歪了,忍不住道:

“那可是莫小娘子,就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容焕阁那位!”“那就不是唐国公府丫鬟,那李公子这般替她出头,定是狐媚货色!”矮和尚是听说过莫小娘子的,但他又不怀孕,自对这小妮子没甚好感,出言揣测道。

“生境!"主持不由提高声量,怒斥道,“谨言慎行!”“师父何必这般动气,不过是下等经商的女子。抛头露面有辱斯文不说,还专做此等污秽生意,让她入内都辱了我等佛门清净之地,断不值师父惩戒小师弟的!”

高个和尚得知莫媚的来历后,更是不屑,这般腌膳之人,就该赶出寺!“简直无理!”

听他这般放肆,大和尚忍不住训斥,

“莫小娘子虽为商贾,却实实在在做了益于妇孺之事。更何况,你若真这般清高,商贾来捐钱,你别收啊,皆是脏钱!”“师兄已是被迷晕了头!"矮和尚摇摇头,痛心疾首道。高个和尚亦是火冒三丈:“此岂同焉,商贾捐钱,就是为洗净他们的龌龊,求得佛祖宽恕。而这小娘子又没捐!”“好了,住嘴!”

见两人牙尖嘴利、冥顽不灵,主持将他们赶了出去。被撵出去的二人,心头郁气难消,各自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