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89章
听罢,长孙无忌瞳孔猛颤,骤然握紧了拳,颈侧青筋暴起,寒眸扫过高士宁的惨状,脸上勾起讽笑,如恶魔低语道:
“你也配?舅母就算眼瞎了,也不会瞧上你。”“我如何配不上?我可是高府正经主子!”高士宁见长孙无忌有了火气,愈发得意。
他虽与长孙无忌接触甚少,但他们庶兄间没少讨论,说这崽子明明是个小辈,却装得朗月清风,不同他们斗鸡也就罢了,还时常不在府中,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干甚。
自从撞见过几次他同莫媚一道,高士宁就认定他日日缠着莫媚,上回耍嘴皮子没赢,比武也败,,他回去想了几宿,现今能激怒长孙无忌,他也算扳回一城了“躲在供台下,当缩头乌龟的正经主子?”长孙无忌头一次见高士宁,是其从破庙供台下爬出来时,因而他最是厌恶其软弱无能,
“人模狗样,狼心狗肺,却仍比不过畜生,连畜生都知护短,你这正经主子只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浑身尿腥。”
“你……你
可怖的回忆又铺天盖地涌来,高士宁竞觉真有几分尿意憋不住了,不甘心再次落败,回骂道,
“不愧是被赶回府的外嫁女生下的魔胎,你兄长只想杀了你,而我却有兄长嫂子替我张罗婚事。任你如何奚落,我都是娴娴的夫君!”“哈哈哈一一”
似乎想到了日后莫娴为他出头的场面,他大笑不止。破庙中莫娴的飒爽英姿,日夜在他梦中回荡,她是他的救赎,他定要娶到她。
“嘭一一”
长孙无忌阔步上前,拽起高士宁的前襟,一拳拳揍上去,将他松动的门齿彻底打掉仍不停歇,直至他失去意识,被小厮抬回了房。甩了甩用力过猛的手,长孙无忌转身去了高夫人院中,却得知舅母晕倒方醒的消息,自不好再提及此事,陪舅母坐了一阵后,回了前院。此时,秋塘请的郎中还没到,反是莫母先一步回了高府,赶了过来。净手后,莫母轻搭于高夫人腕间,应指圆滑有力,如珠走盘替替然,竟是滑脉。
见高夫人一脸期待地望向她,莫母含笑颔首,又略带几分责备道:“夫人有了身子也不同我们说,今日这般急火攻心,可是凶险!”“我也是方醒来,忆起月事延期,才有了此猜测。”高夫人喜弯了眸,又想到让她昏倒之因,敛了笑,同莫母说了起来,这一谈,竞到了黄昏。
而同恭娘子接生后,莫媚又马不停蹄赶往京兆尹府邸,帮着春桃为昭娘平安产下麟儿,西时末,方回了高府。
一进府,就闻及高夫人无故晕倒,忙行至夫人院中,见阿娘也在,先松了口气,瞧她们二人皆神情严肃,心又提了起来。“阿姆,是出了何事。"她犹豫着问,害怕听到噩耗。“好事,我又怀上了!"见莫媚红了眼,知她想歪了,高夫人急忙解释,微微起身,将她拉到床旁坐下。
“那您和阿娘为何是这幅模样?"莫娴深缓了口气,疑惑道。高夫人同莫母对望一眼,知莫媚性子,皆觉应让她知晓,便同她道出始末。听罢,莫媚羽扇般的睫,半遮星眸,暗自嗤笑:看来高士宁是活腻了…见她面色有异,高夫人直言:“绸调想做何,便去做,我同你托底!”得夫人许诺,心头暖和,她笑着应下,同莫母回了莫家小院。“阿娘,今日商议得如何?"莫娴一面换下湿透的襦裙,一面问道。今夜毓麟居是莫母上值,白日便能休沐,她去了单大人府邸,同他商量开春的婚事。
“其余皆顺利,只是他弟媳执意与我们分府过活。"莫母低声叹道。自生下遗腹子,单大人的弟媳杜娘子方出了月子,就闻及府中关于她和单大人的流言,竞染上了产后抑郁。
待莫母发现了告知莫媚时,已是她用刀抹了单大人的手腕,幸而割腕及时处理也不会没了性命,但怕再发疯伤人,她自请关入一偏院。莫媚跟着莫母,去送过几次药,那时她情绪已平和许多,但仍不肯搬出来,连遗腹子也不愿见。
她住的偏院,只有约莫半丈宽的天井,从门缝望入,莫娴只能瞧见墙角一处杏花树,已是开败,飘落了一地的残花枯叶。现今,莫母同单大人成婚在即,杜娘子怕莫母心头芥蒂,便主动提出分府,但她一寡妇,带着个孤子,搬去何处皆危险,单大人自是不愿。但杜娘子心心意已决,直言单大人若不肯,她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弄得单大人和莫母皆没了法子。
暗叹一声,收拾妥当的莫母去了毓麟居值夜,莫娴则坐于胡床上,翻出个陶土钵,在里头点了乌薪炭,其上架个井格铁网,烤起了年糕。“古巷道里鸣鹤情,马头墙下年糕香。"烤年糕是山城的地道风味,尤其在夜市烧烤摊上,远远就能闻到烤年糕的香。捶打成手掌般大的薄年糕,取一张放于铁网,瞧着它慢慢变鼓,像是吹了气。
用筷头将其敲扁,她翻出猪油罐子,取个鬃毛刷,在白腻的猪油膏上,倒饬几圈,让刷鬃裹上些油脂,再悬于薄年糕上。年糕升腾起的热气,将鬃毛上的膏脂熏化后,往下滴的油就落在了年糕上,用鬃毛刷扫匀,糯米香中炸开股股肉香。当拍扁的薄年糕上,烤起小泡,卷起焦黄边边,再翻个面,继续烤。两面皆鼓泡后,洒上些胡椒粉、花椒粉和盐,滴上清酱,用油亮亮的鬃毛刷,将佐料刷满整张年糕。
搬出床下的泡菜坛子,净手后,抓出条酸萝卜,切成碎末,同葱花一道洒上去,原本诱人的肉米香,带上酸香和葱香,香气更霸道了些。一张薄年糕对折成两层,一口咬下又酥又糯,连外头觅食的大白都招了回来。
大白回来前,也不知去了何处洗澡,身上竞还有容焕阁姚黄香皂的气味。“你是不是在别处有家了?”
莫媚一幅遇上负心汉的神情,戏瘾大发,惹得大白泪汪汪地用胖乎乎的脑袋蹭她。
“好了,好了!撒娇怪!”
大白长长的软毛扫过莫娴的脖颈,本就是同它玩笑,此时更是憋不住乐,狠狠揉了几把它的软毛头,整个身子倚进了大白肉乎乎的肚儿,浑身陷入温暖中,似靠上了暖和的懒人沙发。
一人一狼,分完了三大块年糕,吃了个肚儿圆,睡得最是香甜。秋风拂过,吹散了入夜前的喧嚣,却让清冷的红叶摇曳,给这平静的夜更添些孤寂。
有宵小从围墙翻入莫家小院,小院直通莫媚小间的木门竞被其撬开。奸人蹑手蹑脚至莫娴床头,俯下身,见她未醒,欲低首亲香。嘴正往她白嫩的小脸贴,莫媚忽而暴起,匕首直攻其下三路,同时,拿着飞镖的手往贼人眼仁刺去。
贼人忙躲开飞镖,还从怀中掏出把粉末洒向她。因着这幅动作,擅躲避的贼人,眼尾处被狠狠划拉下一道口子,下身更是只来得及避开口口,刀深深扎入了大腿。
“啊一一你怎还有力气!”
惨叫的贼人瘸着腿怒吼道,莫媚瞧清了他的脸,果然是高士宁。自觉身上开始发软,莫娴拉开衣柜,里头赫然是一头大白狼。先前,见大白吃饱了也未离去,莫娴知喜在夜间活动的大白,要留下陪她夜眠,兴奋地抓着它毛茸茸的前爪子入睡。谁知,睡到午夜,大白忽而用嘴,顶了顶莫姐牵着它的手。“大白,你要去上厕所?”
她睡眼蒙胧,自觉松开了它,手正往床上收,却又被大白衔住。骤然,她睁开了眼。
大白最是心疼她,哪会闹她觉,侧耳细听,闻及贼人踉跄落地声,便让大白藏进了衣柜,她倒是要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轻薄于她!此时,莫娴一开柜门,乖乖藏在里头的大白,骤然化身疾影,一跃而出,将高士宁扑倒,在他臀上咬下块肉来。
回头见莫媚嫌恶地皱起眉,大白叼着他,欲奔出去。“大白,别吃它,脏了你的牙,我可懒得刷!"见大白提溜着眼珠子,她又道,“别轻易弄死了,那可太便宜他了,我要给他备份大礼。”大白摇摇尾巴,跃出了院子;院外,长孙无忌正等着它。见它衔着高士宁出来了,示意其跟上,他行至一处破院,开了院门,让大白将其扔了进去,一番鞭笞后,潇洒离去。他走后不久,不知从何处窜出只发情的恶大……翌日一早,莫媚行至东跨院,敲响了姚小娘的门。“莫姑娘怎来了,试试我新调的香!"姚小娘见莫媚来了,喜笑颜开,拿最好的香招待她。
毕竟,从前她救了她们暂且不说,就是近来教蔷姐儿接生,赚银钿,也让她多了闲钱买香。调着香,她心头很是宁静,连那股子痒得挠心肝的瘾,都去了不少。
何况,来她此处的小辈,最喜嗅她的香,昨日观音婢来拜访时,就流连忘返,像是掉进米翁的小乖鼠。
只是,她最后竟向她要了份发情香,也不知用在了谁身上……“小娘,今日前来是有事相问。"莫媚嗅了嗅香,直言道。眸光一闪,闻及莫媚的话,姚小娘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进了里间,在妆匣最下层,翻出个信封,递给了莫娴。
“早给你预备好了,我可不信你就这般放过他。”自那日高士宁秃噜漏了嘴,姚小娘就让蔷姐儿透了口风给莫媚,还将高士宁的把柄整理成信,就算莫碉不来,今日她也是要给其送去的。高士宁最是荒唐,约莫是在姚小娘和莫媚处总受钳制,竞还另找了个愿伏小做低的寡妇,大展雄威。
寡妇姓殷,跟他厮混了大半年,早想同他成亲,只高士宁自持身份,从未答应;近来,殷寡妇的五个弟弟又似有察觉,高士宁就去得更少了些。一月后,高士宁成功迎娶了殷寡妇,分出高府单过。因在殷寡妇的榻上,被她弟弟们抓个正着时,还似发情的瘟犬,拉也拉不开,他姨娘嫌他丢人,更不想用自己的体己补贴他,不肯同他出府过活,只当没了他这儿子。
他无官职、无家产,只好入赘殷寡妇家,搬进了醉孚巷。从此,每个路过醉孚巷的人,都能听到寡妇的咒骂声,壮汉的捶打声,男人的求饶声。
而长孙无忌,在同高夫人交谈后,思忖了月余,与莫调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