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神情僵住。温簌没再说什么,等水接完拧好保温杯的瓶盖，就往回走。

可她的脚步却是一乱。

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几个人杵在那里，像是准备要经过的，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这里聊天都不约而同的停下。重要的是，里面就有陈斯野。

他用力咬碎了口嘴的柠檬糖，那双漆清的眼正注视着她。温簌心尖微颤站着没动，甚至想转身就逃。

像是察觉出了她的窘迫，陈斯野收回了目光，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抬脚就要往她这边走。与她擦肩而过，他说，“这次算是在学校见过了吧?”

“….…”

见陈斯野走远，后面的汪明杰连忙跟了上来，“怎么说?”“什么怎么说?”陈斯野头都没抬，从口袋里又掏出了颗柠檬糖。

汪明杰坏笑着，"就人姑娘都那么信任你了。"

说着，汪明杰重复了一遍刚刚听到的话，“我觉得他能考第一。”陈斯野轻声笑了出来，然后挑眉警告地看了汪明杰一眼。

汪明杰立马抿住了嘴，不再开玩笑，而是继续问，“所以啊，哥你不给下次杀个回马枪，打打那些人的脸啊?”“你行?”陈斯野侧眼，“你来吧。”

“我不行啊。”汪明杰连忙拒绝，蓦地想起什么,脸上一阵便秘的神色，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可是考试什么的真的不是汪明杰在行的，“不是哥，你知道的，我要是能考第一早就考了。也犯不着每次考试回家被我家爸打了。”陈斯野无声地扯了下唇，没再接话。

等得汪明杰有点耐不住，“哥，要不我们回班级学习吧，一模也没剩几天了。”陈斯野半敛了眼，散漫地问，“突然这么爱学习?”

“这不是怕你辜负人姑娘的信任嘛。”汪明杰顿时自怨自艾了起来，“还是有姑娘这么信任我，我不睡觉也要为了她证明自己……”

汪明杰话还没说完，就见陈斯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野哥，等等我啊，这是去哪，回班级?”

陈斯野散漫地笑着，"不是你说的，不能辜负人。"

“……”

坐在位置上，温簌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刚的事情，她说得话肯定是被他听到了。温簌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露在外面的耳垂一点一点地泛红，怎么就刚好被他看到了。

还有他刚刚最后的那句话。

“这次算是在学校见过了?”

温簌蓦然地想起上次饭桌上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记得，甚至在刚刚提醒了自己。

所以在当时他其实是认出自己了吧?

温簌开始懊悔，却还点不知所措地欣喜。

至少，他记得自己不是吗?

在一模之前学校先组织了所有学生进行高考体检。因为要抽血的缘故，一大早谁都没有吃早饭。

整个年级的人不少，各个班级分开排着队，温簌排得算是靠前，注意到前面的人光排着队却没有一个打头阵第一个上前抽血，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抽血的护士拿着采血管瞧着大家迟迟不动，笑着问，“谁第一个来?”"你快去啊，小泽，你都排第一个了。"“要不你先来?”

护士们相视笑笑催促，“快点啊，不用谦让，每个人都要抽。”温簌眨了下眼，只觉得饿。好饿啊。

她迟疑了下，看见他们还在推让，主动走出了队伍在抽血桌前坐下。袖子挽起，大大方方地把细白的胳膊暴露在了针头面前。

护士姐姐忍不住打趣，“瞧人家小姑娘，都主动第一个来了。”

刚刚还在谦让的男生有点尴尬地站着原地，往温簌这边瞧着。

那冒着冷光的针头，温簌瞄了一眼后，也挪开了目光，天性使然她也是会感到紧张的，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感觉到小臂内侧一阵刺痛，温簌瞥见深红色的液体顺着管被抽出，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抽得也快，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护士把针头拔出嘱咐温簌用棉签压好针口，就喊下一个人了。温簌屈着手臂压住针口，让出了位置给下一个人。有了人打头阵，抽血的人自然就一个接着一个，有序进行着。

摁两三分钟，温簌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手臂放下了。她抽血后的反应挺明显，抽血的位置青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此时的温簌只想先吃口东西，她掏出了塞在口袋里的苏打饼干，一点也不嫌弃干的小口吃了起来，一边把其他项目排了。眼科，耳鼻喉，口腔，外科，然后还有内科，要测血压，心脏和血管等等。

测血压的队伍分为两组，都还排到了其他科室门口。其他项目都做的差不多了，温簌只能放弃等下再来排队的想法，排在了队伍最后面。她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来打发时间，排了也不知道多久，就听到隔壁队伍有人喊，“陈斯野，这边。”

温簌目光微顿，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就见他低声说句“借过”,从人群中走来。温簌控制着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队伍越排越长，前面测血压心率像是出了点状况。"同学，你测过这个项目，不用在这排队。"女生没太大地波动，领了自己的表格，离开。

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温簌发现，那个女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折回到队伍的最后面又排了起来。“……”

温簌眨了下眼，队伍虽然长却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排到了她。

她前面的女生坐下，任由着医生给她带上血压仪，眼睛却是在往边上看。温簌顺着她的看得方向看去，陈斯野半倚在桌边，侧脸轮廓清晰干净。没两分钟，医生开口了，"同学，你这心率有点快啊。"

声音带着点意有所指的打趣意味。

温簌扑簌地抬眼，看清了女生肉眼可见变红的脸，也看清了面前女医生的相貌。女医生无声笑着，没说什么,"下一个。"轮到温簌坐到了女医生的面前。一打照面，对方就抬了抬眉眼，像是认出温簌来了。

温簌也不知道当初在校医务室给她开止痛药的校医，居然也是市医院的医生。

小姨帮她带上了血压仪，"手握拳。"温簌按话照做，垂着眼感受着手臂渐渐被束带收紧的压力，身前就笼罩下了一片阴影。

她身侧不知道何时站了人，陈斯野微伏了身，压近她的方向，他把手里的笔插进桌上的笔筒里。温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视线落在他微滚的喉结上，顺着往上，是唇，挺鼻，再到眼睛。距离实在太近，视线像是被烫到，温簌飞快地拉下目光。

心率节节攀升。

小姨给温簌看了眼仪器表，拿着笔的手挥挥，“没事就赶紧走，净给我找事了。”陈斯野微抬眉，没说话。而听出话里言外之意的温簌脸烫红了几分，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陈斯野人走远，小姨给温簌调了下血压仪的位置，只能重新开始测。离开前，温簌对上人小姨笑而不语的眼，脸又热红些，还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她举着体检报告掩面，羞赧地阖了阖眼。

项目做完，温簌联系了下梁子曦，告诉她自己在大厅门口这边等她，就选了个没人的花坛石阶坐了下来。三月份的天，风带着股凉意。温簌在外边坐了会，就默默地移到有太阳的位置坐下。

她人刚换了位置，晒到太阳，就又被人遮挡了完。

温簌抿了抿唇，顺着边上人的腿缓慢地抬眸，是张轩。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又看了好几秒，是在等待着他说事的姿态。

张轩动了下指尖，把手里的奶茶递到了她面前来，“温簌，给你买的。”温簌看了看奶茶，没有伸手接。见状，张轩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没别的意思，就是刚刚看到你了。顺便给你带了杯奶茶。”

温簌依旧看着他，似乎还是在犹豫。张轩连忙又接着解释， "我们不是朋友吗?"“再不济也算是同学吧。我知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你放心，就算那个什么,我也会等到高考结束……”

怎么越解释越奇怪了，温簌表情有了点变化，她打断张轩的话，从他手里接过奶茶。“那我把钱转给你吧。”张轩还想说不用，但看到温簌微蹙起眉，话又收了回去。

温簌把钱转了过去，还不忘提醒，“你先收。”

见张轩收下，温簌这才把手机收起来，然后重新看向他，有点欲言又止。"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陈斯野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是怎么一幕。张轩反应过来，往旁边挪了挪，阳光重新洒照了温簌身上，显得她皮肤白到接近透明。

卫嘉俊买了水回来，汪明杰从袋子里掏出瓶草莓味的酸奶来，有点嫌弃，“不是，你买水就好了，买这种甜甜的女孩子爱喝的玩意干嘛。”陈斯野收回了视线，落到汪明杰手上粉色的酸奶瓶上。“顺手拿的，这不是着急嘛。”卫嘉俊掏了瓶水出来，分给几人。

……

门口处似乎有学生晕倒，周围的人都投过去了目光。两个女生搀扶着才没有让人直接倒下。一阵混乱，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去。

好像是低血糖，早上好些学生为了抽血到现在接近中午都没有吃上东西。"先把人扶到那边椅子上吧。"

路过的护士搭了手，连忙吩咐。"同学，去给她买点东西吃，最好甜的……"

张轩瞧着，连带着也紧张了起来，“温簌，你早上也没吃东西吧，先赶紧喝奶茶垫垫吧。”

闻言，温簌视线正准备从人群里收回，想说自己抽完血就吃过东西了。目光在边上的一抹高挑的黑色身影上顿住。陈斯野接过汪明杰手里的东西，朝着人群走去，没有把酸奶给女生，而是递给了一旁的护士，

温簌把他一系列动作都看在了眼里，他好像一直这样，尊重疏离且极有分寸地对待每一个人。那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温簌很沉默。张轩给的那杯奶茶最后还是进了梁子曦的肚子里。先去体检先回来的班级回了学校，是要继续上课的。

下周就要一模，各班老师督促着每一个学生都要好好对待这次模拟考试，距离高考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温簌敛了神，跟上老师的复习进度。

一模安排在周五周六周日三天，按照高考的模式进行四校联考。

他们学校是江华市重点，很在意这次联考成绩。成绩出来的当天，看到老班脸上的神情，大部分同学都跟着松了口气，至少说明整体成绩考得并不差。

温簌在课间的时候挤进了公告栏前。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往最前面的位置看去。红榜上的第一位，是温簌熟悉的名字。

“陈斯野这也太不是人了。”

众人唏嘘，然后缄默。

之前拉踩他的人通通都闭了嘴，而陈斯野还是那个陈斯野。

温簌抽出身，往外走。

刺眼的阳光下，隔着半个楼的距离，陈斯野迭着手靠扶在二楼的栏杆上，天朗风热，扬起少年的额发。

迎着日光，温簌看到眼酸，却在他抬头的瞬间低下脸。暗恋好像是件很矛盾的事情，想被他看到，又害怕被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