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66.真相
谢无忧幼时常被人说生了一双滥情的桃花眼,肯定会惹上一身桃花债,这句话伴随了他长大的全过程。
族里有的是给他送东西的漂亮阿妹,和他对上视线便会红着脸跑开,跑远了再回头偷偷看他。
他不缺女孩喜欢,可没一个能乱了他的心。就这样,他到了可以随叔父游历的年纪,那双桃花眼依旧好看,盯着姑娘家看能把人看得脸通红,但没有一个姑娘的回眸能叫出躲在他两颊之下的红晕。后来他跟叔父去了中原,在烟花三月的时节下了江南。在那里,他遇到了宋妙仪,和她成了朋友。宋家有人需连着五年定期解蛊。他连着五年在相同的季节和宋妙仪相见,眼见着她出挑得愈发秀丽。
少年人的动心总是来得突然又急促。
一场春雨过后,他站在回乡的船上,看宋妙仪在岸上跟他告别。江上漫着朦胧的水汽,弄得照在身上的阳光像一层轻柔的纱一般。他看着她招手,听她大喊一路顺风,心忽然就漏了一拍。他的心乱了。
因为宋妙仪在那边。
那次回乡,他这个愣头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相思之苦。看云会想起宋妙仪,玩水会想起宋妙仪,炼蛊会想起宋妙仪。宋妙仪不在他身边,但他身边全是宋妙仪。他开始向有相好的阿哥讨要追心上人的经验,跟叔父旁敲侧击地打听宋家人的喜好,努力成为一个为人称道的苗疆圣子。之后的中原之行,他总是格外珍惜和宋妙仪相处的时光,拼尽全力想在那短短几天里给她创造尽可能多的回忆。
他在苗疆的时间那么长,万一宋妙仪把他忘了可怎么办?然而宋妙仪不曾忘记过他,但她把心给了竹马。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宋妙仪和沈景策订了婚,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他。宋妙仪成亲后,他再没离开过苗疆,尽职尽责地履行身为圣子的职责,和她彻底断了联系。
造化弄人。
沈景策死在了大妖手下,在宋妙仪面前,而她那时已怀有身孕。他赶到宋家的时候,宋妙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受惊过度没有保住,再加上精神受到重创崩溃,那时的她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
宋妙仪的父母求他下蛊让宋妙仪暂时忘了沈景策的死,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他给宋妙仪下了忘情蛊。
可也不知是她对沈景策的感情太深还是老天想捉弄他,她醒来后竞把他当作了沈景策!
他稀里糊涂地成了她深爱的夫君,代价是谢无忧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谢无忧苦笑道:“我倒真希望沈景策能从地府里爬出来打我一顿,这样她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
洛雪烟没想到三个人是这种关系,沉默地给谢无忧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过了会儿,她开口道歉:“对不起。”谢无忧听到道歉愣了愣,问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洛雪烟如实道:“我之前误会你了。我没想到你和宋妙仪是这种关系,抱歉。”
她感到良心不安。
谢无忧找她解释肯定是发现她看他和宋妙仪的眼神不对劲,而那时她正在恶意揣测他当替身的过程。
谢无忧被洛雪烟诚恳的态度逗笑了,见她羞愧难当,把锅往外一甩:“不怪你,要怪就怪江寒栖那家伙什么也不说,害我在你这里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弄得我还要特地向你解释一遍。”
“那就怪他。“洛雪烟跟着他甩锅,笑了出来,“话说你叫他来,和宋妙仪有关吗?”
“有,我需要梦魂的妖丹炼忘忧蛊。”
“不是下过忘情蛊了吗?”
“两种蛊不一样。忘情蛊只能让她忘掉最痛苦的那段记忆,如你所见,效果不算太好,而且副作用很大,她身子扛不住。忘忧蛊则是能抹去近十年的记忆,让她回到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那她会忘了你吗?”
“会的。”
如果宋妙仪忘记了沈景策,怎么可能会记得他?他少年时时轰轰烈烈的动心,于她,根本不值一提。“难怪江寒栖说你是痴人。"洛雪烟想起江寒栖的评价,觉得他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谢无忧警觉道:"他还在背后说我什么了?”“就说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提。对了,你是怎么叫动江寒栖的?莫非你手里有他的把柄?”
洛雪烟特地开了个玩笑活跃沉重的气氛,没成想,谢无忧真应下了。“对,我手里有他的把柄,"谢无忧大大方方承认,“你知道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谁下的吗?”
洛雪烟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个情蛊真的·是.…谢无忧缓缓弯曲手腕,伸出的食指最终指向了自己:“我下的。”“我用那只情蛊和江寒栖做了交易。我下蛊,他帮我实现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杀掉杀死沈景策的那只妖,将它碎尸万段。”“第二个愿望是找′亡心’。那是一种寄生在伏地体内的妖草,可以炼忘情虫川
“第三个愿望你也知道,就是杀梦魂取妖丹。这次是为了忘忧蛊。”洛雪烟总结:“三个愿望,每个都是为了宋妙仪。”“不错。”
洛雪烟再次套用江寒栖的评价,唏嘘道:“你还真是个痴人。”她看谢无忧才是最需要忘忧蛊的那个人。
众星捧月的苗疆圣子把真心留在了中原上,空留一颗伤痕累累的痴心守候。山月高照,星辰璀璨,虫鸣不绝,草木生长。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悬着一双手,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长刮痕,伤口不深,已经结了层痂。
江寒栖席地而坐,望着烈焰发呆。
冰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火焰,火舌卷上手心,江寒栖感觉疼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翻过手心查看,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肤微微泛红,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块,除了疼,还是一片冰凉。
气温降低,他的体温也随之变低,手更是重灾区,凉得连他自己也受不了。江寒栖拢了拢手指,留出一块空隙,大小恰好能容下另一只手。如果洛雪烟在,她一定不会让那只手空着。
他找出临行前洛雪烟硬要塞给他的那只装糕点的储物袋,随手往里一掏,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拿出来,发现是她测评糕点用的小本。本子翻得太频,前几页补过好几次还是七零八落,要掉不掉地挂在线上。江寒栖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到腿上,拿了包糕点出来,一边摸糕点垫肚子,一边翻本子看本子上记的内容。
最前面几页记的是太守府附近糕点铺子的测评,他看到几个眼熟的会零星冒出一点关于糕点味道的回忆。
浏览到梨花酥的评语,江寒栖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江寒栖,我恨】
后面画了只比中指的手,长得像鸡爪。
那个湿漉漉的午后重现在眼前,江寒栖依稀透过雨幕看到了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洛雪烟,他猜她当时肯定在心心里把他里里外外骂了好几遍。他随即想起身上的某个储物袋里还装了一包追月的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种下。
通讯符在震动,江寒栖拿出符纸,接通一听,洛雪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竞然打通了?”
洛雪烟的声音在通讯符里有些失真,江寒栖听着不太习惯,自动在脑子里换成了和她面对面时说话的声音。
“找我什么事?”
“江寒栖?"洛雪烟听起来有些惊讶,“打错了,我是想找阿年来着。”….“江寒栖的欣喜荡然无存,手上已经做好切断通讯符的打算。“算了,既然打通了跟你聊会天也行。你吃晚饭了吗?”“在吃点心。”
“里面有包金乳酥,最后一包了,特地给你留的。爱吃的话自己翻翻。”“嗯。”
“你旁边怎么噼里啪啦的?”
“在烤火,旁边放着柴火。”
“山上很冷吗?”
“冷。”
“还好我在温暖的被窝里,冻不着。”
江寒栖听到翻身时带动被子摩擦的声音,哼了一声。“冷的话你多穿点。”
“知道了。”
不过就算穿得再多也没用,他的血是冷的。江寒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谢无忧今天跟我说了他的事。”
“感想如何?”
“江公子一针见血,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谢无忧还跟你说了什么?"江寒栖往火里扔了根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倒腾被子的声音。
“没什么了。他下午不在府里,宋妙仪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府里就我一个闲人,画了一下午符,学到了画小鸟那里,你总结的那张纸真好用。”“好好学,回去教你画花鸟组合造物符。”“画出来是什么样的?”
“鸟语花香。”
“行,我等江老师回来教,争取早日出师。”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江寒栖默默听着洛雪烟的呼吸声,拿木棍搅了搅柴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洛雪烟的问题难住了江寒栖。他感觉下午一个人找路无聊透顶,还没和她说话这一小会来的有趣,他想不出值得分享的东西。“你不说我挂了。”
“等等。”
江寒栖莫名想留住她,四处寻找起可以当做话题的东西:“现在的月亮很亮。”
“月亮?等我下床看下。”
翻身声后面接的是拖着鞋子走路的脚步声,纸窗哗啦一声被推开,洛雪烟惊呼道:“是挺亮的。”
“星星也很闪。”
“嗯,看到了。嘶,有点冷。”
“回床.上盖好被子。”
“回来了,还是被窝暖和。”
关于景物的话题再次终结,江寒栖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和洛雪烟待在一块的时候是她提供话题,话像说不完似的。他不会抛新话题。视线落到手背上的刮伤上,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我的手被
“阿年找我了,先不聊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晚安晚安。”通讯符被切断。
黑眸中有红光闪过,结好的痂脱离皮肤,江寒栖撕掉翘起来的痂,看了眼新长好的肉,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独自度过漫漫长夜。他想回去了,呆在洛雪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