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08.灯会
立春后,四人离开京城,到南浔游历,依旧没找到江善林失踪的线索。南浔有精魅作乱,他们接下悬赏,终于在正月十五这天彻底解决。江羡年从千机阁出来,恰好看到一驾装饰豪华的马车从面前驶过,只见车帘被挑起,香帕脱手,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没一会儿,一少年郎打马而来,拾起香帕看了看,勾唇一笑,又翻身跳上马,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去了。
远处游人如织,灯火通明。
南浔的灯会开始了。
洛雪烟走到江羡年旁边,循着她眺望的方向望去,看到千点火光,提议道:“要不要去逛灯会?”
江羡年问:“现在?”
洛雪烟回道:“当然不是啦,我们先回客栈放东西,你背着霜华剑怎么进?”
“那衣服要换吗?"江羡年看了看衣服,有些犹豫。为了除妖,她身上穿的是简便的红色轻装,然而重新梳妆打扮又很花时间。“换衣服肯定要编头发,编头发肯定要化妆,化完妆肯定要戴饰品,"洛雪烟数了数江羡年平日出门逛街的准备流程,劝她,"算了,就这么去吧,我们几个都很朴素。”
江羡年回头看了看今安在,她着红衣,他着道袍,一如两人初识于海棠树下的那天。她莞尔一笑,不再纠结:“走吧。”进灯会没多久,洛雪烟为了给江羡年和今安在留出二人空间,悄无声息地带着江寒栖扎进人潮里,把四人小分队拆开成了两对。亭台楼阁之间搭着交织的绳索,绳下坠着栩栩如生的鱼灯。鱼儿们摆着鱼尾,扭着鱼身,悬游在空中,乍一看有水流倒挂于天的奇观。鱼灯下,有情人十指相扣,互诉衷肠。
当然,孤身逛灯会、渴望觅得良缘的大有人在,男子多半直接发出邀约,而女子则会用塞香帕的方式来表明心意。
不过是挤到摊子前看了眼花灯的工夫,洛雪烟退出来时,江寒栖已经被塞了一把香帕了。
洛雪烟走到江寒栖旁边,揶揄道:“哦哟,人见人爱啊江公子。”江寒栖白了她一眼,想把香帕丢掉。
“别丢,"洛雪烟抓住江寒栖的手,扯到自己面前,“我要。”江寒栖看着她一条条理好香帕,不解道:“你要香帕做什么?”洛雪烟把理好的香帕收进储物袋,回道:“都是女孩子的心意,丢了多可惜。”
大部分的香帕都是女孩子亲力亲为做出来的,哪能就这么随便丢了?话音刚落,她手里被塞了条香帕。
江寒栖皱起眉,看向用画扇遮脸的女子,只见她娇羞地朝洛雪烟笑了笑,媚眼如丝,声音像掉进蜜罐一样甜:“好姐姐,要一起赏灯吗?”洛雪烟还没回话,江寒栖先急了。他将洛雪烟拽到身后,语气不善:“她有伴了。”
女子忽略江寒栖,偏过头,和洛雪烟对上视线,朝她抛了个媚眼,细声细语道:“好姐姐,那今晚先就此别过,明年有缘再会。我会等你的。”洛雪烟稀里糊涂地和女子道了个别。她看了眼香帕,还没寻思过来,就被江寒栖一把夺走丢进了街边收集香帕的木桶里。江寒栖牵起洛雪烟的手,拨开人群,走到卖相思绳的小摊,开口道:“挑一对。”
洛雪烟有些懵:“我俩又不是情侣,戴什么相思绳?”“可以是,"洛雪烟惊恐万状地看向江寒栖,他慢悠悠地接上下一句:“为了逛灯会不被打扰。”
洛雪烟想起储物袋里的那堆手帕,转头挑起相思绳。相传,相思绳由"相思蚕"的蚕丝编织而成。雄蚕吐黑丝,雌蚕吐白丝。若蚕虫为一对,眷侣牵手就会看到相思绳变成泛着金光的红线。
相思绳的款式相似,就是坠的装饰物不同。洛雪烟看到一对坠着猫鱼挂件的相思绳,觉得还挺适合她和江寒栖的,就让他买了下来。
洛雪烟给江寒栖戴上相思绳,又伸出手让他帮着戴上,好奇道:“真会变色吗?″
摊主在旁边怂恿:“两位牵个手不就知道真假了吗?”江寒栖系好相思绳的调节扣,张开手,洛雪烟抓住他的手。下一刻,两人的相思绳果然变成了泛着金光的红绳。
摊主笑呵呵祝愿:“祝两位情比金坚,百年好合。”洛雪烟用江寒栖才能听到的声音暗改祝福的内容,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祝我俩友谊长存。”
江寒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扳倒了拇指:“长存。”另一个相思绳摊位前,两个好奇的看客在目不转睛地看完了一对情侣戴上相思绳的全过程。
江羡年惊呼:“好神奇。”
摊主看了眼今安在,点她:“姑娘何不让你的小郎君买相思绳与你戴?”江羡年有些羞赧地澄清:“他不是我的……郎君……不知为何,郎君两个字有点烫嘴,烫得她舌头打卷。店主在灯会摆摊多年,最喜欢帮处在暧昧期的两个人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他笑眯眯地接着道:“那就是情哥哥喽?”“情哥哥,"今安在记得在言情话本中看过这个词,想了想前后的情节,急忙澄清道,“我和江姑娘不是那种关系。”店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不是那种关系还手牵手啊?”今安在认真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在他的认知里,牵手并非专属于眷侣和亲人的行为,关系很好的朋友也可以手牵着手走在一起,哪怕是异性。
他不懂世人为何非要将年纪稍长的异性之间的牵手解读成情爱。轻轻握住的手猛地抽离了。
今安在转头看向江羡年,感觉她好像有些不高兴。他唤:“江姑娘?”江羡年戴上醒狮面具,淡淡道:“我想去买花灯。”今安在也戴上了麋鹿面具,走在江羡年身边。街上游人密密麻麻,他怕两人走散,想要牵她的手,却被她轻轻甩开了。今安在觉得江羡年好像真生气了,有些无措地叫她:“江姑娘?”江羡年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手麻了。”她撒了谎,怕今安在继续追问,步子不禁迈得快了些,直到看到卖花灯的摊位才慢了下来。
江羡年指着小摊,扭头对旁边道:“我们去看看那个摊子吧。”她这时才发现今安在不在旁边。
“今安在?“江羡年转过身,乌泱泱的人,就是没有那张滑稽的的麋鹿面具。她将手伸进装通讯符,摸了个空,后知后觉通讯符没带出来。江羡年气馁地咬了咬下唇,一把掀起面具,逆着人潮往回走,边走边喊今安在的名字。
好容易找到一张麋鹿面具,江羡年冲到那人面前,又喜又急道:“今安在你去哪……”
“我不叫今安在。”
不是他。
江羡年和陌生人道完歉,继续寻今安在,很快,她又找到一张麋鹿面具。她小心翼翼地喊道:“今安在?”
面具后的人摆摆手:“姑娘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
江羡年放走那人,看成双成对的游人从身旁经过,想起了今安在的话,突然有些委屈。
朋友?谁要跟你做朋友了!今安在你个不开窍的笨蛋!江羡年看了看周围,感觉别人好像都有人陪,就她一个,孤零零地站在灯架前,独照一身彩光,落魄得很。
江羡年握紧被今安在牵过的左手,指甲陷进肉里,指尖的冰凉传到手心。他不喜欢她吗?
可他每次见她都会脸红,但在洛雪烟面前却不会这样。他喜欢她吗?
可他又一直原地踏步,提起她,只说是“很好的朋友”。那很好的朋友又有多好?是挚友的那种好?还是想要发展成伴侣的那种好?她感觉今安在像狩猎她的蜘蛛,他吐出蛛丝,捕获了她。蛛丝延伸,她无限接近地面,眼看就能逃走,可他又忽然拉起蛛丝,将她扯了回去,无动于衷地看她在半空中晃荡。江羡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不想再继续跟今安在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了。她需要答复,一个明确的答复。
江羡年暗自下定决心,等找到今安在,她就跟他表白。既然他不愿意戳破糊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那就让她来卸下纱窗,让他坦诚地面对自己。
“咦?那上面怎么有朵水做的莲花?也是花灯吗?”水做的?
江羡年朝游人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莲在半空中徐徐绽放。她拨开挡在身前的路人,往水莲底下走去。看到圆滚滚的太极髻,江羡年大喊了一句:“今安在。”太极髻动了下,有着如小鹿一般澄澈双眼的少年转过身,明黄色的灯光洒在喜出望外的笑脸上:“江姑娘!终于找到你了。”今安在收起水莲,快步走到江羡年面前,生怕她一生气又走得不见了踪迹,忙问:“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他把手里的海棠花灯递了出去:“我买了花灯给你赔罪。”“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江羡年本来不想碰今安在的,奈何灯会人满为患,她怕走散只好扯着他的袖子拉他往河边走。今安在茫然地跟着她走,感觉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小声问了句:“是很重要的话吗?”
江羡年坚定道:“很重要。”
今安在不说话了,乖乖跟她走到河畔的一棵杨柳下。河边有风,杨柳枝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江羡年看了眼纠缠不清的杨柳枝,直直看向今安在的眼睛,挑明了春心:“今安在,我心悦你。”
今安在惊愕地睁大了眼,没拿住花灯,海棠摔到两人之间。江羡年见他这样,了然他对自己无意,却还是想听到他认真地说出来,刚要开口讨个说法,就听今安在缓缓道:
“我没有情根,无法爱人。”
风将海棠花灯推到河里,搅碎了杨柳缠绵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