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都是你(1 / 1)

第270章262.都是你

江寒栖僵硬地定在那儿,像被揪住尾巴的猫。洛雪烟手举僵了也没得到回应,自顾自道:“那我就用这条了。”洛雪烟收回发带,手忙脚乱地缠了几道,两只手轻轻一拉,云白蝴蝶立在发尾,耷拉下一对大翅膀。她扯了下那只略小的翅膀,往旁边跨了一步,探头观察江寒栖的表情。他眼眸半垂,依旧没什么表情,一缕头发垂落在耳侧,莫名有些乖巧。她咧嘴一笑,跳到他面前,雀跃道:“江寒栖。”江寒栖无动于衷。

洛雪烟稍微俯身,眼睛往上挑,强行对上那双血眸,笑呵呵道:“我叫洛雪烟,你还记得我吗?”

银色眼睫轻颤,血眸缓慢向上抬了下,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瞬,江寒栖别开眼,盯上了随风飘摇的长发。拂面的风源源不断地送来了暖香,躁动的戾气安定下来,他不可思议地感到了平静,就像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降落,猛地触到坚实的土地一般。

洛雪烟以为江寒栖在看雪人,讪讪直起身,让出了地方。算了,一个雪人换一条麻花辫,值了。她将头发别在耳后,拾起砚台和插在雪地里的毛笔,朝手上哈气,看向江寒栖,说道:“我回去……诶?你在看我吗?”洛雪烟有点不太敢相信,试着往旁边跨了一大步。那双血眸跟着转了下,定在她脸上,确实是在看她,不过并没有和她直接对视。洛雪烟看看江寒栖,又看回到自己身上,来回比照他的焦距所在,最后发现他看的是她的头发。头发?

洛雪烟把头发抓在脑后,露出了脸,江寒栖立即垂眸看地,脸上隐隐有些嫌弃。她扯出头发,江寒栖又把眼皮抬了起来,一瞬不眨地盯着头发。她满脸疑惑,想了会儿,把另一只手的毛笔举了起来。江寒栖配合地看了过去,视线也会随着毛笔的移动而移动。

该不会……

洛雪烟转了下毛笔,外面太冷了,笔尖都被冻硬了下不来墨。她说道:“你等我下。”

洛雪烟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心中的猜想,跑回屋子,随意挽起头发,换了一只毛笔,用水化开墨,回到了雪地。江寒栖一开始在望着雪人发呆,察觉到她的气息,扭头用目光迎接,看着白气反复升腾消散,终于,暖香飘了过来。“能在雪地上画下我吗?“洛雪烟递出毛笔,用笔尖指了指雪人,“作为雪人的谢礼。”

江寒栖迟疑了一会儿,捏住笔杆,蹲下身,端详蹲在他对面的洛雪烟,抚平雪面,忍着嫌弃动起了笔。

墨汁晕染白雪,笔端诞生出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像一坨融化的泥巴。“我,“洛雪烟眉头紧锁,用手指了下自己,又点了下江寒栖,“在你眼里一一”

食指用力往下一落,悬在那幅诡异的画像上方。洛雪烟陡然提高了音调:“长这样?”

江寒栖把毛笔倒插在雪地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面露难色,默默把眼睛转向眉清目秀的雪人脸上。

洛雪烟两眼一黑。她终于知道江寒栖为何不拿正眼瞧人了,因为无生眼里的活物只是一团血赤糊拉的诡异之物!

古籍记载,无生眼中的世界只有灰与红两种颜色,红色专属于活物,除此之外的东西都是灰色的,不过能分辨出正确的形状。头发、雪人还有毛笔都是列物,所以他看那些才不会产生抵触的心心理。洛雪烟无言地看着丑画像。江寒栖疯之前是个好打扮的主,审美正常,倘若把那一套审美放在这个画像上…她忽然觉得江寒栖对自己挺和善的,至少能忍着恶心满足她的要求。

突然,江寒栖拔地而起,不知何故跑开了。发带绑得不牢,滑落下来,蝴蝶离开的一瞬,麻花辫从尾端散开,他溜进拐角,一眨眼就不见了。“江寒栖?”

洛雪烟想追上去看看,无奈腿蹲麻了。她缓了会儿,走过去捞起发带,听到江羡年的声音:“因因,雪人是你堆的?”江羡年一边走近一边惊奇地打量雪人,感觉江寒栖该在这个时间段出没了,又问:“哥哥没出现吗?”

洛雪烟回道:“刚逃走。”

过了会儿,雪人旁又多了一个人,今安在打量丑画像,恍然大悟:“难怪江兄不许我们接近。”

住进后山后,江寒栖和他们的关系如同日月一般,此出彼没。他平时会固定待在几个地方,但不让人靠近,稍微离近些就会躲起来。江羡年一直以为他恨她入骨,连带讨厌上了今安在,没想到其中有这般缘由。江羡年看向洛雪烟。她那天见江寒栖待她如陌生人一样,本来没报太大的期望,可仔细一想光是纵容她接近就已经非同一般了。哥哥果然还惦记着因因。洛雪烟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想办法抑制江寒栖的妖性,他的疯病也许和这个有关。”

今安在苦恼道:“抑制妖性的药多多少少都试过,一点用没有。”江羡年提醒道:"因因,哥哥以前都是靠鲛歌抑制妖性的。”洛雪烟怔了下,若有所思。

挨冻对江寒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刑罚,尽管他忘却了自己何罪之有。他躲到竹林里做了一整天的忏悔,全身的骨头好似冻裂了一样,但他很满足,感觉沪重不堪的罪孽略微减轻了一些。回小屋的路上,他有点想去看雪人,又不想碰上那些丑陋的生物,几番纠结后,他直接回到了住处。此时已是傍晚,小屋沦为黑暗的温床,似乎比外面的世界还冷,然而这就是江寒栖世界的全部了。他坐到床上,将海螺捧到耳边,注入一点灵力,缥缈的天籁从中传来,时不时被海浪盖过,模糊得如同想不起相貌的某个人。寂寞的灵魂一点点被孤苦碾碎,他麻木地坐在漆黑里,在心里哼唱听过无数遍的旋律。不经意间,江寒栖发觉海螺里的天籁跑到了门外,真实到像虚幻的一样。他难以置信地听了会儿,将海螺放回原处,循着歌声悄悄走到门口。风雪呼啸,声音近在咫尺。

门缝里探出一只惨白的手,像从壳里伸出的蚌肉。洛雪烟有些意外,举起套近乎的小雪人,还没开口,就被那只手拉近了屋里。雪人摔在地上,她跌入冰冷刺骨的怀抱,感觉那颗心好像要跃出胸腔扑出来一样。

江寒栖费力地发出几个音节,有点像啜泣,用不会被任何东西分开的力道紧紧地拥着她。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好像生来就该如此契合。暗中观察的江羡年和今安在担心江寒栖伤到洛雪烟,急忙现身。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江羡年着急道:“因因!”

“我没事,"回应听起来有些闷,因为洛雪烟还没挣脱出来,“他没伤害我。江羡年和今安在面面相觑,止步于门外。

江寒栖在发抖。

除了被突出的骨头挤压的痛楚,洛雪烟只能感受到这个。她抬起手,食指隔着银发轻轻点到几乎要刺穿皮肤的脊骨。江寒栖抖了下,没有排斥,她随即把整个手掌放了上去,缓慢地顺着脊梁抚摸,一下、一下。冻红的鼻子闻到凛冽之外的味道,淡淡的青木香,像爱。她想唤他的名字,然而口舌却不受控制地吐出了另一个陌生的称呼:“观南。”

那一刻,洛雪烟感觉自己和江寒栖融化在一起了。他的胸腔里承载着她的心脏,而她每根骨头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的震颤,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感情在体温交换中汹涌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回应了这个拥抱,柔声哼起鲛歌。良久,江寒栖才舍得与洛雪烟分开。弄丢的宝贝回来了,虽然好像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但他认出来了。

洛雪烟问道:“我还长那样吗?”

江寒栖说不了话,呜鸣了几声,似乎是同意。洛雪烟难为情地捂住脸:“那还是别看了。”江寒栖拿开她的手,看着面目全非的脸,突然觉出一点可爱之处。洛雪烟不确定道:“你认出我了?”

江寒栖点头,还想用怀抱确定眼前之人的虚实,却被洛雪烟抵住了肩膀。“停。”

江寒栖垂下手,站定不动,委屈地耷拉下眼皮。就冲拥抱的热切劲,洛雪烟确定江寒栖还没恢复正常,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被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无力感所支配,她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她环顾漆黑的环境,有种歪打正着的感觉。

江寒栖一天找不到人,她没法对着他唱鲛歌,只好在房前蹲守。担心江寒栖抵触,她还特地等比例复制了一个小雪人当登门礼,结果还真叫她闯进来了。洛雪烟好奇他的底线,试探道:“房间太黑了,能点灯吗?”江寒栖转身离去,洛雪烟听到开抽屉的声音,没一会儿,黑暗中倏然燃起一簇火焰。他递出火折子,洛雪烟受宠若惊地接过,又问:“我能进去看看吗?"江寒栖主动带路。

洛雪烟跟在他后面,借着火光打量屋子里的布局,突然看到一面铜镜,被那里面的自己吓了一跳。她把火折子往下移了移,火光照亮梳妆台,那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胭脂水粉。她走近观察,惊奇道:"这些都是你的?”……你,的。都是,你。”

艰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洛雪烟一怔,看到镜子里映出了江寒栖的脸,他在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比火焰还亮。她突然怦然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