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江头未是风波恶
已经二更天,谢府却灯火通明,将浓黑的天幕映出一片亮色。打更的更夫提着铜锣和梆子路过,没忍住好奇,朝里边张望,竖起耳朵想听动静,却只听到依稀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有些渗人。他打了个哆嗦,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听到什么了?”
更夫猛地回头,只见一容貌跌丽的青年,不知何时立于身后,身上的白色大氅仿佛和雪融为一体,脸色和唇色都白得吓人。他瞪大双目,好像见了鬼,吓得踉跄摔倒在雪窝里。再仔细一看,才注意到青年身后还有个马车。原是谢府的贵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来对方问的话,遂有紧张起来,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
“没…什么都没听到。”
谢珩睨了他一眼,撑伞离开,擦身而过时,说了句“好奇心太重,并不是好事”。
那更夫连声称是,垂头不敢乱看,直到听到车轮碾雪的声音响起,他才连滚带爬离开,甚至连打更用的梆子都落在原地。大
刚进府里,还未过仪门,马车就被拦下了。“谢珩,那是你母亲,你怎么能将她关押在地牢?”“若是再这样下去,弹劾你不孝的折子一定会被摆上御案!”外面拦马车的人正是谢崖,他怒声斥责着,甚至不惜以弹劾威胁。听到对方说“孝”字,谢珩嗤笑一声,他掀开车脸,睨着马车下一身藏青大氅的谢崖,缓缓吐出一句话来“既然来拦车,那便一起去看看吧。”谢崖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谢珩这是要带他去观刑,顿时怒不可遏。他疾言厉色“谢珩,尔胆敢!”
马车帘同时落了下来,谢崖只听到一句极淡的"飞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扛在肩头,飞跃上了屋檐。
他有心大发雷霆,却被扑面而来的风雪打得脸生疼,根本张不开嘴。一刻钟后,谢珩的马车到了地牢门前,谢崖比他早到一会,正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横眉怒目的站在门口。
谢珩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地牢,飞羽也将谢崖推了进去。地牢内阴暗,仅有两侧墙上挂着不太明亮的油灯,依稀能看到地面上凝固着厚厚一层黑褐色的血污。空气潮湿阴冷,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远处的刑房因为谢珩的到来,早早燃上了碳盆,变得温暖如春。谢珩径直走到刑房,解下大氅衣丢在远福怀里,坐到准备好的檀木圈椅上。守卫端来新煮的热茶,恭恭敬敬摆在他跟前,问道“主子,二爷、三爷,还有其他几位郎君娘子都在路上了,属下是先带夫人过来,还是等等?”谢珩看了眼被属下强行绑在椅子上的谢崖,淡淡收回视线道“等。”守卫便退回了身后。
谢崖听到二人对话,知道谢珩“请"来了谢府所有主子,准备杀鸡儆猴,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有怒又怕。
他骂道“孽子!你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强行让我来就罢了,怎么还连带府中其他人?”“你不怕遭报应吗?”
谢珩眉心微拧,远福便十分有眼色的从怀里拿出个帕子,团成团塞进了谢崖嘴里。
他看着谢崖怒目圆瞪,嘿嘿一笑道“家主莫生气,奴才这帕子是新的,不脏。”
谢崖说不了话,也挣扎不开绳子,只好歇了动静,一个劲儿瞪着谢珩。不一会,除了老太君和谢灵玉,谢府其他人都到了,被一齐强行绑坐在椅子上,坐成两排。
谢三爷会武,性子也是最耿直的,他见不得谢珩这种狠辣无情的性子,抬手就崩断了麻绳,要拔剑教训对方。
剑拔出一半,几个隐在暗处的黑鳞卫便提着铁链出来,将他重新捆住。远福很贴心的问府中侍女要了一沓帕子,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谢珩抬手,守卫立马去带人。
谢夫人手上脚上都有镣铐,铁链声拖拉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她一身狼狈,面色却格外平静。
见到自己的二儿子面色冷淡,一袭青衫纤尘不染的坐在椅子上,她忽然笑了一声。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果真是疯子。
押着她的守卫莫名觉得渗得慌,忍着不适将人绑上刑架。谢珩呷了口茶,透过飘飘荡荡的白雾,看着这个生他的女人。他端详着她,从头到脚,一点一点。
很不明白,郑佩竹为何那么恨他。
谢珩抿了抿唇,盘踞在心底十几年的疑惑,到今夜达到了顶峰。他凝视着她,问道“为什么恨我?”
闻言,谢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恨你,甚至原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可惜你不听话,你太有主见了。”
谢珩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怒火。
为他好,所以因为一个谶言毒杀三弟;为他好,所以不惜给玉娘下毒来栽赃苓娘,毁了玉娘的身子;为他好,所以挑唆玉娘,在他生辰日刺他一刀。谢珩怒极,面上反而更加冷漠,他盯着谢夫人,不打算再纠结这个无解的话题。
“为何要让我做皇帝,为何要阻止我跟苓娘在一起?”谢夫人深深看了眼谢珩,不说话了。
这是她的儿子,她自然知道糊弄不了他,但真正的原因,即便是她想说,却也是说不出口、不能说的。
丢命都不能说。
谢珩见她不配合,微微侧头吩咐身后的属下“把她指甲撬了,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
在谢家一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谢夫人被解下刑架。那只保养得宜的左手,被人按在谢家人前边的破木桌上,另一个守卫的手中握着根银针,缓缓逼近。
谢夫人终于有些害怕了,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汗,却依旧像锯嘴的葫芦,一句话都不说。
在一旁观刑的谢家人不忍看,却被身后的守卫掰正脑袋。银针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很快没入那粉润的指甲,一点点向内扎去。“阿啊啊啊啊!!!”
“谢珩你个畜生!!疯子!”
“你残害生母,不得好死!”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牢房,谢夫人食指指甲内渗出鲜血,指甲盖被一点点掀起,脱离甲床。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低落,整个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挣扎起来,木桌呕当唯当晃动不停。
守卫狠狠按着她,剥落指甲的痛让其浑身痉挛起来。除了谢二夫人,其他人都不敢再看,纷纷闭上了眼睛。谢珩垂着眼帘,淡漠的嗓音夹杂着谢夫人的惨叫,清晰的飘入众人耳朵。“睁眼看着,若是不睁…我保不齐会做些什么。”没人怀疑谢珩的话,他们即使心中再恨,也不敢忤逆,于是颤巍巍将眼睛睁开了个小缝儿,白着脸观刑。
谢夫人食指的指甲,很快就被撬落在桌面上,鲜血淌了一小片,旧的还未凝固,便又覆盖了新的。
十指连心的痛,让她头晕目眩,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可谢珩仿佛早都料到,命人端着参汤站在旁边,时不时灌她一口。她即使想晕,也晕不过去,只能承受痛苦。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不肯说。
谢珩皱眉看着她,一直到五个指甲都被撬落,对方都不肯回答,只是一味惨叫,夹杂着怒骂。
撬指甲的守卫停下动作,恭敬询问:“主子,右手继续吗?”谢珩嗯了一声,并无丝毫心软之意。
换手之时,谢夫人忽然开口,她因为疼痛而喘息着,浑身还在颤抖,目光紧紧锁定谢珩,不像是看亲儿子,目光有些奇异。“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不做皇帝,非要跟谢苓在一起,会害死所有人!”“若不是不能亲手杀了你,你根本不会出生。”“我根本不会让你这个疯子出生!”
谢珩神色毫无波澜,漠然听着她怒骂,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腿面,直到那句"若不是不能亲手杀了你"响起,他手指停顿,掀起眼帘审视着对方的脸。
“不能亲手杀我?为什么不能?”
谢夫人却蓦地闭了嘴。
她脸色愈发惨白,扭过头不再说话了。
谢珩眼中闪过些失望,却也无心再折磨她,于是吩咐道“将人带下去吧。”“严加看管,叫府医来给她看伤。”
守卫拱手称是,将虚弱无力的谢夫人架起来,带离刑房,重新关入暗室。谢珩坐在椅子上,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俄而,他站起身,目光划过谢家所有人的脸,最终停留在谢二夫人脸上,淡声道:“二婶留下,其他人放了。”
守卫将谢家人松绑,一齐强行送离地牢。
谢二夫人被松绑后,活动了下手腕,枯瘦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虽然我也讨厌你,但比起你那个恶毒的娘又好很多,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知无不言。”谢珩并不意外她的反应,毕竞方才上刑时,她脸上挂着毫不避讳的、颇为快意的笑。
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他道:“听说二婶幼年时与母亲是挚友,为何嫁进谢府后,反而疏远了关系?”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谢二夫人挑眉,惊讶于他的敏锐。
“你倒是打听得够清楚。”
她也没拐弯抹角,将借尸还魂的猜测说了,包括那张字迹不同的信和书页所藏的地方,也一齐说了。
谢珩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东西拿来。谢珩随意扫了两眼,便明白谢二夫人并未撒谎。借尸还魂…倒也说得清性格大变的原因。想让他做皇帝可以归咎于野心,那不惜杀了他都要阻止他跟苓娘在一起呢?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世间真有精怪。
谢珩一向不信这些,可此时却没有别的头绪,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或许远远超出他的认知和眼界。
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谢二夫人道:“她现在还不能死,谢灵音的仇…日后会报的。”
这算是一个允诺。
谢二夫人虽然失望,也别无选择,只好点头应下。谢珩起身穿好氅衣,对着属下吩咐“夜深了,将二婶好生送回去。”谢二夫人站起身,却并未跟着护送她的人走,而是踌躇着,小心翼翼开口“我能不能…能不能把妙娘接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实在不忍她流落在外。”
谢珩瞥了她一眼,神色漠然:“二婶不是早就将人偷偷藏在郊外庄子?”“难不成还想带回来碍我的眼?”
谢二夫人一惊,知道这事没得商量,害怕惹怒了对方连庄子都不让待,于是闭上了嘴,不敢再提额外的要求。
谢珩不再理会,顺着长廊朝外走,远福在侧后方掌灯。走到转角处时,他听到谢二夫人忽然喊了一句话。她说“忘了给你说,佩竹的事贵妃也知道。”谢珩脚步一顿,旋即提步继续朝门外走。
知道更好,能多些防备。
大
翌日响午,言琢轩书房。
窗外雪霁风停,仆从扫雪的竹帚声在廊下拖出细长的尾音。谢珩坐在书案前,镇纸下压着的户籍册还泅着未干的墨迹,流民的安置数目像冰棱般刺进眼底。
他叹了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靠到椅背上阖目沉思,窗外积雪压断竹枝,脆响引得他抬眼,正看见远福捧着朱漆木匣踏过回廊,匆匆走来。
书房门被打开,带着雪气的冷风挤入,转而又被隔绝在外。远福走到书案前,将匣子放到谢珩跟前,嘿嘿笑着:“方才元绿来送这匣子,说是贵妃娘娘让送来的。”
谢珩微怔,随即面色恢复如初,可远福却眼尖的发现主子的嘴角轻轻翘了一下,显然心情不错。
他颇有眼色道“主子您忙,奴才告退。”
谢珩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匣子上,竟是看也不看远福一眼。远福离开后,他抬手打开匣子。
木匣打开后,幽兰的气息扑在鼻尖,里面正装着价值千金的文房四宝。“千万毛中捡一毫"的湖笔,“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徽墨,还有宣纸和端砚。
谢珩眼中漾出一抹笑意。
也好,虽然不是他惯用的笔墨,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即使是“亡羊补牢”,可他也觉得为时不晚。
只是可惜,比不得她去岁送的那只竹簪。
他珍而重之的将木匣合上,放到了书案旁的博古架上,和所有沈苓送的东西,放在一起。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临近年末。
沈苓的父母长姐,也在十二月廿一这天,抵达建康城。她父亲沈述廉不日便走马上任,成了七品通事舍人,掌诏命及呈奏案章等事。
沈苓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父母长姐,心心中也有许多疑问,遂在年前召见了二人。
沈苓的母亲名为姚素珍,出身一般,乃是阳夏一乡绅之女,几十年并未离开过祖地。
虽然入宫前有教习嬷嬷去沈府教规矩,但姚素娘在看到朱瓦红墙、肃穆沉寂的皇宫时,依旧难免胆怯。
沈芙自小性子泼辣,虽然也被偌大的皇宫迷了眼,却谨记嬷嬷教导,并未出错。
想起自己那个性子柔顺的妹妹,沈芙心中很是感慨。去岁十月,也是对方偷偷传了信给她,告诉了她崔氏庶子的荒唐事,阻止她踏入火坑。
她虽不喜妹妹,但却是信对方的话的,于是拼死反抗。只是父母愚钝,若不是兄长出面,自己恐怕已经被绑去崔氏。带着五味杂陈的心绪,母女两人踏入含章殿,被宫人引入主殿旁的暖阁。推门进去,宫人们轻手轻脚关了门,姚素珍咽了口唾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已经身为贵妃的小女儿沈苓,此刻正在罗汉榻上斜倚着,手中捧着本书。她肚子高高隆起,面容看着比去岁离开时略微圆润了些,从浓桃艳李的娇媚,变成了国色天香的端美。
通身气度华贵威仪,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柔和乖顺。姚素珍顿时红了眼眶,立马就要上前去,却被沈芙拉住了袖子。她才反应过来,是要行礼的。
二人准备下跪行礼,便听到沈苓温和的声音响起:“母亲和长姐不必多礼。”说完,她侧头吩咐雪柳:“给二位看座,再把准备好的点心和热茶端来。”雪柳称是,唤两个小太监抬来了椅子摆在谢苓面前,转身退了出去。姚素珍见宫人都走光了,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握住女儿的手。“苓娘…你受苦了。”
沈苓内心一阵酸涩,她打量着母亲的眉眼,沉默了一会后,露出个笑容,语气轻松:“怎么会苦呢?如今我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你和父亲该高兴不是吗?”
姚素珍知道苓娘这是在怪她,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说责怪的话。她确实不认为将苓娘嫁出去有什么错。
女人都要走这一步不是吗?
苓娘都已经成了贵妃,不应该在怪他们才对,毕竞若不是他们狠心,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她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转移了话题。二人唠了几句家常,便没有什么话说了,一时间陷入沉寂。沈芙一直没说话,垂头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有些异常。尴尬之时,雪柳叩门进来,带宫人将点心和热茶摆在小几上,遣退了其他宫人后,立在沈苓身侧伺候。
沈苓亲手斟了两杯茶,推到二人跟前,笑着说道“天寒地冻,喝点热茶暖暖胃吧。”
“桌上的点心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尝尝看。”姚素珍和沈芙小心心翼翼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清雅的茶香弥漫唇齿,二人愣了一下,不一会就喝了一杯。沈芙感受着手心青瓷茶杯的细腻,细细品着茶水的香气,再一次环顾琳琅宝器俱全的暖阁,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嫉妒。原来这就是皇宫,就连一杯小小的茶水,都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她曾听说宫廷御用的茶叶千金一两,如今一品,名副其实。沈苓没注意到这些,她今日叫二人来,也是为了解惑。她问道“我记得我十岁那年发了场高烧,母亲长姐可记得?”那场高烧,让她忘了许多事,也是从那以后,兄长和长姐似乎对她变了态度。
听到沈苓的问题,姚素珍脸色大变,沈芙还算镇定,却也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见状,沈苓便知道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她垂下眼睫,再抬起时已经掩下情绪,平和问道:“深宫寂寞,有孕后,总喜欢回忆些儿时的趣事,其他都多少有些印象,唯独那段时日,竞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们记得吗?说给我听吧。”
这是要求,并不是征求意见。
姚素珍内心挣扎,怕这事说出来让小女儿动了胎气,影响到皇嗣,进而影响到老爷的官位,于是面色纠结,不肯开口。沈芙沉默了一会,却忽然开口了,姚素珍想阻止,却被打断了。“娘,妹妹如今已是贵妃,能知道这事了。”闻言,姚素珍便不阻拦了。她觉得也是,能爬上贵妃之位,还让他们全家摆脱谢氏归宗的人,怎会因为这点事动胎气?沈芙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年冬日,你玩水掉下湖,被救起来后便高烧不退。”沈苓点头,这些她记得。
“没错,我记得我昏迷了将近十日。”
沈芙却摇了摇头“不,其实你只昏迷了两天。”沈苓皱了皱眉,面色平静的示意对方继续说。沈芙抿了抿唇,继续道“第三日你就醒了,只是性情大变,变得格凶残。”
对一个十岁小女孩用凶残这个词,着实有些奇怪。一旁的雪柳听不下去,呛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时候我可是日日陪着娘娘,娘娘分明就昏迷了十天。”
沈芙皱眉看向雪柳,想要训斥,又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小侍女,而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于是忍着脾气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雪柳狐疑的看着她,好像在说:哪里来的招摇撞骗的神棍。沈苓示意雪柳稍安勿躁,让沈芙说完后面的话。沈芙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你醒来后…险些打死奶娘,还差点戳瞎了父亲的眼睛。”
“鱼塘里的鱼,被你用药全部毒死,后来你甚至想往水井里下毒。”“若不是仆从恰巧经过,我们全家…都会被毒死。”说完后,沈芙如释重负,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抬眼直视自己的妹妹,认真道:“与其说我和大哥那时候讨厌你,不如说是害怕。”
沈苓审视着二人的神色,想从她们脸上看出心虚之色,却大失所望。她了解她们,这事是真的。
可若是她做的,为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忽然想到郑佩竹的事,难不成…也是借尸还魂,只不过那个借她躯壳的人,在她回来后,又消失了?“照你所说,我性情大变,变得十分凶残。”“这种情况下,母亲和父亲是否请过道长或者僧人上门?”姚素珍点头道“找了,都说你被厉鬼上身。做了法事后,那道长交代我们一定不能再与你亲近,一定要将你留到十七岁再出嫁。”沈苓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事冥冥之中和郑佩竹脱不开干系。她思索了一会,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三人又说了会子话,沈苓便以身子疲乏为由,让宫人将她们送了出去。她扶着肚子起身,在暖阁内踱步,看着窗外树枝上雪的被风扑簌簌抖落,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良久,她坐回罗汉榻上,对雪柳道:“唤禾穗来,我有事问她。”禾穗是巫族,应该知道些怪力乱神方面的事。一刻后,禾穗撑伞而来。
她站在廊檐下,将伞合起来立在门口,把肩膀上的雪花扫落,推门进了暖阁。
“阿婵姐姐。”
沈苓示意她坐下,三言两语把这事说了,问道:“你可听过类似的事?”禾穗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就在沈苓有些失望时,她笑眯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年初你说想见云台城巫族的人,我磨了好久,他们终于同意了。”“信上是一道谜题,他们说若你能解开,便在两年内任你差使,不然拒绝见面。”
“他们说不定会对此有些了解。”
沈苓挑眉,将信封拆开,拿出信来一目十行看了。看完后,她沉默了。
这信上的谜题,分明就是云台城城主留的那句话--"西湖莲华,迢迢星河。断桥残雨,伞下春瑟。”
这巫族可真够精明,明摆着是想借她的手找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