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式情话(1 / 1)

第46章地狱式情话

这幻天楼的三层,的确如同云心月所想的那般,是一处等同南风馆的存在。“一般来此的客人,男女皆有,也有携伴而来,或者一人就点好几个伺候的情形。”

“那事情完了之后,他们要怎么离开?”

“不会离开。"乐子异轻轻摇头,“他们会让我们来上几首小曲,或者陪他们饮酒,直到将近天亮。”

“然后呢?“云心月追问。

她想知道,这里的人要怎么离开,才能知道他们可以做些什么文章。“然后,我们便要在铜鼓响起时,为客人点燃屋内的香,待客人在榻上睡着,便将人传走。”

至于睡着的客人传到哪里,乐子异也不清楚。他们点完香,就要马上离开。

若有耽搁,则性命有虞。

“倒是听客人说过,有同伴警告,要是铜鼓响了,最好还是乖乖睡觉。不然一觉醒来,就会从仙境跌落地狱,得见尸林,血红遍野。”这形容一一

怎么那么像血草生长的地儿。

云心月转眸看向楼泊舟,眉头轻轻上挑,仿佛在说,“你觉不觉得很耳熟?'楼泊舟唇角扬起,一直都在垂眸静听,感觉到少女视线,他才转眸对上。交换过眼神,确定都想一块儿去了,他才转回乐子异身上:“既然已经跌落地狱,他们又是怎么重返人间,将此事告知?”“我也不知,估计是楼里故意传出去的消息。”只是这消息,绝非恐吓那么简单。

云心月还问了一些有关三层的守卫、屋内布置、出入口等问题。乐子异亦一一应答。

云心月最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将这些告诉我们,难道就不怕我们是幻天楼派来试探你们的人吗?”

若他们是那样的人,那他们十几年的忍耐,岂不是要化作流水了。乐子异闻言,又笑了。

好像笑容已经成了他伪装的面具,只要心绪有所起伏,他便借此佯装。他仰头,看着两人:“那你们是吗?”

云心月摇头:“我们不是。”

“我信你们。”

不等他们回应,乐子异下床,搬来琴,信手弹奏:“你们可有想听的曲子?”

楼泊舟只懂驱使蛊虫的曲子,不会别的。

再者,他也不想听对方弹什么琴。

云心月也不清楚这个世界都有什么曲子,便问:“我哼唱一段,你能弹奏吗?”

就当作,对他信任的回应。

乐子异随手拨动琴弦:“小生尽力而为。”许久不唱,出口的调子还有些歪,她找了一阵音准才行。“有光正在找你……有人唤你回去……人间岁岁年年,谁敢说如…"①自然,歌词她改了些许,将“来不及”改成“来得及”,从海底离开寓意了从幻天楼离开,祝愿他们终将看见晴朗好天气。乐子异搁在琴弦上的指尖轻轻颤抖,好一阵才拨动琴弦,将曲子弹奏。在弹奏声里,云心月拉着楼泊舟的手,小心窥探外间。外间乐声四起,更有其他高语,或有人四处闲走,算不得安静。他们牵手走向楼梯处,观察戴着面具的各色人物,等待沙曦和扶风下来。四人对过暗号,重回室内。

看见拨弄琴弦的乐子异,沙曦藏在袖中的匕首往外拔动半寸,思索到底要不要制住对方。

云心月伸手压住她的手腕:“他是帮我们的人,不要伤他。”“帮我们?“沙曦蹙眉,有些不信,低声道,“公主,你莫要被此人花言巧语谁骗了。”

他们入内已是冒险,可再承担不起什么风浪。即便对方是许多年前被掳进来的受害人,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恐怕也早就丧失自我,连人性都湮灭了。

这样的人,要警惕。

“我信他所言。“云心月握着她的手,“你可以盯他,但不能出手伤他。”沙曦勉强答应,只是看乐子异的眼神不太友善。扶风亦然。

两人不约而同戒备他。

乐子异抬眸对上他们的眼神,倒是一副不在意的眼神,换了首曲子慢慢弹奏。

“我们还是这边说话罢。“沙曦向最远处的坐榻指了指,并做出“请"的手势。云心月无奈坐过去。

“你们查到什么了?“她一坐下就开口询问。沙曦语气平稳,所言却令人震惊:“四层倒是没有什么一间间的厢房,只有屏风隔开几个坐榻,那些人也忒不讲究,多的是戴着面具却赤身只穿一双袜的人,男男女女,男女女男,混作一团,不堪入目。”云心心月被那一连串的“男女”弄得脑子都糊涂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好家伙,这地方放在古代都是严打对象。

“才第四层,就已经这么乱了?“她讶然瞪圆眼眸,“那五六七层得是什么样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

沙曦正要说这点:“四层并没有通往五层的楼梯,不知赤橙黄三个地方,到底在何处。”

扶风抱臂:“我甚至怀疑它到底存不存在。”“赤色信物,小生从未见过,但是橙黄二色的信物,倒是见过好几次。“乐子异抱着琴走过来。

由此可知,表面没有路,实际上可说不准。沙曦眼神凌厉,起身跨步向他,拔出匕首搁在他脖子上:“你偷听我们说话?”

云心月……”

根本来不及拦人的她,无奈扶额。

“非也。“乐子异半点儿也不慌,脸上也是笑意盈然,“小生只是过来换琵琶,听得两句,顺道为诸位解疑答惑罢了。”沙曦不信他,逼问:“只是换琵琶,需要蹑手蹑脚走路,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吗?”

甚至,她和扶风都毫无察觉!

逼问之下,乐子异依然从容:“舞伎者,脚步轻盈是必须的事情,否则要如何为贵人跳杯中舞?”

“什么杯中舞!"扶风的眼神也变了,将袖中软剑抽出,指向乐子异修长白皙的脖颈,“郎君、娘子,还是将他杀了,先藏起来再说。”免得留下祸患。

云心月移开撑在额角上的手掌:“沙曦、扶风,不要冲动。他们每日卯时之前便要回去点人头,若是少一人,立马就会被发现。”她伸手,拉开沙曦手腕,看向乐子异:“我知道你生他们的气,可他们职责所在,并不是平白无故怀疑你,你就别做弄他们了。”“这算什么作弄。“乐子异转身,把琴放回架子上,换了琵琶,眉目飞扬,“我说的是真的,我会跳杯中舞。”

他折身拿了三只茶盏,放在地上。

“看好了。”

赤足绷起,晦趾点在茶盏中,将他整个身体撑起来,翩然起舞。云心心月头一回看见有男子可以这么轻盈起舞,像一只落在花瓣上的蝴蝶一样,起舞翩飞之间,都不需要惊扰花瓣。

一舞毕。

乐子异从容落在毯子上,雪白的足被红色绒毛浅浅覆盖,越发胜霜色。她盯着他的足背看。

楼泊舟眉头一拧,横身在前,挡住她的眼神。“你干什么?”

云心心月绕出去,继续盯地上玉足,楼泊舟抿了抿薄唇,抬起手掌,直接盖住她眼睛。

“??”

云心月抠开他的手指:“别闹,你认真看他的脚,骨头有问题。”楼泊舟看了一眼。

乐子异的骨头的确有问题,像是曾被人硬生生掰过又接回去,多次重复一样。

这样从小就脱臼又接驳的骨头,只有练缩骨功的人才会这么干,一般人应当不会才是。

“那又如何?”

“说明这里生存的残酷。“云心月拉不开,干脆转身,仰头看着少年眼眸,“他绝不可能对幻天楼忠心,除非他天生喜欢受虐。”楼泊舟忽地来了一句:“若是你这样对我,我并不觉得残酷,也不会离开你。”

痛感也是有感,总比什么都感受不到强。

这并不能证明对方别无目的。

云心月:“???”

他干什么呀。

怎么老是一本正经说这种吓人的地狱式情话。她踮起脚,伸手捂住少年嘴巴,低声道:“这么多人,你乱说什么呢。”私、私下再说嘛。

楼泊舟蹙眉,拉开她的手腕:“我没乱说,我说得很认真,且都是真话。”云心月脸红闭眼,抿唇,不敢回头看其他人什么神色。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神色。

沙曦和扶风略带几分藏不住的笑意,尽力压住唇角,当无事发生。乐子异则是饶有兴致,瞳孔略有放大,好似看见什么新鲜、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咳。“云心月心里惦记正事儿,硬着头皮转头,看向乐子异,“阁下大概对试探的结果并不如意吧?”

她还是没能让其他人也信任他。

试探?

沙曦和扶风立即肃然,转头盯着乐子异,双眸如箭,蓄势待发。只要对方敢动,他们就会马上扑杀。

乐子异轻笑,敛了敛自己身上实在说不上庄重的轻纱薄衣,行了大周的文人礼,深深躬腰。

直起身时,他身上气质都变了,如同一棵经年古松,虽受风霜侵蚀,雨打风吹,已经折枝脱皮,脊骨却依旧挺直。

“恰恰相反。“他温文一笑,“乐某对此甚是欣慰。小娘子目光独到,有识人之能,更有容人之雅量,明辨清醒的头脑,这位郎君虽寡言却敏锐,虽无广识却能博记,虽悍勇无畏却能听劝阻;再有二位,警惕而行动迅捷,忠心耿耿不为外物所左右,也是难得。“云心月对他回了个西随的文人礼:“不知乐先生,到底在这里是什么身份,可否明言?”

“我不是什么先生。“乐子异笑道,“我表字里的异,也不是异样的异,而是义气的义。我是一名女子,现为幻天楼绿、青、蓝、紫四层伎人的管事。”云心月:“!!”

那她平坦的胸口……

少女眉头轻蹙一下。

“我本在家行六,你们叫我六娘就好。”

乐子异,不,现在该叫乐子义了。

她轻轻拨动琵琶:"你们想找通往红橙黄的路,是吗?”云心月眼睛一亮。

“你可以帮我们?”

乐子义垂眸一笑,三指一滑,铿锵之音顿出。“自然,我们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她抬脚往外走去,“跟我来吧。”沙曦和扶风还是不太放心。

“娘子。”

“郎君。”

云心月:“去看看再说。”

楼泊舟:“听娘子的话。”

“娘子”二字,让云心月都恍惚一瞬。

可形势不容她恍惚,她轻咳一声:“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去看看也无所谓,要是有什么异动,我们跑了,混进客人里就是了。”沙曦和扶风答应得更勉强了。

乐子义轻笑一声,带他们进入一个十分开阔的房子,先让他们换衣。云心月看着手中轻薄、柔滑的宽大袍子,满是疑问看向她:“六娘,这是?”

“你们的装扮一旦脱去黑袍,就太显眼了,赤橙黄三层之内,个个风流恣意,无论男女,皆宽袍松松,琴棋书画诗酒茶有之,浊饮者有之,暗处搂抱爽利快活之人亦有之。”

懂了,明面还是要披一层附庸风雅的皮,暗处都是本性暴露之人。“是以一一”她还根据几人肤色尺寸,又是爬梁又是撬这个床那个桌,翻出贴身长衣长裤,“把这个穿里面,再披袍子罢。”她们攒了许多年,终于有用上的一日了。

乐子义指了指可以换衣的地方:“换好出来,我替你们重新梳发。”等换完衣,梳过比较松散的发,她又从角落层层嵌套的大箱子里翻出几个狐狸面具。

“这是那边的面具,只有半面,不像我们这边,要覆盖全脸。“她分给四人,“戴上罢。”

这面具倒是更方便了。

不过衣衫太轻薄,他们无法带上水粮,只能匆匆在此吃完,再跟随乐子义进入一条窄长的通道。

走到尽头,她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们身上有烙痕,会被认出来,无法随你们进去。”

“好,谢谢你了。“云心月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道谢,“你自己也小心些。”乐子义点头,最后提醒:“若是有人生出疑心,你们就躲进暗处,假装亲热,他们便不会过多在意。”

云心月:“……记、记住了。”

但愿用不上吧。

她礼貌微笑着想。

然而一一

人总是怕什么,老天爷就会让什么出现。

他们这头刚小心翼翼钻出去,顺着暗处往有光的地方慢慢摸索,就一不小心绊到地上一条腿。

“谁!”

黑暗中,有人粗声粗气质问。

“快走。”

云心月用气音催促楼泊舟,拉着他的手赶紧往外跑。“踩了大爷还想跑!”

背后脚步声紧追不舍。

薄光照耀处,柱子林立,屏风格挡,他们像是走进迷宫里一样。“这边。”

她随便挑了一个屏风,绕到背后去。

幸好,屏风后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像从书房切割了一块出来摆放的景。

不太幸运的是,嚷嚷的人似乎在一格格找人,动静闹得很大。耳听脚步声就要往这边来,云心月眼一闭心心一横,将楼泊舟按在书桌上。少年后腰抵在书桌上,神色略有讶异。

“你这是一一”

“别管那么多了。“她挤进他的腿,蹦了一下,把人压在桌子上。楼泊舟练过武,她那点子冲力,绝对无法将他按下去,可少年鬼使神差,顺着力度仰倒桌上,让披散的墨发顺着桌边凌乱蜿蜒。随后,红唇倾覆,轻轻碾压。

哗啦一一

屏风被拉开。

“他大爷的,怎么还不是!”

粗犷男声暴躁将东西归位,骂骂咧咧继续往外翻找,惹来不少怨言。云心月紧张屏气,听骂声离开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舒出一口长气。吓死她了。

她捂着胸口,正想起身,却被少年按着腰压回去。腰侧的腿也往内收紧半分,将她钳住。

“干、干什么?”

她觉得楼泊舟现在的眼神,有点儿危险。

仿佛一一

想要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