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默契配合(1 / 1)

第72章真相,默契配合

山风凝滞。

轻轻摇摆的野花绿冠一点,将承托的露珠灌溉到根上。县令和县丞等人相继“扑通"跪下,大喊冤枉,赵昭明一脸震惊看向七旬老人,眉宇之间尽是不可置信。

“老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们?"他震惊中还带着几分被背刺的心酸苦楚,“赵某扪心自问,在任的这几年,也算恪尽职守,遇事不苟,慎终如始,晨兢夕厉,每恻于怀。"①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来如此诽谤。

“县尉乃县令后来与儒学署主持选拔考来,你之秉性,我们知之甚少,不做评判。”

七旬老人眼神沉静下来,像是被逼入绝路的人,发现仅存的一条生路一样,已有孤注一掷之色。

“可是!县令和县丞,敢拍着胸口说,自己这官,当真是考来的,而不是从旁人手中抢来的吗?!”

他说这话时,目眦尽裂,好似被抢了官的人就是他一般,其音激愤震天。赵昭明一时哑然。

云心月斜眼看县令:“圣子,我想听他说真话。”楼泊舟当即掀起衣摆,半蹲下,抬手掐住对方下巴,抬起来。“说。”

他脸上笑意浅浅,眸子亦是黑亮之色,一派温柔相。可县令却无端觉得后脊骨沁凉,额上生出一片冷汗,顺着发丝滑进头皮。那感觉,就像有一条条小蛇顺着发缝钻进去,嘶嘶吐着信子,随时会咬在头皮上面,让毒素腐蚀他的筋脉。

他张口辩驳:“非也。这老丈……在污蔑下官,下官的敕牒与告身,早在上任时已经验明,且还有铜质鱼符在,怎可冒名顶替。”敕牒,简单来说就是官员委任状,而告身则是官员的身份证,不仅要写这人的身材、面貌特征,往上三代人的身份都会写清楚。然而一一

楼泊舟逼视:“你在撒谎。”

他脸上的肌肉走向,分明不对。

“下官不敢。”

“你就是在说谎!"老人家一朝将深藏的秘密撕开一个口子,装载心里沉重的东西,便忍不住顺着这个口子往外哗哗流出。据他说,县令他们本来就是盘踞鬼头寨的土匪,只是当时的县令好心,念在他们是从高阳流亡而来的平民,不曾杀人,便给了他们改过的机会。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土匪一开始是当真想要改过自新,只不过架不住他们是外来客,什么基础也没有,要重新打拼实在太难。

他们从前似乎还有些家底,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一朝家族衰败,遭了难,这才背井离乡。

当时县令看他们还略懂文墨,就让他们留在府衙办事,让他们当书吏做捕手。这种走后门的行为,背后被人议论几句,总是免不了的。但他们自认为自己昔年可是风光无限的贵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差距,渐渐就开始在心中积怨。

直到一一

有一回,竟有人将他和当时的县令弄混。

这让土匪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取而代之!

土匪这条毒蛇,不仅把当时的县令吞下,还披上县令的皮,利用一次外出勘察河道的机会,把对方推入湍急河道,伪装成自己失足落水。他们身形容貌是相似,但还没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为了让夺权更顺利,他便操纵了一场大火,用年关将至为借口,把整个县衙的人聚在一起,但凡不顺从他的,便全烧了。

其他人虽然见过县令,但是并不多见,又有几个合谋在旁边混淆视野,倒还真的让他蒙混过关。

“此事,六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对不会有错。”七旬老人气得手直发抖。

云心月伸手托住他的手肘,以免他气愤之下软倒。“公主,让我们来就好。”

沙曦派副将去把人搀稳扶好,不要劳动公主。六子哑声开口:“没错,他放火的时候,我就在对面暗巷站着。我这人吧,一生懦弱,当时也没敢揭穿。”

云心月还是有疑问:“你既然也是衙门的人,他为什么独独放过你?”六子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怔愣一阵才摇头:“不清楚。”“那你当日,为什么不在县衙?”

“我那段时间因为帮漆园采漆染了红癣,浑身肿胀,又因捕贼之事,伤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和瞎子也没什么区别,便告了病假。”“再见到县令,你就没说什么?”

“我……“六子嗫嚅,“我这人认人有些难,以为他是真的县令。”懂了,他靠脸盲躲过一劫。

“既然知情者几乎都丧生火海,你们又是为什么笃定县令被换了?”这时,跪下的人抬起戴着木头面具的脸:“因为,我回来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口听到他承认,云心月还是心里一突。“他们几个,都是我从火场里面救回来的。”她抿了抿唇:“来人,揭开…他们的面具看看。”侍卫向前几步,将他们的面具摘下。

底下皮肤果然全是扭曲伤疤,不仅脸上有,还有前胸后背,有一个甚至烧得半条小腿成了干柴模样。

只看一眼,云心月就受不了,移开眼转向县令。不,该叫他纵火贼才是。

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纵火贼张口。

“现在虽然是初冬时节,但是县令的亲人朋友要是听说了这件事情,恐怕也不会拒绝有人助他们风雪兼程,“她从不知道,自己说话还能这么冷淡,“来无风镇为其做主。你说对吗?”

她在发现车辙印后,就让扶风查过告身,县令三代虽非达官显贵,但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纵火贼想杀光,也没这个本事。估计只能装作对方的幕僚之类的身份,隔几年回一次,送送礼而已。从官本就要远离家乡,就南陵这弯弯绕绕,曲折难行的山路,几年见不到一面实在太正常了。

对方赶来固然能拖一段日子,可他最终能不能死得干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倒不如趁楼泊舟在,判他死个干干净净。

“公主既然已经说出'为其做主',而不是′为你做主,想必是已经有了定论。“纵火贼一改软弱卑微,眸中露出几分恶毒,“为何?”他不甘心!!

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要在他临近升迁的时机,将他打回原形!他这句话无疑是承认。

楼泊舟已不用逼他说话,便将人下巴松开,起身。正想伸手拉云心月,想起自己碰过什么,又蹙眉收回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

一旁的赵昭明像是受了什么沉重打击,脸都白了几分,踉跄后退几步,被古三郎撑住后背。

“昭明?”

“我没事……

他只是,需要缓缓。

云心月看着他根本没有悔,只有恨的眼睛,犯了劣性:“想知道?那不如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无风镇诸位的蹊跷好了。”她转眸看向无风镇一等人。

“你们想知道吗?”

七旬老人苦笑:“公主聪慧,愿听其祥。”“老人家,在说之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云心月心中有点儿猜测,但还是想亲耳听他们说。

“公主问便是。”

“无风镇五百多户人家,都愿意为上任县令鸣冤吗?”“是。"七旬老人眼珠稍有浑浊,眼神却很清明坚定,“县令是我们的恩人。无风镇地处边城,本就多事发,我们无风镇紧挨裂谷,地处偏僻,本是山城最贫瘠的镇子,是县令十三年扶持,才把路通了,让我们的孩子读书学礼,有机会走出去。”

杂毛羽人自嘲一笑:“公主和圣子是贵人,大抵并不清楚,能走出无风镇这片小地方,读点书,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寡言的六子也忍不住为此说一句:“县令是好人。”上任县令本人并无说话。

云心月垂眸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看向无风镇其他人:“能得父老乡亲全体爱戴,我相信他为政十三年,肯定做了不少好事。”她顿了顿,掠过这群人紧张的神色,有些生硬地转了话头,开始说自己是怎么发现他们都参与了此事。

“事情源自昨夜,我们从县衙回官驿,经过一个干涸的坑,却陷了进去,得抬着马车才能过。这让我想起无风镇和山塘镇交界处的几道车辙印。”赵昭明眼眸一动:“道上新旧不一的两条车辙印?”楼泊舟抬眸看过去,下睑微敛。

“没错。“云心月轻轻点头,“其实,我一开始误会了,以为车辙印深,是运送木头,只要顺着深的印子追去,就能找到木头所在。虽然当时不知道木头要来干什么,但还是一路追到了鬼头寨。”

赵昭明嘴唇张开,准备说话,楼泊舟就抢先了:“不过,鬼头寨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温泉池子。反倒是一路向裂谷的方向去,会越走越冷。”纵火贼蹙眉:“那又如何?鬼头寨那片地方,本就是出了名的冰火两重天,一边极热,一边极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无风镇秋日干燥,一直没有下过雨,唯一一场雨夹雪,就在我们车驾离开当日。“云心月没回答他,回忆起当时情景,“两国联姻,嫁妆豪重,车辙印也才那么深一点儿。就算粮草堆得再多,旱天行路,也绝不可能有那么深的车辙印。”

赵昭明恍然大悟,欲要开口,又被楼泊舟不紧不慢抢了先:“是故,两道车辙印几乎一样深的解释,只有一种一-那就是车上装载的东西,不仅有、或者说不是粮草,而是带水的东西。”

水在运送过程中,落在地上,泥土变软,车辆前后反复碾压,所以车辙印就显得格外深。

等到丑时和寅时的大风刮过,道路风干,便留下痕迹没消除。云心月:“我一开始想不通,为什么车辙印会通往鬼头寨,知道车上有水之后,我就懂了。”

楼泊舟接话:“因为那不是水,而是冰。”云心月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管,没想到对一切都很了然于心嘛。“你们圣子说得不错。“云心月道,“因为唯一有冰的地方,就在鬼头寨。”扶风也懂了:“所以,公主昨夜在路上就叫我们去鬼头寨找冰洞,用麻袋装冰,避开无风镇的人运回来,还做什么实验,是这个用意!”他真是驽钝了。

听到“麻袋装冰"四个字,无风镇镇民就知道,公主的确什么都猜中了。七旬老人叹息一声:“仅是一次车轮陷落,公主就能抽丝剥茧,实在令我等无地自容。”

云心月摇头。

她哪里就有那么聪明,还不是先前大家一起找的线索多,忽然冒出来一根线,就串起来了。

“不知公主可否告知,为什么凭这些,就断定我们都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