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六个人(1 / 1)

李真真离开大殿后,一个锦衣打扇的年轻人走进大殿。一进殿,便坐下,拿起案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长相竟与沈确有七分相似。

绮烟真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在软榻上坐下,身后小侍当即将软枕垫在她腰后:“事情不会干,成天的给我惹事,今天又是谁惹到了你?”

沈臣余怒未消,压下心火:“姑姑你是不知道,那几个真笨丫墨,把母亲临终送给我的玉佩打了!若不是地上铺了一寸厚的羊绒,这玉佩定然就碎了!真是杀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提及沈臣的母亲,绮烟真人怔忡了片刻。

"那也不必将人活蒸。"

片刻,绮烟真人冷冷道:“有气要撒在有用的地方,活蒸下人,你当这名声传出去好听?”"我又不是修士,凡人一生不过百余年,爽快了便好,名声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沈臣摸着脖子上用红绳牢牢系住的玉佩,毫不在乎:"何况我不是还有姑姑吗。"

绮烟真人拿起烟斗:“如今杀伐渐浓,世事难料,谁又真正做得了主。那崔实初当年不也是力挺沈确?到头来还不足被沈确举家尽居。即便足我,明日说不定也没了,又怎能护你一世。”

沈臣:“姑姑什么时候去了,我便随着姑姑去。”

“……胡言乱语。”绮烟真人面色微沉。

见她真的要生气了,沈臣赶紧调转话题:“刚才我进来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软轿上被抬着出去了,明渊一直跟在她身后想与她搭话,她倒还爱搭不理的,不知是谁个世家的小姐?”明渊便是大祭司的名字。

"什么世家小姐,她只是一个打渔的村妇。"

绮烟真人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但沈确看中此女,要将她聘做夫人。”“她背后没有靠山,倒是一枚可用的棋子,或能助我们诛杀沈确。”

沈臣挑眉:“未来的岛主夫人,凭什么愿意与我们合作?”

“她自然不愿,但她全身脏腑尽碎,全无患岛最好的医修尽在我流云宫,何况明渊作日还给她下了焚骨之毒,没有解药,每两个时辰便会发作,痛不欲生……她便是不愿又能如何?”反正翁珍珍最后都是要死的。

这渔女不知怎么得罪了玄城宗,昨日玄城宗的长老就飞鸽传书,托她将翁珍珍格杀。玄城宗善用蛊虫,庙小手段毒,她也不好得罪。但是就这么轻易死去,未免也太便宜了翁珍珍和沈确。

沈确这等弑母弑父的禽兽,就该一辈子在地狱里活着,也配对人一见钟情?他既想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她就让沈确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女人,在自己面前生不如死好了。绮烟真人微微笑起来。

她敲了敲烟灰,立即有下人跪地捧手去接。

她轻描淡写道:“这个翁珍珍还算识时务……就是骨头太硬,倒有些不好拿捏。”"这有何难,姑姑将来是要站在万人之上的人,何须为此等小事烦心。"

沈臣笑道:"这些腌膦事,便让侄儿为姑姑分忧吧。"

入夜,李真真躺在床上,睁开眼睛。

窗外传来嘈杂之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泼水,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是什么泼水节吧。李真真点了点主系统OA面板,竟然才晚上7点。她又倒头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热醒的。

整个房间犹如蒸笼 般,滚滚黑烟潮水般从窗户缝隙中冒出。火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木板已经开始剥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呼吸一口和小刀拉嗓子似的。李真真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她五脏六腑倒是不大痛了。但她腹部忽然很痛。

像是吃坏了肚子,又比吃坏了肚子疼得更加猛烈。难道是阑尾炎犯了。光线被黑烟遮挡,视线昏暗无比。

李真真捂着肚子推门而出,发现火势比她想象得大了很多。

半个流云宫都沉在一片火海之中,火星如同流星四溅开来,宫殿里千金一尺的家具、布幔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残骸在火光中摇曳。大殿里的宫人尖叫着四散逃开,李真真扶着墙虚弱地往外走,一路上竟没有一个人拦她。

李真真一直畅通无阻地走到中殿。绮烟真人正在中殿与一众修士对峙。对面七八个修士均神情痛苦地持剑而立。

绮烟真人则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玄城宗长老委托的格杀令,我已经接下,人我也抓了,你们玄城宗如今却背信弃义,放火烧我流云宫,究竟是何居心?。”

对面的修士:“…”

他们也不想烧啊!

但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啊!!!

几个修士神情扭曲地想要解释,嘴却被符咒封着,吐不出一个字。绮烟真人站在熊熊烈火前,忽而一笑。

她本就生的妩媚,这一笑更是媚眼如丝:“玄城宗向来以正道自居,今日却行此卑鄙之事……不过如此也好,你们既胆敢犯我流云官,便以你们身上的蛊虫来还吧!”话音未落,一道长绫从她袖中倏忽而出,如灵蛇出洞,带着凌厉之声,直取众人。

几个修士:"...…"

和他们没有关系啊!!!

你不要过来啊!!!

他们无法言说真相,条件反射地举手格挡。

绮烟真人身后的修士,见一群纵火犯竟然还敢反抗,一时出离了愤怒。纷纷举着武器加入战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李真真躲在中殿的盘凤柱后,冷汗涔涔地扶着肚子,正想悄悄溜遁。忽见一队巡逻侍卫迎面而来。李真真心中一紧。

正巧一阵夜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她借着这瞬间的掩护,悄然移步,迅速缩身于身后树丛之中。

然后她就被绊了一下。

李真真万万没想到树从里竟还有一个人。

她借着远处宫殿冲天的火光,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死鱼眼。

……不是,这不就是上次她去砸鬼主祭祀场子时,那个被她剥了衣服的可怜死侍吗?她很想问一句,大哥,你也来蹲坑啊?今天是怎么了,老熟人都来流云宫扎堆了吗?死侍也看到了李珍珍。

他眼里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似乎很不想和她说话。

李真真和他一人蹲在树丛的一侧,两只手塞进袖筒里道:“你来流云宫做什么?”沈确把李真真在祭祀典礼上屠杀的事,压得很彻底,该料理的都料理了,该封的嘴也都封了。

除了个别心腹,并无其他人知道。

是以这个低阶死侍,既没有认出李真真,也不知道她就是上次大闹鬼主祭祀的人。渺疾宫的宗室坟陵,陪葬品众多。

一年里,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贼,家里穷得吃不上饭了,便铤而走险冒死进渺疾宫偷盗。

刚好李真真那天是往殉葬坑的方向走。年轻死侍下意识以为,李真真也是来盗斗的。

他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敢偷完渺疾宫,又偷流云宫的行为感到震撼。但他长着一双死鱼眼,再震撼也看不出来。李真真只看到他神情冷酷道:“找人。”

李真真:“找谁?”

死侍:“岛主夫人。”

李真真:“……”

李真真摸了摸鼻子:"其实我刚刚就是从岛主夫人那边过来。"死侍终于正眼看她:“哪边。”李真真指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西南角。”死侍沉思片刻,轻手轻脚地起身,就想离开。李真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死侍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一把拎住了李真真的领子。

“我不信你。”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和我一起走。”李真真:“……”

被人这么拎了一路,李真真愈发腹痛如绞。

两人在路上看到了八个巨大的蒸笼,就摆在宫道两侧,每个蒸笼都有三层。每一层都紧紧扣着锁。

蒸只鸡还要蒸两个小时,如今才过去多久。这几个蒸笼底下的炉火将熄未熄,还隐隐有火苗跳动。死侍顺着李真真的目光看过去,随即鼻子动了动:“蒸全羊?”李真真:"……你是真饿了。"西南角距离中殿并不远,两人很快走到。死侍将李真真向前一推:“带路。”

李真真:“….…”

她能带什么路,路带她差不多。

但她很快发现,西南角这边,或许才是流云宫真正的中心所在。

这里的苗圃和丛林修剪得格外整齐,屋瓦也比其地方精致许多。

李真真左看看右看看,一边规划着逃离路线,一边随手指着最远处一间宫殿道:“就是那里。”

死侍低头看着她:“你若是再骗我,或是再跑了——”

李真真举起手,直接发誓:“我若是再骗你或是不等你,我就这辈子永远嫁不出去,生不了孩子,干不了家务,伺候不了公婆,既不能日日为丈夫洗衣做饭,死后也无法进夫家的祖坟。”死侍觉得她这个誓言太毒了,简直是把女子的一生都赔了进去,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既然敢发此毒誓,想必也不会再逃跑。

死侍这次并未再拎着她,而是独自跃上宫殿屋檐,身影瞬间融入夜色之中。李真真忍着阑尾炎,微笑着目送他远去,还朝他挥了挥手。待人影彻底消失,她立刻拔腿就跑。

她一面按着腹部,一面找了一个黑灯瞎火的宫殿。殿内地形比外面复杂,先潜入殿中,再伺机溜走,胜算更大。然而,还没等她实施计划,便听到方才灯火通明的宫殿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个黑衣人破屋顶而出,身后紧跟着一位身着殷红团花锦玉薄衫、浑身湿漉漉的美男。

美男手持长剑,气势汹汹,远远看见李真真一只脚搭在窗户上,顿时愣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翁珍珍,又是你!我不就灌了你几瓶辣椒水吗?你就如此急于报复?白天在大殿上羞辱我就算了,现在竟还让你不知哪里跳出来来的野男人在我沐浴时偷袭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李真真:"….…"不,我不是,我没有。

大祭司明渊被李真真气得头昏,竟直接越过死侍,挥剑朝李真真攻来。

他剑光如电,凌厉异常,逼得李真真四下逃窜。李真真阑尾又割不掉,跑又跑不快。两人你追我赶,绕着此间宫殿转了一大圈。不知不觉间,又回到方才大祭司沐浴出来的屋子。

情急之下,李真真一路攀上屋顶,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回头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我这辈子就永远嫁不出去——”

死侍算是明白了,跟在两人身后幽幽道:“你方才也是这么和我发誓的。”

明渊:“……翁!珍!珍!”

死侍觉得“翁珍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明渊原本还想将李真真束手就擒,如今却被气得头痛欲裂,招招皆是致命死招。两人在屋顶上疾驰,李真真还想解释几句,不料脚下忽然一绊,正踩在方才他们破屋顶而出的洞中。

“哗啦——”

李真真从明渊的浴池里钻出一颗头,回头一看明渊已经追到眼前,立刻狗刨式地向岸边划去。

"到这儿了你还想跑?"

明渊气极反笑,连形象都顾不得了,直接跃入池中,想去抓李真真的脚。他身上那件轻薄里衣,本是草草披上,在方才的追逐中早已散开。如今在水中划动几下后,更是衣衫半解,玉肩微露。李真真水性不佳,没游几下就被明渊抓住了脚。她立刻激烈地扑腾挣扎起来。就在这时,浴池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玄城宗不过小门小派,用蛊很强,但是实战很弱。

绮烟真人不过战了两三个回合,便将几个玄城宗的修士斩杀,又剖其腹挖出蛊虫交给沈臣。就在她欲处理后续事宜时,宫殿西南角忽然传来几声巨响。她也顾不得手中的蛊虫,匆匆带着一众亲信和修士赶来此处。就见玉石为砌、琉璃为盏的温泉水池中,明渊衣衫已滑落至手肘。而翁珍珍也衣衫半解,发丝凌乱、面色潮红。而前者,还用手握着后者的脚。

若不是他们及时出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惑乱宫闱的事。

她身后众多修士纷纷避开视线,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扫这香艳的一幕。

心中暗自感叹,这年头的年轻人果真干柴烈火,连平素不近女色的大祭司都如此火热,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绮烟目光在李真真和明渊之间来回扫视。

她感觉自己脑子要长出来了,一时忍不住道:“枉我白日还以为翁珍珍是在羞辱你……没想到你是真好这一口。”

李真真:“……”

明渊:“……”

众人:"……"

不是,到底哪一口。

李真真按了按鼻梁,正想着如今这个情形,她又该如何溜走。忽然看到了什么,悚然睁大眼。

片刻又揉了揉自己的眼。

乌压压的人头之后。

她竟然看见太清仙尊站在几点浮动的火星中,长发半披,黑鸦鸦从颈侧落下。他的双手收拢在雪白的、云絮一般的宽大袍袖里。正没有表情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