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道歉
当然,故事的结尾还是,舒洽拿粉底液给任樾的脖子后面的痕迹遮住了。舒洽没有下楼。
今天大年初一,来谢家的访客络绎不绝,去年舒洽已经见识到了这恐怖场景,回了闵周消息之后就让任樾下楼去端粥进房间。任樾和舒洽就在卧室里面解决午餐兼早餐。“金悦华庭那里堆了一些礼品,你要看看吗?”任樾看了一眼手机问着抬头问着舒洽。
“什么礼品?等会再说。”
“好。”
舒洽忙着回微信,
任樾重回置顶位置,但只是在十二点准时发了一句,“乖乖,新年快乐”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舒少帘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舒治转账,舒治手下之后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舒少帘见她这么晚才回消息,连忙发了一条语音。“小乖,你现在才起来啊?”
“早起来了。”
舒洽糊弄着妈妈。
舒少帘只发了一个死亡微笑。
舒洽不敢回消息了,怕又被舒少帘唠叨。
她忙着收红包和发红包,一时半会倒没空理会任樾,只是让任樾将碗带下去,等忙完之后才看见银行卡短信。
任樾给她转了1314000。
在十二点的时候。
舒洽顿了顿,她看着那条短信,久久没有翻动。任樾回来舒洽还没回神。
“怎么了?”
任樾坐在舒洽身边。
舒治猛地转身,质问任樾,“你哪来的钱?别不是去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任樾好笑,捧着舒洽的脸亲了亲,“乖乖这么想我啊?公司年末分红来的钱,放心,绝对合法正规。”
“哦。”
舒洽想到什么掐了一把任樾,“那你去年的呢?”“借人了。"任樾云淡风轻。
“借给谁了?”
“唔,谢泽栖的朋友,算我借给谢泽栖了吧。”舒洽哑然,“这就是你知道谢泽栖生病了的原因?”“不全是,还有股份的问题。”
任樾望向舒治,“乖乖会怪我吗?”
舒洽觉得有些头疼,她不太想和谢泽栖有什么牵扯。“没,只是,嗯,觉得有点烦躁。”
舒治思索怎么开口,任樾却耐心说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不该不和你商量的,没有下次了。”
舒洽捏捏他的手,“不是。对了,谢泽栖这个病真的治不好吗?”任樾没言语。
“好的,我知道了。”
舒洽扭头看手机,抿唇,情绪没多好,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想到刚才任樾说的话,舒治拍拍任樾的肩膀,全然放心的语气。“你既然决定了,就肯定有你的想法,我相信你,我们不谈这件事情了好不好?”
任樾在金钱观念上比她靠谱多了。
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大事不妙盯着任樾。“谢泽栖会还钱的吧?”
任樾闷笑,点了一下头。
“哦,那就好,还钱记得打我卡上。”
“好。”
大大大
任樾和舒洽在谢家待了五天。
这五天,舒治过得很自在。
要走之前,闵周找上舒洽。
她在二楼走廊站着打电话的模样,舒洽不可能做到目不斜视,到底还是多看了她两眼。
结果,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对视,下一秒,闵周就对着电话那头冷淡说着“下次再说,这边有要紧事。"随后侧身对着舒治微笑。闵周穿的比较休闲,头发松松散散扎着,不像是往常的那般凌厉,反而多了温和。
来谢家这么久,舒洽和她没说超过五句话。闵周喊住舒治的时候,舒治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舒。”
舒洽回头,闵周稍稍扬了扬下巴。
“我和你聊会天可以吗?”
舒治犹豫半天,闵周一直这段时间默默看着她,终了,她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嗯,妈,您说吧。”
闵周和舒洽来到二楼的书房位置,两人随意拉开两把椅子坐下。书房很大,里面的书摆放整整齐齐,有翻阅的痕迹。舒治随手拿了一本《西西弗神话》翻了几页,上面竞然还有笔记。字迹很眼熟,写的字很小,在行间距中夹着。是任樾的字……
如果是高中看见了,舒洽不认识,但是大学见了那么多,和那封信的字一模一样。
“这个书房的书小樾都看过的。”
注意到舒洽拿起书来看,闵周轻笑起来,她很骄傲,“都看完了。”舒治随意翻看着,整本书都是荒谬,翻几页就是荒谬,任樾还很有闲心圈起来。
她不懂闵周要和她聊天聊些什么,但为了不冷场,只好附和,“那确实蛮厉害的。”
“小舒,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好像一直带着偏见来看待你。”闵周呼气,面对舒洽难得紧张。
这不是她第一次低头,只是对着舒治低头,好像在打她过去的脸,整个人热辣辣的。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说得出口。
闵周说罢,书房静悄悄的,安静得只有她和舒洽的呼吸声。舒洽闻言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
“不错,人就是他本身的目的,也是他唯一的目的。人若是想成为什么,那也是在这种生活中。*”
下面任樾的批注是一一
“我又有什么目的呢?我连自己渴望的可求的也不敢去拥有。我不想成为什么,得要成为的话,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幸福太远了,成为也太远了。但我却想拥有什么,在这个过程,只需要耐心蛰伏,再上前寻找机会趁机上位,唯一缺点只是需要忍受漫漫孤独和无尽嫉妒。”任樾想要拥有什么呢?
为什么要忍受嫉妒和孤独?
舒洽的目光挪到闵周身上。
任樾是半路被找到的孩子,是在渴望父母的爱吗?“小舒,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闵周咽了咽口水,舒治这才开口,她深深注视着闵周,任樾的生身母亲。也是她读书的时候就认识的阿姨。
从见面的第一刻,就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被闵周挑剔地打量。闵周从来没有对她满意过。
无论是作为谢泽栖的女朋友还是任樾的女朋友,现在她是她的儿媳,她其实还是不满意的。
为什么要和她道歉?
为什么要她原谅?
“妈,不用和我道歉的,我无所谓,这个道歉应该和任樾说。”闵周抬头,舒治只是扯了扯唇,勉强挂着一丝笑,在闵周说第一句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任樾。
“我想这个道歉,任樾比我更需要。”
“他…他说他不在乎,他说让我和你说。”闵周迟钝半秒,她意识到舒洽说了什么后惊讶。闵周确实先去找的任樾,而且也是在这个书房。任樾连坐都不愿意坐,只是双手插兜站着,眉梢挑起带着一丝烦躁。“有什么事?”
闵周瞧见任樾的脸,尤其是那双和她如出一撤的单眼皮,看向她的时候满是凉薄。
这一眼,才迫切让闵周开口。
“小樾,妈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知道谢泽栖生病的事情了?”
任樾掀眼皮,没有幸灾乐祸,陈述事实,“你们早点发现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局面。”
闵周愣住。
是,谢泽栖生病的事情她是现在才知道,但是她也不是为了谢泽栖的事情来和任樾道歉。
她伤心看向任樾,“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我不是因为小泽而来道歉的。”“唔,您第一次见到我,我那次抽烟的时候,你也猜测我是烟鬼,这个司能太难听,换个文雅的说法,自甘堕落?不良嗜好?不是吗?”任樾直白指出,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半分生气恼怒的情绪,就像是今天天气是晴天一般日常,但对于闵周来堪称恶劣。他和闵周对视,闵周眼中的震惊更像是震惊任樾居然这么记仇,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她都已经忘了。
“这么多年来,我在您的心里没有多好,我亦然。"任樾神色淡淡,他启唇,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不需要和我道歉,因为我不想和你道歉。”他确实有怨言,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任樾现在不想把自己困在过去。
闵周错愕夹着几丝茫然和无措看向任樾。
任樾比闵周高出许多,灯光照着,书房很明亮,任樾上前靠近闵周,居高临下看着她,垂眸淡漠波澜不惊。
“不要和我道歉,我不在乎。如果您真的想要诚心诚意道歉的话,找错对象了。应该去和舒洽道歉,她比我更需要你的道歉。”此刻任樾说的话颠覆她印象里的那个任樾。任樾无论如何叛逆,都起码会维持在她面前的体面礼貌。闵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的耳边回响着闵外公的话一一“乖囡,你不要带着自己的想法去看待任樾这孩子,他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千万不要让这孩子和你离心。”
那是第一次闵周和任樾相见后,闵周找上闵老爷子开始抱怨控诉。她嫌弃任樾抽烟,但是又骄傲自得介绍。
她知道闵老爷子看过资料了,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孩子成绩很好的,从小到大都是前几名,比小泽厉害多了,不对,小泽都赶不上。”
闵老爷子正在煮茶,茶香四溢,沸腾声炸开。他缓慢开口,“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这孩子优秀,但是品行不是很好,希望可以颁正回来吧。先把他家里那些事情解决好吧,毕竞养了他十几年呢。”闵周阖眼揉了揉眉心,带着疲惫。
“不知道教这孩子要费多少精力。”
闵老爷子闻言动作缓了缓,“乖囡,你不要带着自己的想法去看待任樾这孩子,他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千万不要让这孩子和你离心。”任樾的资料上的性格,还有干的事情,就不像是闵周可以随意“颁正"回来的。
“怎么会呢?小泽不也是被我养的很好?我有信心。”茶好了,闵周轻啜一口得意。
“爸,茶挺香的。”
但是她忘了,谢泽栖是被谢闵两家一起带大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几年前的回旋镖扎中自己,闵周愣在原地如遭雷劈。闵周苦笑,望向舒治,“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舒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张了张口,但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叹气,“妈,现在这样不好吗?最好的结局就是现在不是吗?”闵周被噎住。
“不是的,我…小樾当初和你结婚,完全没告诉家里人,买房子的钱也是去借的,他要去入股什么的,我们后来要给他钱,他也不要……舒治凝眸看向闵周,闵周竟然带着罕见的手足无措,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弥补。
“其实,那次去金悦华庭,小樾说他之前的事情的时候,我已经很心疼了,我后面,我就想,我真的要好好弥补我的这个孩子。”似乎察觉到舒洽愿意倾听,闵周像是一股脑倾泻出来。她有点语无伦次。
“妈,您和我说没用的,我不是任樾,我不可能替任樾原谅你的。”舒治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她掐了掐自己指尖,让自己勉强镇定沉声说道。“我其实也不需要您的道歉,我不是不在乎,我是不接受。嗯,如果没有任樾的话,您还会与和我道歉吗?”
舒洽对上闵周的眼睛。
好奇怪,以前学生时代看闵周的眼睛,总觉得冷冰冰的,没有温情,但现在,她的眼角也有细纹,随着时间流逝,眼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舒洽缓缓开囗。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不要再强求了。”她放下手中的书,转身离开。
舒治出门后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任械。
任樾半靠在门框,身姿修长挺拔,眼眸被落在阴影处遮住,看不清楚神色。她被吓一跳。
门没被完全拉上,有缝隙。
站在任樾的角度,不管是听还是看,全然一清二楚。“你都听到多少了?不会觉得我说的过分吧?”舒治卸下严肃的面具,对上任樾的眼眸,小声问道。“都听见了。”
任樾心里软成一片,揉了揉舒洽的小脸,轻碰她的唇,声音像是在夸奖。“说的很棒。”
舒洽拂开他的手,“你没洗手。”
“对不起。”
任樾认真道歉。
“原谅你了。”
舒洽捏了捏他的手心。
“谢谢乖乖。”
“小樾。”
闵周出门瞧见他和舒洽在玩闹,她喊了一声任樾,任樾点头回应,面上神情收敛几分。
闵周掀唇想说什么,嗫嚅几声,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们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和你爸送送你们。”
“知道了。”
任樾注视着闵周离开,唇角弯下来。
两个人沉默起来,舒治想去外面放松放松,牵着任樾走在路上。两旁的树哗哗作响,舒洽还踩了几片枯树叶。舒洽让任樾低头,将他的唇拉上去,强行翘起来,“你别难过啦,我没有原谅她哦。”
我和你站在这一边的。
任樾正在拉下她的手,闻言这次笑起来,将她的手握住,“嗯。”两个人慢慢走着,有时候舒洽心情不好,任樾就会带着她去散步。走在一个木质椅子前,任樾拿出纸巾擦拭着椅子,让舒治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
舒洽坐在正在晃腿,任樾却突然开口。
“其实,我不在乎闵女士的道歉是因为我在我养母那里得到很多爱,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其实,我一直是把我养母当妈妈的,把闵女士当养母的。”两者关系对调下来不合理的地方都合理了。舒洽想了想,“很奇妙的想法。”
任樾注视着舒治,见到她一本正经的肯定,修然笑起来,“是吗?”“对啊,蛮合理的,对了,采访,第一次得知自己是真假少爷中的真少爷是什么感受?”
舒治单拳握起举到任樾嘴前,像是记着采访,这一个熟悉的环节,让任樾想到了很早之前读书的时候舒洽就经常假扮记者询问他对菜品的看法。任樾俯身低头咬了了一下舒记者的“话筒。”很轻的力道,还舔了一口。
“不可以袭击记者,请好好回答采访。”
任樾给舒洽擦手,垂眸看向舒洽的指节,“没什么多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养母有救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舒治却反驳,“不信。”舒洽和任樾对视,任樾败下阵来。
“好吧,我确实,嗯,第一时间是有点惊喜的,就是我突然变成有钱人喜悦。但是后面我不是抽烟嘛,被闵女士闻到了,她皱眉带着嫌弃,虽然没说,但我也不想多解释……反正双方都没有很好的印象。”任樾不欲多提,只是匆匆盖过。
“当时为什么要抽烟啊?因为烦心谢阿姨的事情吗?抽了很多吗?你是不是没时间去洗啊?”
舒洽知道任樾有洁癖,身上有烟味没去洗澡解决,应该是没时间。舒洽不由紧握任樾的手,低声说道。
“辛苦你了,木头。”
任樾愣住,他看向舒治,舒治的眼里有心疼和怜惜,显然是在真的安慰。他愕然开口,竞然意外带着哭腔和脆弱。
“乖乖,你怎么会这么说?”
舒治理所当然,“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抽烟啊,就真算你有烟瘾,但怎么可能去见养母这件事情不慎重?”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品性不端的人?连体面都做不到?”任樾低声问道。
“那个时候谢阿姨都快死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保持体面。好莫名其妙,体面很值钱吗?你是人,又不是机器。
舒治奇怪看着任樾,想到什么,心里更疼了,上前拍了拍任樾的背,也顺便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更加狼狈。你很厉害啊,木头。”“可是,可是……
可是闵周也不问为什么他要抽烟,也不关心他为什么要抽烟。任樾一直觉得自己不在乎这些事情,但事实是在,这些事情就像是一根小刺扎进肉里,看似不疼,但却没拔掉,还是会给他轻微的疼痛。他在乎的。
“木头,不是你的错。你做到那一步已经打败很多人了。”她想了想,“不要什么都怪自己。”
任樾泪眼婆娑望向舒洽。
“舒治,你为什么”
他不敢喊乖乖了,他感觉自己要被酸楚浸湿了。舒治却上前亲了亲他的眼睛,没有去舔他的眼泪,而是用指腹擦了擦,然后浅浅尝了一口。
“好咸。”
她整个人都皱起来。
任樾被她这个举动逗笑,他抽抽鼻子,“眼泪不都是咸的吗?”舒洽拿着纸巾擦拭,还将他的嘴角也擦了擦,“对啊,眼泪是咸的,所以木头别哭了,流进嘴里多难受啊。”
哭过的人都知道,眼泪哭着哭着会流进嘴里的。其实眼泪不苦不涩,反而是咸的。
任樾再一次愣住,舒治上前圈住任樾的脖颈,她靠近任樾,温度两个人传递,在寒风中反而更加温暖。
“你不许再哭了。”
“这么霸道啊?为什么?”
任樾声音带着嘶哑。
他好笑发问。
“没有为什么,不想你哭。”
舒洽直白说完,任樾安静一秒,然后将舒治换个姿势,以便更好抱着舒洽,这个姿势,舒洽在他的怀中被他抱得紧紧的,像是巨龙在守护珍宝。“好,那我不哭了。”
“哦,你在《西西弗神话》里的那个批注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拥有什么?”舒洽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什么?”
“成为什么,拥有什么,还有幸福……
舒治蹙眉,对上任樾松怔的目光,那段话很长,任樾肯定也没有记忆了,她打算放弃的时候,任樾却突然低声说道。“我不想成为什么,得要成为的话,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幸福太远了,成为也太远了。但我却想拥有什么,在这个过程,只需要耐心蛰伏,再上前寻找机会趁机上位,唯一缺点只是需要忍受漫漫孤独和无尽嫉妒。”他说出后,舒治点头,抓着他的胳膊,眼睛亮亮的,“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任樾很早之前的,那段时间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我想要的?我都有了。”
“哦哦哦,已经得到了?但我感觉不对啊。”舒治思索着,父母的爱吗?按照任樾的那套理论,好像也确实得到了。她还是疑惑,任樾却肯定道。
“对的,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