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
程楠最近遇到个麻烦。
准确来说是她男朋友遇到了麻烦。
她男朋友是之前跟同事们出去喝酒时认识的,个儿高模样好,身上总是香香的。第一次见面时她踩空了楼梯,他顺手就把她揽进怀里。少女怀春,恰逢被那谈了几天就分手的人伤透心,她一抬头,望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就陷入爱河了。
他们谈了两三个月,男朋友温柔风趣,擅长说情话,每天都把她哄得开心快乐,在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时,男朋友突然说他遇到麻烦事了。男朋友家里是做家具木材生意的,如今父母年迈,他便接手了家里生意,平时营业状况也不错。
前些日子他们花大价钱从南方采购了一批稀有木材,原本跟家具商合同都签了,谁知木材运送途中赶上连日暴雨,车子遭遇山洪,那批木材全部损失。供应商跑了,压进去的钱打水漂,还需要支付家具商的违约金。他们对这笔订单投资极大,男朋友想尽了办法凑钱却也不够。程楠发现他最近总是愁眉苦脸,几番逼问下,他才说了实情。“还差多少?“程楠问。
男朋友哽咽,“五十多万,就差这五十多万实在补不齐。厂子已经停工几天了,恐怕要捱不过去了,我爸妈几十年的心血……”程楠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帮你想想办法。”程楠不懂他们生意上的事,只能帮他筹钱。这种要钱的事她不愿找父母,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把自己一直在用的几只包卖给二奢,退租了现在住的公寓,换了一个位置偏僻的廉租房,还把以前妈妈给她买的大衣也都卖了,加上她毕业后工作攒下的一点小钱,勉强凑了二十来万。
夜晚江边寒冷刺骨,男朋友紧紧将她揽进怀里,低沉又磁性的嗓音荡在她耳边。
“楠楠,那些东西,等我缓过来了一定买给你…“他抚摸她的长发,又温声道:“不,要买更好的给你。我的楠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程楠抹抹眼睛,“我不需要那些。”
“那你需要什么?”
程楠悄声呢喃,“我需要你。”
男朋友低低轻笑。
程楠生日那天,他拿自己最后剩的一点钱请程楠吃了烛光晚餐。程楠又惊讶又心疼,骂他还不知道节俭,他却说,钱总归还会有的,但楠楠二十三岁生日不会再有了。
程楠窝在他怀里,感动地一塌糊涂。
最后的三十万,男朋友说有笔订单只要付给供应商后,客户那边很快就能下款,至少有八百万,不仅可以补齐之前稀有木材的亏空,还能让厂子立刻运作起来。
可以说是临门一脚了。
程楠咬咬牙,“别担心,我帮你借!”
男朋友也很高兴,“下款后我们立刻还给人家,然后我带你去埃及玩一圈,回来过后,我带你见我父母。”
程楠几乎立刻陷在了这样美好的愿景里。
她始终不愿意找父母借钱,联系不上顾衍,萧苒以及其他朋友都和她一样毕业不久没什么存款,思来想去,她只能去找公司老板。但老板一直没有给她回信。
这天,她正焦头烂额想办法时,好几天没联系过的小白突然找她了。她最近太过忙碌,小白也很少主动找她,他们便没再像从前那样每晚聊天、玩游戏。
小白的消息还是很短,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很忙?程楠回复:嗯,有点麻烦事。
小白问:什么麻烦事?
程楠打了一排字,很快又删掉,回复:唉,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她虽然着急用钱,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找一个身有残疾并且只是网友关系的少年人借钱。
不过小白今天似乎好奇心格外重,继续追问她: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帮你想办法呢?
程楠犹豫了一下,想着,不必找他借钱但事情告诉他也无妨。她大概描述了最近遇到的事,并跟他说了自己认识哪些人。本以为小白听后会给她一点好的建议,没想到他直接说:你遇到骗子了。
程楠无奈:那是我男朋友,他不是骗子。他之前对我很好,我还去参观过他家厂子,很大很宽敞。
小白:我也可以租个厂子带你参观并假装是我家的。程楠微微皱眉:你没和他相处过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温柔又善良,平时走在路边都会热心帮助乞丐,人很好的。
小白:骗子最会伪装。
程楠:真不是,他可是我男朋友,如果是为了骗我,犯不着跟我谈恋爱啊。小白:跟你谈就是为了骗你钱。
程楠:…你怎么那么笃定他是骗子?你没和他见过面,只是听我描述就断定他是骗子,你不觉得你有点太武断了吗?小白:能找毕业没几年的普通女孩借几十万的人,只能是骗子。程楠:他那不是没办法了吗?而且不是他告诉我,是我主动问他才说的,也是我主动说借给他。
小白:那他骗术还不至于太低级。
程楠有些生气了:总之他真的不是骗子!我懒得和你理论了,我要想办法筹钱去了!
小白:你等等。
程楠扔了手机,没再管他。
后来几天,男朋友那边催得急,程楠也越来越急,但死活想不到办法。三十万对现在的她来说难如登天,去银行借都借不了那么多。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破自己那条底线一一找爸妈要时,忽然,几天没搭理她的老板给她回信了。
他说综合她这一年多在公司里的表现以及人品考虑,愿意借钱给她,但是要按比银行高三个点算利息,并且因为她债务缠身,为了公司好,建议她主动离职。
程楠想着,工作还会有的,至于利息,等那笔订单下款后更是不成问题。她立刻就同意了。
钱到账后她马不停蹄给男朋友转过去,又去公司办理了离职,同事们知道她要走,都依依不舍。
程楠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回来后,男朋友说要去外地现场验收项目,需要出差几天。
她闲在家中无事可做,趴在电脑前,想了想,点开了和小白一起玩的游戏。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好几天没搭理小白,现在想来也是有些过分,她当时心心情焦虑听不得他污蔑,但他也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她主动给他发去消息:嘿,小白,来玩游戏吗?很快,小白发来回信:稍等我十五分钟。
程楠挑眉:这么精确,在做什么呢?
小白:输液。
程楠惊讶:你又病了?
小白:嗯,换季感冒而已。
程楠仔细想了想,竞然又快要到冬天了……程楠轻轻叹气:你这小孩是不是体质不太好呀?小白现在已经懒得反驳她自己不是小孩了,回道:或许是吧。每年冬天都要吃很多药。
程楠:唉,真让人心疼。
小白迟疑几分钟:心疼什么?
程楠噗嗤一笑:心疼你啊。傻瓜。
小小年纪体弱多病腿脚不便,跟家里关系也不好,每天只能跟她这个网友聊天,能不让人心疼么?
小白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没什么好心疼的。程楠又呵呵笑,总觉得他好像更可爱了。
男朋友出差这几天程楠一直在家休息,她没了工作也不用早起,每天睡到中午,出去吃顿午饭再和朋友逛逛街,晚上就和小白聊天玩游戏。小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第十天时,晚上她和萧苒去吃了顿火锅,各自分开后,她去了江边散步。之前经常和男朋友来这边散步,现在只剩她一个人,总觉得还有些冷清。她在长椅坐下,打开了他们的聊天框。
男朋友的上一条消息是:楠楠乖,我这里还需要几天,忙完立刻回来陪你。已经是三天前了。
程楠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决定给他打个电话。大约一小时前,程楠发消息说她在外面散步,在和男朋友常去的那条河边散步。
一小时后,顾知许收到了她的消息,短短一行字:小白,我好像真的被骗了。
医生慢慢把药推进顾知许体内,他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迅速吃了一颗伤嗓子的药,立刻给她打去电话。她很久才接通,并且不说话,无论他问什么她都不回答,只在电话挂断前,隐约发出一点抽泣声音。
顾知许当即关上手机拔了手背的针,“我出去一趟。”魏澜起身按住他,“刚打了安定情绪的药,出去做什么?”“她在哭,应该是那骗子暴露了。”
魏澜挑眉,“那正好啊。达到我们想要的情况了。”顾知许猛然甩开他的手,胳膊支起身体从床上起来,“她刚才出去散步了,现在在江边。”
魏澜拉住他,“别担心,您那妹妹可跟您不一样,她才不会想不开。”“你懂什么!"顾知许一把推开他,青筋和冷汗都从额头上暴出来。得他刚打完针,身体虚弱的厉害,刚吼完人自己就先倒了下来。安定情绪的药物有催眠成分,他精神弱,趴在床上,眼皮不断往下耷拉。魏澜无奈,“顾总,为什么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你就脑子犯糊涂呢?'前不久,魏澜再一次翻阅围栏来查看顾知许的情况。原本他是想看看这段时间顾知许换了一种身份和程楠聊,对他心理疾病有没有正向帮助,结果意外撞上程楠找老板借钱的事。顾知许这人见不得程楠吃一点苦,不让老板借钱给她,决定用类似天上掉馅饼的方法直接塞一笔钱给她。
魏澜直呼哇塞。
他决定自己替程楠收了那笔钱,并册封自己军师身份,为顾知许出谋划策。他笑眯眯的说:“顾总,你难道希望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妹妹源源不断拿钱给骗子,被耍得团团转还要给他洗衣做饭,最后哪天玩腻了给她瑞了,或者意外发现她有个有钱哥哥,干脆给她绑了?”顾知许顿时醍醐灌]顶。
生意场上他运筹帷幄,总能最快做出正确决议,不带一点感情杀伐决断,表里不一明哲保身八面玲珑样样精通一一
但是感情上,他和白痴一样。
他接受了魏澜的建议,让赵粟借钱给程楠。“但现在不一样。”
顾知许硬生生从床上爬起来,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痛苦的咬牙,“她很爱那男的,从小也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魏澜按住他,"正因为没受过,所以才叛逆骄纵。”顾知许刚要开口,骤然大咳几声,几滴血珠瞬间喷溅到床单上,魏澜扶住他,“怎么了?”
顾知许颤抖着手臂推他,“咬破了而已……我现在必须去,我不见她,只要确保她没事,我马上就走。”
魏澜长叹一口气,又笑,“顾总,我拿您还真是一-没有半点办法呢。”西山疗养院位于市郊,距离程楠散步的江边很远,路上顾知许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她都没有回复。
药物作用下他头晕的厉害,困倦几乎渗透了全身每个细胞,让他眼睛皮如坠千斤。
不经意一瞥,魏澜才注意到他悄悄取下了下午出席活动时西装上的胸针,把大腿外侧扎得血流如注。
车子绕着那江边转了几圈都没有见到程楠人影,期间顾知许因为过度着急,还犯了一次哮喘。
魏澜给他喂过药后,他一张脸惨白,颤声要求司机开去警局,直接报警。魏澜头大,“她失踪不到两小时。”
魏澜吩咐司机开车去程楠住处找,他们则两下车沿街找人。立冬已过,遍地萧索,天气阴冷。
寒风如刀子划拉在脸上,将顾知许的困意驱散了一些,他一手捂住腿上的伤口,竭力呼唤着程楠的名字。
魏澜担心他脱力晕倒,让他停止呼喊,要采取一些更为智慧的措施。魏澜搓着手跑去商店,心里悄悄埋怨着自己怎么也和顾知许一样没了脑子,就那么直愣愣跑出来,也不知道多带几个人。“您好,请问您见着一个高个儿女孩了吗?长卷发,长得挺漂亮的。”老板古怪的看他一眼,“没有。”
魏澜接连跑去问了好几家都无功而返,最后回到街角时,看见从不愿跟陌生人沟通的顾知许正在同一个陌生女人讲话。陌生女人怀里抱着孩子,点头说:“应该就是她。先前我小孩裤子弄湿了我带进厕所,正好瞧见她进去,一直在隔间里哭。喏,刚才我老公把孩子衣服者都买过来了,她还在里头哭呢。”
顾知许坐在门口惨淡的灯光下,面如白纸,一颗心像被人捏得粉碎。他紧紧抓住腿上的伤口,嘶哑的嗓音慢慢问道:“您能帮我一个忙吗?”“什么?”
顾知许缓缓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米色方巾,他的手指被冷风吹到刺痛发红,左手虚弱抬不起来,便只能把丝巾放在腿上,用右手整齐叠好,递到女人手边。
“能帮我把这个给她么?”
又是一阵风吹过,他手指发着颤,眼里氤氲开一层薄薄的雾气。女人从他手中接过,点了点头。
魏澜走过来,握住轮椅扶手把他推到一旁。他们两个黑色身影悄然躲在暗处,不一会儿,便见橙黄的灯光下,忽而跑出来一个人影。
一个消瘦高挑的女人,满头发丝散乱,脸颊布满泪痕,雪白的衣角被风掀起。
她声音很低,因为刚哭过,还夹着浓浓哭腔。她开口,如试探般,向着满目夜色询问:
“小白,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