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幽幽点几点青光上下浮动着。亓官上唤出吞月与知节护在元吉身侧，两人越往深处走，越被眼前的景象给惊骇到了。

黝黑而潮湿的山壁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痕，不知道是多少年才能变成这般的漆黑。

“我感觉到了他就在前面，小心点。”

亓官上一脸凝重，握着知节的手不断收紧，骨节泛出一层白色。隐隐的不安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元吉。"他扭头看了眼元吉，欲言又止。元吉心中了然他的想法，摇头,“我们一起。”“好。”

通过一道狭小的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苍白的阳光落于洞中一处，洒下唯一的光亮。

而在那光亮之处，一个老态龙钟，上头布满枯枝藤蔓的人静静坐在那。他双目紧闭，纤长的白眉自眉尾落到胸前，颇有长生道者的模样。“你还是来了啊。”

他翕然睁开眼，狭长的眉间间全然不似在关肃体内的模样，安静而祥和，简直判若两人。

龙梦之抬眼静静瞧着元吉和亓官上的模样，敛下眉眼，嘴角扬出抹欣慰的笑意。

“孩子，你找到她了。”

熟稔的语气，倒叫元吉心中浮现抹奇怪的感觉。她扭头望向一旁的亓官上，却见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亓官上缓缓拉过元吉的手，与她一同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师祖。”元吉眸光微怔，这是怎么回事。

她瞧着亓官上片刻,旋即毫不犹豫地颔首道，“师祖。”“哈哈哈，好。好孩子。"龙梦之高兴地厉害，胸腔震动，引得他咳嗽连连。“能在临走前看到你完成自己的愿望，我也能瞑目了。”亓官上嘴角微抿，他踱步上前，“师祖，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魂魄究竟是谁？″

“是我。"龙梦之叹了口气，摇头，“是我的贪念。”“我贪图长生，心中生了魔。”

“我苦苦压制它，却渐渐失去了身体的控制。”龙梦之淡然地讲述着万年前发生的一切。

祭天大阵启动，天道泄出一丝灵力分给世间。一株龙血藤抢到了那缕灵气，竞然开了灵智，布上了修行之路。

它看着世间时光流转，看着日升月落，看着沧海桑田。渐渐地世间灵气溃散，这株龙血藤也开始逐渐衰老走向死亡。可它想变得与天同辉，它见过龙族辉煌和那强悍的实力，它也想永世长生。无意间，它发现，吸食血液和灵力能让它的生命得以延续。一念之间，它入了魔。

魔心生。

龙梦之醒悟过来时，他的手上已经沾染了无数的鲜血，他只能试图将那颗魔心分离出去加以摧毁。

可入了魔的念头，怎么会轻而易举被他给斩杀。一体两魂，互相压制残杀。

起先，龙梦之还能压制住魔心，可随着魔心手上沾染的血液越来越多，魔念逐渐占据上峰。

因此龙梦之创立天极宗，培养无数有天赋的孩童，期望他们能在某天阻止入了魔的自己。

可那魔念越发强大起来，它将自己困在魂海中不得出逃。龙梦之回想起自己所见的庄庄血案，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懊悔，“当日我应该早些动手的！”

“如今他重伤躲回到魂海中休养，我才有机会出来。”“他知道我要杀他，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无法伤害我自己的身体。”龙梦之抬起眼，一双浑浊的眸子难得的清亮。“祁琰，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我。”

“师祖求你。”

元吉侧目望向他，担忧道：“阿上。”

亓官上攥紧了手中的知节，关节因太过用力而高高拱起，泛出道道惨白，他嘴角抿紧，眼中神色复杂。

师祖将他捡回宗门时，他还未有师父，师祖如师如父照顾了他好一段时间，让他对那时的师祖下手……

亓官上撇下嘴角，整个人无声地抗拒着，可他还是在老者期待地目光中缓缓抬起长剑。

师祖欣慰地点头，他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元吉道，“元吉，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元吉颔首，这自无不可。

“孩子，此物你收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龙梦之从怀中颤颤魏巍去掏着什么，干瘦的胳膊如同一节枯枝。

元吉低头瞧去，竞是那最后一枚疋字铜牌。六枚2字铜牌合到一起，竞汇成了一枚小小的阵法没入元吉掌心。她仔细看了半天，这阵法纹路陌生，只能依稀辨认是个能转换灵气的法阵。元吉有些疑惑地望着阿统，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亓官上陡然微怔的眸子。“阿统，你那边有记录这是个什么阵法吗？”蓝色章鱼沉默一瞬，“元吉，等我查查看。”龙梦之含着笑，看着亓官上缓缓靠近自己，慈爱的目光一寸一寸落在他身上。

时光荏苒，当年那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长剑刚触碰到干瘪肌肤的那一瞬间，一道狠厉的气息自后者体内涌出。两人只见面前的老者身体突然弯曲一瞬，再抬头时，眼中满是怨恨。“你们，真当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他邪笑两声，示意元吉朝掌心看去。“龙，真是被天道垂怜的一族。真叫人嫉妒。”

“可如今，我也能做到。"掌心之中，一只用藤蔓编织成的小虫扇动着银色的薄翅。“毕竟他们的命在我手中。”

“我的藤蔓丝不断，他们的命永远掌握在我手中。“魔化的龙梦之嘴角咧得极大，“还是你选。”

“藤丝种在你身上，还是让这上万条性命给我陪葬。”元吉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就这些本事吗？”只会用他人性命威胁。

“也是，本就是一株寄生的藤蔓，没有能活下去的力量。”这话当即刺痛了魔化龙梦之的内心，他恶狠狠地瞪着元吉，嘴角泅出黑色的血。

“噗吡。”

银色的长剑没入干瘪的身躯，带出无数腥臭的血液。龙梦之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目光冷冽，面无表情的亓官上。他瞪大了眼，从对方眸子中看到此时的自己快速地消瘦，萎缩，如同一株枯死的杂草。他嘴角一张一合，终究没能说出半句话来，只是缓缓阖上的眼眸最终浮现的是抹淡淡的笑意。

“多谢。”

一声极轻的道谢声消散的空中，带着多年的悔恨与愧疚。亓官上垂下手，手中的知节嗡鸣一声蹭了蹭他的指节。“阿上。师祖他会高兴的。“元吉伸手握住亓官上的手，肌肤触碰间，亓官上紧紧反手握住。

“元吉，我又送走了我的一位长辈。”

“阿上，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元吉知晓他，因此她伸手环住亓官上，就像是那日她的龙尾第一次环住那银色的小龙。可不知怎么，元吉只觉得面前的阿上似乎格外贪恋她这次的怀抱，他将自己紧紧环住，头依靠在她的脖颈间。

一息一呼，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肌肤上，引得阵阵战栗。“阿上？”“没事，元吉。"元官上将元吉的手握入怀中，“就让我再抱抱你，就一会可以吗？”

亓官上一手握着元吉的手，一手扶住她的后背。突然，银色的灵力在元吉后背出现，电光火石间。定身术落在元吉身上。

“阿上！？“元吉惊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往日那个追着自己足的小家伙竞在自己不知道年岁间陡然成长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元吉。“元官上目光贪恋地落在元吉面容上，他深吸一口气，“这一切，该由我来结束。”

当初本就是该由他来祭天道的，只是元吉的闯入让他苟活这么多年。如今生灵涂炭，那些被龙梦之控制的生灵，他们的命该由他来偿还的。亓官上伸出手，掌心中赫然是那道原先出现在元吉掌心的阵法。此刻，阵法运转，一道道灵气化作生机，飞出洞府，没入被龙梦之夺取生命的躯体中。

“阿上！停下！”

藤丝一断，那些人的生机便也断了。

元吉顿时明白了他的举动，他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救那些人。元吉冷声阻止，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为不可查的颤抖。突然间，一道陌生的力量汇入她的体内，解开了她的定身术。元吉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向来冰凉的手，此刻却烫的吓人。她紧紧握住亓官上的手，对上亓官上惊讶的眸子，元吉突然间楞住了。无数道来自生灵的灵魂呼喊随着阵法传入她的脑海之中。“救救我，我还想活下去。”

“我想同我的母亲道别一声，她在天极宗山下等了我七年了。七年了，不知道她身体可还好。”

“待我修为有所提升，我便要去更远的地方降服妖兽，保卫一方平安。”“那我与大伙不同，我错过了一棵树的春夏秋冬，若我能活下去，我要好好看看它。”

一声声，一道道。

没有怨，没有恨。只有无限的期望。

半响，她扬了扬嘴角，“阿上，我们一起。”“我们一起，让他们活下去。”

眨眼睛，金色与银色相互交缠冲入阵法中，迸溅而出的巨大灵力转化为一缕缕生机。

漫天的生机落下，一道道横躺的身躯逐一醒来。他们相识一眼，或是放下仇恨相识一笑，或是喜极而泣，又或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可慢慢的，他们似乎明白了为何他们明明死了，却又活了。只是因为"神爱世人。”

因灵气而逐渐变得透明的元吉和亓官上，感受着阵法那边传来的声声感谢，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这次。”

“我们一起。”

“嗯。”

元吉闭上眼，整个人变得无力虚脱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直至漆黑一片。

突然间，一道极轻的笑意在他们耳边响起。【叮：宿主完成′寻找关家灭门真相'的隐藏任务，获得隐藏奖励：一线生机】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神爱世人"，现解锁最终记忆。】元吉陡然醒来，她诧异地看着自己凝为实质重新获得所有力量的手，心中猛地一怔。

“阿统！”

她环顾四周，却再也找不到那只蓝色的小章鱼。“元吉，不用找了。”

一道空灵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些熟悉的语调。是阿统！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元吉，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河神培养系统。”“我只是天道的一缕残念。”

“我的出现，是天道对龙族的不舍，它将我分出，让我引导你成为神'，去正确使用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元吉虚虚地握住手，心中空荡荡的。“天道不是散了。”那声音落在元吉耳畔，“元吉你忘啦，你以身祭天，修补了天道。”“元吉。”一旁的亓官上突然揉了揉鼻尖，有些不自在地拉着元吉，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出去吧，他们都在外面等我们。”元吉：？

她狐疑地看着亓官上，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阿上不对劲。“噫，这会倒害怕了？“那道声音带着些打趣，“元吉，你不是获得了最后的一份记忆，你看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话音落下，亓官上暗暗瞪了眼天空，再低头地瞬间，他耷下眉，整个人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元吉……我们不看好不好。”

元吉硬下心，咬紧后牙。

记忆中，自她祭天后，天下了场雨，缓解了世间的干旱。春雨落下，万物复苏。

除了阵法之外的亓官上。

他跌到在地，整个人被泥泞污染地看不出本分干净模样，可他却浑然不知，整个人呆呆地将阵法中的土一捧一捧揽入怀中，好像这样，他所爱之人便能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可一切都是徒劳。

雨水冲刷，再怎么用力，那些土终究顺着雨水没入大地，不曾在他的怀中多停留半分。

他就这样呆呆地躺在阵法之中，祈求阵法再次开启将他带走。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

阵法再未亮起。

亓官上入了魔。

魔气侵染了他的心，寻找元吉成了他的道。他浑浑噩噩游走在世间，寻找那一缕属于元吉的灵气，可一切都是徒劳。亓官上他疯了。

他怨恨抢走元吉生命的一切，他开始肆意屠杀。天地间最后一条龙，实力强悍无人能敌，一时间，哀鸿遍野。天道出现了。

它同亓官上做了个交易。

亓官上将他的力量归还天地，天道让元吉的魂魄重新转世投胎。亓官上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以身祭天，换取元吉的一线生机。龙族向来是被天道偏爱的一族。即便是亓官上做出此等事，天道还是不忍心。

它叹息一声，将亓官上的部分记忆还给他。随着一次次他的重生，他的记忆也会逐渐恢复。

而它将自己的一缕残念幻化成"系统”，投入元吉的脑中。当亓官上和元吉能为了世间万灵无怨无悔地献出一切，天道也会垂怜它所偏爱的一族留下一丝生机。

至此，元吉和亓官上都寻到了自己的道。

元吉成了名副其实的河神。

而亓官上，能永远守护着元吉，这便是他的道。元吉对上亓官上有些心虚的目光，她叹了口气。亓官上正心中忐忑，却觉脖颈间一道力拉着他往下。旋即，柔软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涌出，亓官上的心落下了。他紧紧环抱住怀中的身躯，加深了那个迟到了万年的吻。至此，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一一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