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世界美术馆·11

“千虹？”

弗莱明迅速跑到夏千虹身边，却不敢随便挪动她，生怕引发大出血。“还有意识吗？”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先确认她是否处于昏迷。“呜呜呜呜…好痛。”

夏千虹吃力地抬起头，泪水跟鼻涕一齐刷刷往下掉。之前她怕暴露，硬是把嘴唇咬出了血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现在得知弗莱明安全了，伤口痛得更厉害了。

弗莱明见她煞白的小脸上下巴全是咬出来的血痕，不禁脸色一沉，眼里透出刺骨寒意。

他当时收拾肌肉男的时候应该下手狠一点的。“伤在哪？”

“手臂上……”

她一生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只觉浑身肌肉筋挛，脑子里一片空白。“给我看看，"弗莱明蹲下来，凑近了去观察，“像浅表贯穿伤。”他即刻撕下身上的衬衫，结结实实地绑在她左臂上方，成功止住了汩汩涌而出的血。

“严、严重吗？”

“你在这等一会，我去找急救包进一步处理伤囗。”弗莱明面不改色，尽量以最冷静的口气安抚伤患。“你不要走……"夏千虹疼得意识迷离，开始口齿不清，“可怕，太可怕了。“好，我抱你一起去。”

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抱在怀里，而血迹迅速染红了他的裤子。弗莱明知道自己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其实心里非常没底，甚至有些慌乱。

粗一看，她左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其伤深可见骨，四周一片皮开肉绽，像被一个大砍刀一刀砍上去似的。按照过往的经验，眼前横向拉开的口子倒是符合高速旋转的子/弹擦过皮肤的样子，但在见到带血的子/弹壳之前，他不敢妄下结论。他不是医生，实在没法凭肉眼判断子/弹是与她擦肩而过还是停留在体内了。若只是擦伤倒也还好，接下来的天气越来越冷，仔细消毒后感染的几率不大，多半还是能恢复过来的。然而若是子/弹贯穿了身体，还在夏千虹手臂里的除了找到合格的外科大夫移除子/弹之外，唯一活命的办法是切掉整条左臂了。

一想到这，连他都头皮发麻，更别说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了。弗莱明知道这家连锁家居用品店里是有药房的。于是他快步翻过药房前台，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寻找抗生素和止痛药。他不太认得那些花花绿绿的药名，思考片刻后还是选了自己以前用过的药。

他刚把夏千虹放在台面上准备喂药，突然停住了动作。好像孩子的用药剂量跟成年人不同。他贸然按照自己之前吃过的计量喂给她，不会把人毒死吧？“千虹，你几岁了？”

……”

她紧紧抓着最后一丝清明，很是艰难地挺着不晕过去。“什么？而是？”

他凑近了她的唇，试图辨认她的话。

可是夏千虹实在是没力气再开口了。

“换个问法。你成年了吗？点头或者摇头。”她用尽了力气微微点头。

“你成年了？”

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源自于弗莱明的惊讶。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他就着矿泉水把药片往她嘴里灌。然而当他好不容易让她把药吃下去后，弗莱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

他不该问千虹自己多大年纪，应该问她这副身体多大了啊？现在没办法，等一会酌情少喂一点吧。他依稀记得夏千虹附身的女孩子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学生，作为高中生再怎么样也十五六岁了，应该问题不大……“等一下可能会痛，你可以咬这个布团。”弗莱明把她抱到了洗手池旁边，准备先用肥皂水清洗伤口后再用抗菌软膏涂抹。这已经比酒精刺激性小很多，但夏千虹的伤口又粗又深，理想状态下是需要缝针的，现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怎么处理伤口都会让人疼得撕心裂肺。“呜呜！呜呜呜呜呜！”

意识朦胧的夏千虹在剧痛之下突然清醒了过来，瞪大了双眼，几乎目眦欲裂。她额头上汗如雨下，全然模糊了视线，而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连裤子上都不知何时多了一滩水渍。

“你做得很好，再坚持一下。”

弗莱明看着夏千虹痛得打滚的样子自己都难免紧张起来，他动作尽量轻柔地给伤口上好药膏之后用绷带缠好，姑且是完成了包扎。趁她还晕晕乎乎不省人事，他把自己身上的大背包跟夏千虹的小书包里全都装满了药品和急救用品，顺便拿走了几件女式衣物。返回去抱夏千虹的路上，他无意间瞄到了地上的一颗子/弹壳。是带血的。

他捡起来放在手心里观察，认定了和肌肉男步木仓的型号相符。所以这大概率是打伤夏千虹的那一颗子/弹了。弗莱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稍稍放下心来，内心熊熊怒火再也压抑不住。要不是现在需要照顾伤患，他恨不得跑回去把肌肉男的脖子拧断。

话说回来，既然夏千虹在这里，那江万洲呢？之前他满脑子都是救命要紧，差一点忘记了另一个队友的存在。

江万洲不会还在楼顶上，放任夏千虹一个人跑下来？想到这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拳砸在墙上，随着闷闷的一声“咚”，是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

朝NPC发火毫无意义，但朝玩家表达愤怒是名正言顺的。然而他无法朝江万洲撒气，因为只有江万洲能够帮助三个人最快逃离画框。夏千虹的伤口如果能痊愈倒也罢了，就怕不小心感染了，恐怕到时候会把人折腾得生不如死。只有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他们原本的身体里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她的平安。他不能跟江万洲闹掰。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受憋屈得令人想砸墙。

于是他忍不住再一次一拳锤墙，彻底把手腕废了。回到楼顶上，江万洲果然一个人悠闲自在地靠在栏杆旁。血色的夕阳染红了街道，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你们回来了？”弗莱明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骨裂之处已经渐渐自动修复了。“走吧。”

他语气极冷，面色更是寒如冰霜。

江万洲注意到了昏迷的夏千虹，心里一紧，嘴上却丝毫不提。“拿到了天然气或者液体丙烷吗？”

“拿到了。”

弗莱明进入大楼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几罐丙烷装入【背包】里。“行，出发吧。”

江万洲低着头驾驶着纸飞机，带领三个人驶向未知的远方。夏千虹是在半夜里醒过来的。

“疼…

她大汗淋漓地扶住手臂，嘶嘶地抽着冷气。“我去，你在角落里看着我干什么？”

余光瞄到江万洲如同鬼魅在暗处盯着她，吓得夏千虹差点从被窝里滚出来。不对，这个地方好像本来就在晃个不停。

“我就看看你死了没，"江万洲强行扭过头，移开视线，“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要是莫名其妙死了我可能会伤心一会。”“那你可以滚了，我不想吵架，"她本来就饱受肢体疼痛的折磨，实在是没精力跟他拌嘴，“我真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明明是因为你我才……话说到一半，夏千虹忽然意识到这次出事严格意义上怪不到江万洲头上去。木仓伤跟他没半根毛线的关系，甚至他还好心试图拦住她不让她以身犯险……其实作为队友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不过还是好气哦。江万洲这家伙……真的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队友身陷险境而无动于中吗？

她不应该对他抱有一丝期待的。

躺回被窝里，夏千虹蒙着头深刻反思自己no zuo no die的行为。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江万洲居然没有怼回来。她等了足足三分钟，见他光杵在那不动却什么话也不说，又刷地一下坐起来：“你到底想怎样？”

………抱歉。”

他低着头，小声吐出两个字。

“啊？”

她听是听到了，却因为过于难以置信下意识地叹了一句。“你无不无聊？"江万洲突然抬高了声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把声音压低，“你都听见了还要让我重复一遍？行，我说，我很抱歉。”“……”

她真心不是故意捉弄他的。

而且，认真计较起来他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两个人只不过对于是否主动救弗莱明产生了分歧。若是弗莱明啥事没有，那白白冒了风险的夏千虹是个蠢货；而若是弗莱明有个三长两短，江万洲就是变成那个蠢货了。恰好这次两者都没有发生，因为受伤的夏千虹。她有些别扭地摸了摸鼻子，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态度：“好吧，你知道错就行了。”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起身朝门口走：“觉得痛的话可以让弗莱明给你送止痛药。我去睡了。”

“哦好。”

夏千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