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间奏6
光着脚过来开门的时千明显比在P城时瘦了一圈,都不用温明稚告状,光是见到人也已经知道她这些天过得不会太好。如今已经时至秋末冬初,早晚气温偏低,寒风飒飒。陆司南低头扫了眼,冷着脸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事出突然,时千下意识抬手箍紧了他的后颈,“……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陆司南没说话,把她抱到了床侧才放下。
一一脚正好落在随意散落地面的棉质拖鞋上。““时千反应过来了,讪讪然"噢"了声,这才分出心思仔细打量半月未见的他。
一如往常的西装外已经从上次见面时的风衣换成了剪裁得体的切斯特大衣,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材线条,像是也瘦了点,清隽的脸上表情很淡,唇角弧度向下,抿出点冷意。
“看什么?"他脱了大衣与西装外套回身挂进衣橱。银色的陀飞轮袖扣被他的手覆上,解开,露出流畅柔和的腕线,宽阔的背肌在衬衫下随着动作鼓动,匿藏在深处的力量微微翕张。时千笑了下,张口就夸:“陆总好帅。”
陆司南沉吟片刻,抬手示意她过来,“陆太太这是在卖口乖?”“陆总这点自信都没有?"时千依言走了两步过去环着他的腰,抬眼,“我明明是真心夸奖。”
他明显能感觉到怀中人骨感突出了许多,眉心深陷,想了下,“我让家里的厨师过来?”
A国的巡演一共囊括六座城市,足足四十三场,需要持续到明年二月初,中间还跨越了他们一年间最重要的圣诞假期,是除了中巡最长的一站。即便午场与晚场固定分AB卡,时千也需要唱超过一半的场次。可这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脆弱得仿佛能被一阵风轻易放倒了。她不赞同,摆了下手,下颌微扬,“哪有这么夸张。”陆司南没勉强,拉着她坐下看了眼已经拆过线几乎完全愈合了的伤口,随口问:“这两年一共演了多少场?”
“算上你看过的那五场,已经百场了。”
再加上平时的练习彩排,她对所有的细节都已经烂熟于心。“那陆太太这点自信都没有?“他弯了下唇角,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就站在她面前伸手揉了下她的头顶。
被他碰触的瞬间时千思绪稍滞了半刻,耸了耸肩,“不是这么说的。”她犹豫了大约有几分钟,垂眼捏着他的食指前后晃了晃,才开口:“其实我们年初的时候在百老汇已经演了几场,A国人民完全不吃这套,后来剧本和曲目都有调整,改了两版才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两人结婚以来时间本来就不长,甚少对对方示弱,几乎就是没有,对彼此的了解还停留在身体层面,精神层面只能算是伸出了试探的小手指,掌控的不过冰山一角。
时千这是第一次,虽然只是小小地低了下头。本以为至少能得到自己这个塑料老公的三两句安慰。但是像陆司南这样彻底的理性主义者,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和她的预期一致。他态度既不温情也不强硬,“或许你可以这么想,到今天为止所有场次的票都已经是售空状态,理论上来说交易行为到你们谢场结束那一刻就会全部终止,每位观众的观后感部分想必不会计入你们的考核。”……“时千沉默,缓缓埋首在他腰间。
本来她这些天里是有些难以疏解的焦躁在的,尤其在首战告捷的情况下情绪更是好像被架在了半空中,仿佛是在心脏上蒙上了一层油纸伞,雨水渗漏不进,却又要承受下坠的重量。
可当他跨过万里站在她身前,嗓音清冽地说起他们这种无情无义的资本主义商人逻辑的时候,她突然就踩到了实地,松了口气,几乎就要放弃自己的原贝则转而认同他了。
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舞台剧这件事不同于其他的实物交易品类,剧场更类似于一种情绪共享的自留地,浪漫在于它是生命短暂与无常的缩影。她们收的戏票付费一部分是用于为每一位观众造梦,并且为他们创造勇气面对离开剧场后的真实人生的。
观后感当然需要计入所有舞台演员的考核标准。陆司南倾身下来把她紧紧拥进怀里,意识到此前想要劝慰她的话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他的陆太太有自己的职业理想与追求,他唯一需要做的也许只是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自己从情绪的漩涡里自救。
她做得到,并且会做得很好。
房间里的暖气混杂燥意四散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安静下来之后只剩下轻缓呼吸声和心跳声,窗外中庭暗黄的灯光独立于凛冽的风里,带着几分萧瑟。“你已经看了五场,觉得怎么样?"时千果然很快收拾好心情,抬脸问他,″客观来说。”
客观来说,这是一出兼具剧情与音乐性的剧目,三人之间怪诞又无法两两剥离的纠结缠绕,中后段有接连不断的情感反转,并非是最老套刻板的爱情故事短短两个小时的二十首歌里是漫长的人生,在爱里只能让我们看见真实的自己,却无法看见完整的自己,所有人大抵都逃不过面对努力徒劳无功的结果。爱情议题是很容易引致共情的,但也很容易陷入道德困境。只是这一出戏看下来,精妙绝伦的舞台调度和卓绝得当的舞蹈编排,已经让人忘掉一切,只单纯为三位主角慨叹或捏了一把汗。总之,也许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人喜好有偏差,但好坏是客观存在的。陆司南不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却不代表他对此一窍不通,引经据典讲了许多,夸得不露痕迹。
最后挠了下她的下巴笑了笑,“陆太太还挺擅长为难人。”“我怎么为难你了?"时千声音轻轻软软,笑意也藏不住。她的笑像是小猫的爪子轻触在心间,勾得人痕痒无比,陆司南垂眼亲她,指腹摩挲在她的颊边,声音低低哑哑:“你的事我怎么客观。”时千敏锐地察觉到他用的词是,你。
不是平日里捎带着点玩笑意味的陆太太。
怔然片刻,抓紧了他的手借力稍扬起下巴回应。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彼此都很主动,三两下就已经侧倒在床边,陆司南手臂垫在她腰后,稍一用力就将她反向抱到了身上,按着她的后脑向下,对唇紧贴住。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时千被吻得耳根酡红,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仰头,薄唇贴上她的眉间,“有问题?”“没有,"时千垂着眼睫下意识帮他解衬衫衣扣,“我很喜欢。”陆司南按住她的手,“多久没吃饭了?”
“…“没答。
但他都不听到她的答案也知道这个时间不会短。抱着她坐了起来,“换衣服,带你吃饭。”“你不想要?"时千没动,眼神里漫着点尚未褪去的茫然和爱欲。陆司南低觑了眼她覆在他西裤上的手,“你不是都碰到了?”“我不饿。"她说,手没拿开。
“回来做,"他克制地亲了下她的耳廓,拉下了细细的睡裙吊带,声音里几乎带点哄骗:“我帮你换?”
时千下意识往后缩了下,“……我自己换。”“好。”
初冬时节寒气袭人,时千站在衣橱前从衣架上取毛衣的时候忽然就想到,陆司南现在已经愈发能拿捏她的作派。
甚至已经学会了用选择题来引导她走向他已经铺好的路!可真是阴险。
大
两人携手走出酒店的时候,气温仿佛又比早先降了些,簌簌寒风直直灌进脖领。
“想吃什么?"陆司南站在右侧拉开副驾车门让时千先上,单手挡了下车顶。这个天气,时千坐进去眨眨眼,“要么火锅?”“行。”他从车前绕到驾驶座。
从前念书时陆司南曾在N城交换待过一年,这会儿挺轻车熟路地就往曼岛东边开。
晚间霓虹色光弥散,街道两旁人流如织,车身艰难穿行。时千终于发现了陆司南跨越大洋彼岸来到这儿的好处,因为这还是近几天来她第一次已经分不了神再去想两天之后的音乐剧演出,满脑子只有待会儿要点虾滑毛肚冻豆腐。
车内音乐仍旧是理查德克莱德曼,时千偏头,“你怎么会来?”这次她没有再发出演出邀请,而以他的行程时间测算,在收到温明稚告状之后出现在她的酒店大约只是凑巧。
陆司南想也没想,手指轻攥了下方向盘,“工作。”时千点头,“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他压着线变道,“要待一段时间。”她又想起些别的,“前两天你妈妈问我过年怎么安排的,我跟她说了巡演走不开,她可能不太开心?你帮我买个礼物回去哄哄她吧?”“好。”
“那你会不会不开心?”
“什么?”
“……不能一起过年?”
“谁说不能一起过了?”
他这么理直气壮,时千有点怀疑人生,“我没有糊弄你妈妈,春节期间我真的排满了。”
上哪儿一起过?
她现在即刻开始修习分身术来不来得及。
“嗯,"陆司南微微点头,很淡然,熟练将车开进停车场,“我有空。”正值周末,艰难找到停车位。
只是下车之后走出来陆司南出乎意料有些走神。时千顺着他的目光往街边看。
一一是一只白色毛绒绒的博美,被红蓝色的胸背绳牵着,蹦蹦跳跳往前跑。拽着绳的是一位女生,长发松松地卷扎在脑后,不施粉黛,明艳动人。时千:“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