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间奏35

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时千后来回忆起来，其实是很顺其自然的，情绪涓滴汇成河，恰巧彼此正站在洪流出口，而这声万般亲昵的老公，叫是叫了，可各自心里都清楚，离真正的心意相通总是还有些距离。或许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想来总归也是不会太久了。“你一早走？"她在即将昏睡过去的前一秒想起来问了句,揉了下惺忪睡眼。这时候墙上时钟已经即将指向三点，算上赶赴机场的时间，他大概也睡不了一会儿了，飞机落地后又是一整天的工作，这种完全连轴转的作息简直是非人类。

陆司南一贯如此，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头都没抬,“十点的会。”时千随意看他一眼，皱眉伸手合上了他手里的电脑，声音很平静：“你要修仙？”

陆司南闻言低笑了下，眉梢微扬，“陆太太脾气见长。”倒也不执着，索性倾身把电脑放到了床头柜上，还把头顶那条柔和昏暗的灯带顺手拍灭了。

从前两人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刻，工作和生活都秉持着分别安好从不互相干预的原则,相处也算和谐。

一直以来时千睡眠都很浅,在一起过夜时被他敲击键盘慈窣的动静吵醒也是有过的，只是看见他那边电脑屏幕还亮着从来不会多说一句，最多撑起身抿口温水润湿下嘴唇就毫不在意继续入睡，时至今日倒是直接动上手了。她是懒得再跟他客气，闭着眼拉起往下滑落的薄被，翻了个身，“习惯就好，或者后悔趁早。”

很讲道理，给了两个选项。

还单压了。

“晚了，"他躺下来，连人带被子把人搂了过来，“你想都别想。”清冽气息扩至耳廓，时千唇角稍稍牵起，轻声说：“那你也别想了。”夜早就已经浓了，枕间混杂在一起的匀停呼吸轻柔缠绕，似有若无。空气里弥漫着从未如此确定的万千蜜意，两人抱得很紧，几近没有距离。交颈而卧，深空寂静。

大

这边厢的平静并没有蔓延开来，两人在入睡之前网络世界的舆论就已经逐渐扩大，闹成一团。

从一开始小范围内的嗑CP和谴责暴力事件到后来词条被推上了热搜，关注的路人群体越来越庞大，随后就已经发展到对事件中心的人物人肉起底，三人成虎谣言漫天，事情慢慢被传得面目全非，【我听说那个人是因为家里破产了，以前一直喜欢的演员又在这时候被爆出来结了婚，感觉是心态崩了，ucl本硕毕业，前途一片大好吧，这下好了，给自己作到里面去了】

【不是吧，我朋友就他家邻居，你们记得之前久井一号别墅区那边那个火灾吗？是他家，当时他妈妈和他妹妹都在房子里，估计凶多吉少了，他就这样了，话又说回来了，谁受得了这种事啊？】【记得这事，好像是他妈出轨，被发现妹妹不是他爸亲生的，他爸这才把房子点了，据说点火前还把门锁了，老实人惨，估计被逼疯了】【谣郎差不多得了，又开始造谣了，你住他们家床底下看见了啊？】【能住久井一号也算是富二代了吧，之前看过一个自媒体博主拍这个地方来着，那这么说他也好惨，好好的家庭散了，c又结婚了，应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唏嘘】

【惨得过无辜受伤的chin?我宝招谁惹谁了？欺负我们音乐剧小演员没粉丝？差点成为杀人凶手的男宝惨是吧？反正发了疯就怪女人就对了，这个世界莫非就是个巨大的爱丁堡？】

【别聊这些了，我觉得SD真的好危险啊，而且我看现场视频已经很多安保了，真是防不胜防，这种剧院文化遇到大热剧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改良方式了？【感觉可以做成签售会那样，这样至少现场秩序能保证，但是可能对于大热剧来说比较难实现吧，不然排死了，毕竟SD也算是演员自愿营业)【刚刚看到陆司南的名字觉得眼熟去做了下功课，看看陆家和时家什么身份地位吧，就算是那个疯二代家里没出事，c也是他够不到的白天鹅了】【咱们就是说，也没想到，堂堂白富美本富居然真的给我唱音乐剧听，我何德何能？】

【感觉以后我都d不到了好烦好烦好烦，好好好，美好未来给一个疯子毁了，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友情提示最近这几场的票可以刀出了，c受伤了而且这么大事肯定受了惊吓估计不会唱了吧】

【楼上的算盘珠子打我脸上了都，c轻伤不下火线的，可能国内的朋友不太了解，以前她糊得很安心的时候有一次舞台事故摔下台第二天还是照演不误了，西区著名钢铁女战士】

钢铁女战士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毕竟当年西区对来自大洋彼岸的东方面孔并不友好，时千获得的机会都是靠一场又一场的坚持换来的。而意外现场的视频在全网纷飞，虽然有人考古了她从前的出勤率，对她能否照常出场尚有疑虑，但还是有不在少数的盘票剧迷把最近几天的票都挂了转让见舆论走向愈发离谱，四维文化赶在天亮之前已经紧急发布了声明，措辞谨慎甚至带点乞求的意味：【情况复杂现场混乱，万望大家见谅，也请不要过度发散，官方有处理结果之后会第一时间对外告知，谢谢理解。】官方的调查最需要细致谨慎，处理结果当然不会出得这么快，但大热音乐剧的SD现场，女主角被人差点抹脖子了，这件事实在是太超出正常人的认知。在经历了各个营销号带节奏的局面之后，这个声明的作用降到了谷底，网友们也表示并不理解，甚至公然将大面积的舆论战场摆到了这条声明的评论区下面，热搜上词条也始终挂在前列，阅读量疯长。午饭时A卡三人组为了躲避剧院外蹲点演员外卖的人潮，推迟了进后台的时间，还是照旧在酒店中餐厅窗前坐着，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食物的香气满溢。

温明稚一直低着头在刷手机，吃得很意兴阑珊，愤愤评价道：“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都哪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的假的？我也算半个当事人吧，比我知道的都多是几个意思？”

时千夹了一块小排送入口中，笑答：“不要低估了网络时代。”出了这么大事会在大众层面上被人揣测实属正常，不管是谁，身边总是有一些道听途说过个中隐情的人，再被悠悠众口添油加醋，真假就难以分辨了。谈征适时发问：“所以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意外发生之后陈修文就跟着去处理了，一直到今早才眼下青黑地从警局走出来，以陆司南的作风，事情始末来龙去脉早就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看完话题广场上已经被传得乱七八糟的真相，时千沉吟片刻，简单将真实信息调整了下：“半年前他爷爷陈孝龄过世了，就是以前圣弘食品那个陈老，新旧交替碰撞期，他爸管理理念比较西化，只看绩效，又大搞融资，和老一派不和……一个月前被逼着辞了职。”

“圣弘他家的？"温明稚惊讶，“我小时候吃的那些童年小零食？”时千点了头，补充了之后的故事全貌：“久井一号那个火灾是真的，现在他妈妈和他妹妹都还在医院里，重度烧伤，他爸……查出来是遗传性精神病。虽说作为绝对受害者的她，不必也不想了解加害者行为背后的真实原因，但听到他家中遭逢巨变还是难免影响了心情，思绪万千。“所以他……?“温明稚捂了下嘴。

精神鉴定还没出来，时千没有妄下结论：“不知道。”她们都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没办法自己判断，但也看得出来这人比起从前称得上一句性情大变。

只是事实真相究竞如何，事到如今也轮不到她们来操心了，毕竞他当场就被抓了起来，接下来的一切后续已经由公检法接手，未来注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看对面两人都神情凝重，谈征玩笑道：“要不这一站演完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

“……“时千默了下，“你的血脉觉醒了？”一个正经在西方教育下长大的人倒还挺懂国粹。他耸肩，“回乡随俗。”

“你还别说，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我昨天晚上还做噩梦来着，"温明稚难得地对他的馊主意表示了赞同，心有余悸拍了拍心口，阴阳怪气道：“你睡得倒好，今天还能照常出勤，劳模是吧。”

时千微微挑眉，咽下一口温水，对她的夸奖照单全收：“那是。”谈征&温明稚：…”

扰攘一直持续到午场前两个钟头，三人组吃完午饭抵达后台准备化妆之际，场外讨论度仍然没有降下来，几个热搜话题的阅读量最终都破了亿。就在这时候，剧方和四维文化联合放出了一段官摄视频，趁热宣传的同时也为了扭正外界的注意力。

集中在恶性事件上的讨论已经足够多了。

不需要更多了。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是时千最后一幕的光脚跳舞一一白色翩翩裙摆层层叠叠地在空气里转出点点涟漪，落星般的灯光落在她的周身，明暗光影配上轻灵的低吟浅唱，美得不可方物，情绪浓郁扑面，氛围感十足。

自由，真实，坦然。

顷刻就能捕捉住屏幕外的全部目光。

而因为这个视频在广场上的热转，《我心深处》赶在第二场开演之前又再次狠狠出了一波圈，圈的几乎都是本来音乐剧圈以外的粉丝。他们并不太清楚意外的具体始末，更不太懂得卡司选择上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掐着点将小程序上临场待转的票一抢而空，所以最终这一场还是座无虚席。而直到敲钟倒数开始，官方还没有给出昨晚这场意外最后的结论，四维的官博也再没有动静。

一直留意着场内外各种信息的资深剧迷们在这之中都达成了共识，降低了期待，觉得时千大约是不可能会出现了。

毕竟在昨晚之后，不管是考虑到身体还是心心理状态，她都不太适合继续出演，虽然失望，但可以理解。

所以三人组在舞台上露面时，场内还是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片惊讶的低呼但在意识到打破了剧院礼仪后又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是心细的观众已经发现，相比之前的官方剧照，时千这一次上场脖子上系了条飘逸的丝巾。

正好挡住了昨晚的伤口。

此时此刻，场外也得到了卡司名单，出了票的人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现在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回溯到几个钟头前？虽说才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意外，但是显然并没有影响到时千的表现，音准和情绪的拿捏都堪称完美，最后演员集体出场准备谢幕时都还能听见场下邓众仍旧沉浸在剧情之中抽泣的声音。

三人拉着手反复向各个方向鞠躬之后，谈征和温明稚转身向后，时千却一反常态没有按照原本的流程下台，站在舞台中央单独向着所有观众浅浅鞠了一郭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在场上谢幕时说话的习惯。这是第一次，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

“谢谢大家今天来看我们的剧一一

相信在座有关注新闻的都已经看见了昨晚SD的意外，留下来跟大家交代一声，我没事。”

似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时千原地转了一圈，双手伸展开，“四肢健全，心心理健康。”

“--BRAVO！！！！！“观众席里气氛显得热烈。她并不擅长这样在舞台上面对大众，但都已经留下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简单两句草率收场，于是清了清嗓子，打算破天荒地跟众人交一交心。舞台的聚光效果正落在她的半径一米内，她整个人站在光里，整个人也在发着光。

“从西区走到国内是一条很长的路，很高兴能带着作品走到你们眼前。在座的各位可能都知道，现在的创作环境和演出环境并不好，现场艺术好像都已经是上世纪的事了，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越来越少的人走进剧院。昨天之后我一直在想，那么时至今日，走进剧院对于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今天早上我起床才突然有了答案，"时千温柔的轻笑声穿透角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

“也许正是因为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陪着剧中的角色体验了人生中的一段路，或是有幸陪他们度过了一生，我每一次看完剧走出剧院之后，都觉得充满勇气去面对真实的生活。”

“昨天之前我总以为，人生中某一刻的同路人也许会是一生的同路人，但原来不是，世界在变，所有人都在变，我也在变。很多事情我此时此刻没法保证，可能有一天不会再有人愿意走进剧院听我唱，可能我有一天也会放弃音乐剧，但至少现在，我真诚地希望未来或许还有一天，还有机会，与今天的你们一起剧院奇遇。”话音落下，她再次鞠躬，掌声雷动。

这一段话是时千临时起意想说的，并没有提前准备稿子，说得很简单，短短几句话也没想到在观众席间效果能这么好，也许是因为真诚，也许是因为共鸣幕布缓缓拉上的那一刻，灯光一瞬亮起，欢呼声一浪又一浪涌动，久久未歇，甚至因此又再次返场鞠躬了好几遍，前前后后几乎再次耽搁了十几分钟。从前西区的音乐剧没有这样热烈的先例，这一场几乎赶得上法剧的氛围了。但就算是这样，结束散场时不出意外还是将SD环节取消了。毕竞刚刚出过事，不管是剧方还是时千本人都不想再冒险了，等在SD口的剧迷有些失落，但也在心理预期之中，全都涌入时千的社交媒体账号下面出言安慰去了。

温明稚离开后台前揉了揉鼻子跟工作人员确定：“是以后都不D了还是？”工作人员抿抿嘴想了下，“也不是，但平城这几场先缓一缓，上面还是怕出事，我们回头会用官博解释的，三位老师放心。”“好，"时千点头，“辛苦你们。”

谈征顺手拿起三人的包，“从另一边走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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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陈修文与警察打交道到天明之后，忙得脚不沾地，但尤其起劲，丝毫没有感觉到累，乃至于还想接着再大干三千场。自他跟着陆司南在海外开疆拓土以来，前后四年可以说是从来不曾行差踏错，这次一朝失足，因为安保不够周到间接导致时千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看见现场那些血迹的当下人就直接懵了个彻底，只是有幸遇到老板着急护着老板娘还来不及，暂时还没抽出空来找他的麻烦。

所以他在后续处理时整个人脑子里都只剩下一定要将功补过这一个念头，什么年终奖金，什么额外bonus，他是不敢再肖想了，一直打电话发信息交替进行到登机之后，空姐第二次提醒他将手机开飞行模式。“对不起陆总，太太身边的安保已经换掉了，这一次是我的疏漏，我保证，一定没有下次。"他言之凿凿，顺手将手机按了关机收起来。陆司南看向窗外掠过的空旷跑道，语气很平淡：“你知道怎么做。”这件事当然不能全怪他，当时的情况换了任何安保在身边都未必能及时做出反应，何况确实没有造成最严重的后果，但日后的安全问题却势必更严峻些。陈修文听见这话倒是松了口气，连忙应声：“知道，知道，老陆总刚刚看到新闻给我打了电话询问情况，问您今晚要不要回家吃饭？”陆司南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订今晚的机票。”………“陈修文一瞬间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有点疲惫之后的挫败，垂眉灰脸道："抱歉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