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尾奏3
下午时分秦陆三人又携手回了云谷继续上午未完的会议,舒姻回了隔壁继续画画,时千也不想再在旁边枯坐,刚好有些乏困,就直接回了落星天际补眠。大概是这两天以来的心理压力稍稍舒缓了些,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接近傍晚,是被持续不停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昏暗的环境里手机光亮微微刺眼,屏幕上是个挺意想不到的名字。一一易晴。
两人会留下联系方式还是因为她坚持要履行那一句"投喂椒盐排条"的玩笑话,后来她果然守诺,连巡演平城的那一个月都时不时让人做了椒盐排条送到酒店,时千有时候也给她返图闲聊几句家常,两人的关系算是维持得不错,但几乎没有通过电话。
所以话说回来,这时候她怎么会打电话来?时千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腾腾地滑动接听,“你好。”“…“对面似乎被她张口的一句客套招呼给镇住了,沉默了许久才自我介绍:“是我,易晴。”
时千也沉默了,“我知道的,有什么事吗?”“我听说你巡演过半有一周的假期,现在是不是已经回申城了?要是有空的话明晚跟司南一起回家吃饭?"易晴当然也已经知道了时家那些破事,都不用动脑想也猜到她已经回来了。
自从中巡开始以来确实也已经又几个月没回过和光公馆了,时千想了想,应了声:“好,明晚我们回去。”
两人都不是会缓和气氛的性格,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尴尬,所以得到时千肯定的答复之后,易晴几乎是立刻就把电话掐了,还没反应过来,听筒里的忙音就急促地传了出来。
这一觉漫长,时千睡得有些不知时日,按熄了手机屏幕之后还定定发了几分钟的呆才掀开被子下了床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陈列很熟悉,还维持着两人一开始塑料婚姻时的疏离状态,盥洗台上她的瓶瓶罐罐和仪器占据了左边一整片的台面,他的东西就被挤到了右边角落,浴巾架上的毛巾也是左右区隔得很开,洗浴用品更是不用说,直接分开了上下两个壁龛,界限清晰,一眼就看得出两人各自都拥有非常独立的空间。明明是从前已经非常熟悉了的状态,但也许是今天开始忽然有了危机感,时千竞然觉得自己从前所谨守的所谓距离,现在实在是碍眼至极。但也许是这样的距离维持得太久了,现在分明察觉到不对劲,却也不知道从何着手。
最后还是径直进了淋浴间浅浅洗了下醒了醒神就直接走了回来,只是走出浴室时随手就将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床头的水晶小吊灯,柔和有波纹的光源照亮了半个空间,还没等时千在梳妆台前坐下来,舒姻的消息就发了过来:【今晚他们在Zelig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你来吗?我让司机过去接你】与此同时,陆司南的消息也准时送到:【刚开完会,晚上在Zelig有个局,我回去接你】
舒姻可能恰好在这时已经在云谷与他们汇合,下一条消息也很快过来:【你老公说他去接你,那我就只能退位让他专美于前了】时千完全不厚此薄彼地给两人都同时回了:【好.JPG)是一个猫猫仰头表情包,非常可爱乖巧治愈。没错,那只猫就是秦默赋闲在家之后养的那只咪咪,自从上一次被她抱回家养了几天之后就已经疯狂爱上,聊天软件里的表情包全都替换成了这一个系列,平时使用频率颇高。
话又说回来,自结婚以来,竟然除了那场只为了满足时陆两家面子的超绝壕无人性的婚礼之外,两人还从来没有一起在外参加过任何派对或是应酬。申城那群富二代圈子里一直有传言两人跟形婚也差不多了,大约也是因为这个。
今天这个局不好推,是从前陆致远还在位时的一位故交任董攒的,这位任董曾有对内乱的陆家雪中送炭的恩情,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陆司南都不能直言报绝。
之前陈修文和对方的秘书沟通的时候有听说这次攒局的用意是想牵线让他和秦默的海思资本这边投一个初创公司,听语气似乎挺急迫的。本来这事儿跟秦亓关系不大,也是赶巧了,这位任董下午正好在云谷有事处理,直接迎面撞上了三人从会议室出来,好说歹说拉着他和舒姻也一起作陪了毕竟是应酬的场合,时千稍稍比早晨出门时花的时间多了点,认真给长发吹了个造型,化了个比平日里也要略微精致些的妆容,然后才刚在衣帽间里挑了条无袖挂脖的镂空黑色连衣裙换上,连侧身拉链都还没完全拉好,陆司南就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好了?"他走过来,站在穿衣镜前从她身后搂了过去。时千先是笑了笑,向后往他怀里靠了下,回过头抬脸看着他,“你帮我挑一条腰带?”
陆司南淡淡点头,先垂眼亲了下她的唇角才揽着她的腰转过身,拉开了配饰区的门,又抽开收纳腰带那一栏的抽屉,仔细在里面挑选了起来。“这个?"他拿出一条示意她看。
窄边的深棕色皮质腰带,搭配的是一个不规则的金属扣。时千本来也不在意腰带本身,转过身扯了扯他的衣摆,“你帮我系。”两人本来就甚少有这种时刻,尤其是在上午的车上还有点接近于她理解中的不欢而散之后,中午吃饭时有别人在又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这时候是难得的温存。
陆司南挺听话地拿过腰带环过她纤细的腰身,在她身前低着头认真研究这个金属扣该怎么扣上。
一分钟悄然过去。
时千觉得有点稀奇,在任何方向都技能点点满的陆总,竞然被一根小小的女士腰带难倒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陆总不会的事。”
陆司南笑了笑,还在努力与金属扣斗争,“我以为陆太太应该会为此感到开心。”
时千没明白,“嗯?”
隔了几秒,他这才慢慢悠悠意有所指地旧事重提:“至少说明我没有太多感情经验。”
“没有太多?"时千睨他一眼,戳了戳他的心口。可能是他一回到家对她的态度就亲昵非常,又愿意主动喂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所以积攒了一天的情绪就轻易占了上风,跟他说话都开始有底气了起来。陆司南点头,颇为细致地保证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知道了,”这个话题讲到这也该打住了,这下时千没再等他继续浪费时间,直接接手过来将皮带本身穿过金属扣又绕了一圈穿出来,拉拉紧,稍稍整理了下裙身的褶皱,又看了一眼他的着装,“你要不要换衣服?”陆司南想了想,不急不缓道:“你帮我挑?”本来时千下意识就习惯性想拒绝,只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倏然想起刚刚在浴室里沉落的心情,话到嘴边就已经变成了:“好。”也许她应该做出一点点改变,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衣帽间另一侧的一整面空间都完全属于他,这还是时千第一次经由他的允许自己打开,衣服数量倒是多,但几乎有一半都是各色的意式衬衫,只有些微小设计上的变化,或暗纹或净面,熨烫得平整,按颜色深浅变化挂得很有规律。想想倒也合理,毕竟他人生里早已经超过了一半的时间都在工作,连今晚的场合都是工作的延伸。
“这个好不好?"她取下一件袖边带刺绣的黑色衬衫,拿到他身前比了比。“好,”陆司南也不在意,随手接过来,“等我一下?”时千应下,“你换,我去选个耳钉。”
“嗯。”
最后选了个跟他的链式袖扣同系列的耳钉,小小地坠在耳垂上,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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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今天算得上是任董带人来有求于海思,并没有对他们提出明确的时间限制,但两人都守时惯了,还是赶在暮色降临之前就已经出了门,算上晚高峰堵车的时间,到达Zelig时也不过才华灯初上。这个局算是挺正式的宴请,任董直接让张森将整个五楼留了出来,本来平日里能上来的就已经是非富即贵了,今天更是尤其重视。陆司南甫一牵着时千走进大门,张森就已经亲自迎了上来,领着两人往专属电梯走了过去,一直带到了五楼最里间,为他们推开了门。包间宽敞,装潢维持着整个Zelig一贯的风格,现代简约,里面灯光不算明亮,但也照尽每一个角落。
秦亓和舒姻比他们不过早一步抵达,秦默在云谷时已经交代过今天还有点私事要办会到得迟一些,现下还在路上。
任董带着几个人坐在另一侧,身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轻女性,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大约就是今天那家初创公司的主角了。各自寒暄过后,时千落座在舒姻旁边的时候才看见她脸色稍微有点差,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舒姻摇了摇头,“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时千闻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下。屏幕上三分钟前的信息详情赫然显示着:【任董今晚带的人是周晚星)“?”
世界可真是小得没话说。
时千这才重新看向了任董旁边坐着的人。
即便是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她也得承认周晚星是那种很吸引人的模样,不过简单穿了条白色的衬衫裙,腰间点缀着绑了条印花丝巾,但难掩气质光华,长发简单慵懒地在脑后绕了个低丸子,随性又写意,眉目妆感不重,唇色温柔。一看就知道她是对自己极度自信的,姿态很松弛。陆司南没有任何神色波动,任董一一介绍过去,他也一视同仁只在对方举着杯敬酒时礼貌与她碰了一下,如果不是知道个中内情,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会是他的旧识。
任董作为居中牵线的人,倒也不急着表现自己的目的性,从旁先扯了点别的:“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司南的太太,是一直在国外发展是吧?你们结婚的时候恰巧我也不在申城。说起来我和你爸爸也认识,听说这两天出了点事,人还好吧?”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时千短暂地出神了半秒,才答:“有心了,我爸没事。”
攒局的人本就有负责暖场的义务,任董也很注意没有冷落作陪的秦亓,“今天阿亓是不是也是刚出差回来?就被我抓过来了。既然来都来了,等会也帮忙参考一下我这个世侄女要做的方向,她有理想有抱负,也有能力,但我这个当叔叔的年纪大了,被拍在沙滩上了,对你们现在这些新兴的行业实在是拿不准,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后浪啊。”
秦亓举着杯也给足了面子:“任叔谦虚了。”秦默和陆司南作为海思资本的共同创始人,明面上话语权平分秋色不说,两人在外的形象也向来是狼狈为奸一个鼻孔出气的,这时候还有人没到,任董也不好擅自直接开始说正事,绞尽了脑汁在找各种家常话题闲聊。周晚星很安静坐在一边,除非被cue到脸上,不然就偶尔抿口酒吃点东西,斯文沉静。
倒是陆司南旁若无人地上手给时千剥了几只虾,又加单点了个她爱吃的燕麦苹果派,被任董看见了还调侃了几句"小夫妻俩感情蛮好的嘛"之类的话,气氛还算和睦。
几轮来回客套过后,秦默才姗姗来迟,但也是走到近前才看清了席间都坐了有谁,也没多话,“抱歉来晚了,让任叔久等了。”“说的哪的话?都忙,都能理解,今天也是巧了,你们都在,平时要约都不见得能约得这么齐。”
秦默点了点头,走到场上剩的唯一一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说来有些讲究,就方位来说算是正儿八经的主位,任董是通过陆致远的关系才约到的陆司南,这个位置本该他当仁不让,但现在却是留到了最后,想必是有些用意。
等秦默坐定任董就迫不及待开始引荐:“小周的爸爸是我多年老友,她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世侄女,前不久才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恒生诊断?最近他们做的还是小有名气,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是与有荣焉的。”
秦默既然在其位了就谋其事,简单问了句:“周小姐这个时间点想做AI医疗?”
早几年刚有这个时髦概念的时候其实行业内也吸引了海量融资,很多人大胆预言这是下一口风口,但潮水退去之后,掌握不了标准化的医疗数据来源,模型部署和训练迭代成本太高,盈利模式不清晰,拖垮了大部分公司,何况地方新政出台,明确禁止AI的解决方案对患者收费,更是又堵死一条道。可以说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些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别说任董只是居中引荐,就是他自己带人领投,理论上海思资本也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几乎每一个人听到AI医疗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现在做这个岂不是自寻死路,所以对于周晚星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早已经烂熟于心:“秦总可以了解一下我们目前已经开发的数据预处理模块,影像模型泛化能力已经基本可以保证,文本模型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竞今天只是需要一个了解的切入点,任董帮腔:“小周他们技术上做的还是可以的,医疗确实是个需要精度的行业,这几年也在慢慢发展,而且前几年也是因为只能toB才入不敷出,回头可以给个机会让小周上公司给你们具体介绍介绍。”
周晚星:“任叔叔说得对,成本无法转嫁一直是最大的问题,但转化C端客户我们目前已经初步有了规划。居家诊疗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可实话说,医疗分级在国内很多年也没有太大的进展,中间有很多问题,改变现有的分配体系需要的时间还很长,我也照实说,你们肯定也很清楚,这是条很难的路。”秦默跟陆司南对视了一眼才微微点点头,“周小姐有空的话改天可以过来聊聊。”
这话一出,任董就猜到秦陆二人都并非完全无意,虽然结果未定,但他顿时已经笑了出来,“这就好了,来,都多吃点,你们年轻人怎么一个个的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吃得多?”
周晚星也挺愉悦,脸上挂着薄薄的笑容,眼睛很亮,“您可不老。”正事告一段落,任董又转而开启了些别的话题,都是些平日里的合作,甚至还提了几句时千巡演的音乐剧和舒姻的画展,完全是做了很充足的功课才来的,场面不算是热络但也完全不冷清。
只是从开始直至这个局散场,秦默几乎承担了所有对外社交的任务,陆司南和周晚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交流。
结束的时候夜已经浓深,墨染的天空里已经布满星星,江风袭来还微微有些凉意。
舒姻整个晚上都相对沉默,一直没出声在默默进食和观察,直到和时千并肩走出Zelig的时候才开始挤眉弄眼,低声道:“你老公表现还可以。”时千平静地笑了,“你猜他在来之前知不知道对方是谁?”舒姻立时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