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德米特里说。安塔回头,看见地上的尸体的眼皮正慢慢被掀开。
不好,尸变了。
安塔这次反应迅速,正要立刻把他翻过去再在脊髓上补上-刀,突然什么东西从尸体鼓起的眼眶里缓缓挤了出来——乳白色的、蠕动着的,一节一节的——是刚才通风管道掉下来的白色虫子。
虫子从尸体的眼眶里挤出,尸体的头骨发出骨骼碎裂的咔咔声。
“它们喜欢把卵产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等到温度合适的时候,它们会孵化出来。”
安塔现在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是啊,人体这么温暖潮湿的地方,是它们最喜欢的温床。
这只娈步甲幼虫,就是寄生在宿主的鼻腔里,在宿主死亡之后,提前孵化了。在基地,像这样的虫卵还有多少?她游戏里当初看到的全员沦陷的画面,是因为虫卵吗?安塔脸色发白地转过去看德米特里——因为掉san。德米特里脸色更白地在拔肩膀里的消防斧——倒不是因为掉san,是因为失血过多。
安塔没时间想虫子的事了,她立刻接过那把斧子。随着斧子从骨头里拔出,暗红色的血就 咕嘟 咕嘟往外涌出来。这种血腥味利激到了那只幼虫,虫子从尸体的头颅出来 半,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咬过
来。
“走!”德米特里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拉着安塔就跑。
走廊里到处游荡着感染者,好多都是之前的脸熟面孔,现在都青白着脸,在走廊里僵硬地游走。地上横着很多尸体,不久以后,这些尸体就会变成新的感染者。她这几天跟着巡逻队他们巡逻,都没有遇到新增的感染者,她以为是基地感染要结束的标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大爆发。
但这是个离开的时机,安塔听到地面闸门打开的声音,和机动车开出基地的声音。死守无用,全面战斗开始了,一楼外面有重火力武器交火的声音,似乎是基地人员在和外面的什么东西战斗。而她正可
以趁乱跑路。
他们穿过A区昏暗的走廊,马上就可以穿过那道铁门去B区。
安塔跑了一段路,觉得心率已经到达了巅峰,她这辈子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她快要不行了。
她真的不行。体能不行就是不行。德米特里半身浴血,还能拉着她往前跑。
而她好手好脚地在后面跑,竟然因为踩到地上的一只手,直接平地摔出一米远。德米特里被她拽着,也失去了平衡,两个人在地上摔成一团。那扇门本来可以跑过去的,但因为她跑得慢,又摔了一跤,就差那么一点,基地士兵们把那扇门锁上了。
锁门的几个士兵迎面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安塔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一人拿着一挺冲锋枪在楼道里朝前扫射。地上的尸体被撞击得飞起,子弹在狭窄的楼道里飞来溅去。有人刚打开门出来,还没来得
及说话,就被无差别攻击打了个对穿。
德米特里抱着她,两个人滚到楼道里一个狭窄的小门里——这里原来是个电表房,里面黑黢黢的。
德米特里靠着墙喘气,安塔把白大褂撕下一根根长布条,咬着一头,给德米特里当止血带。伤口位置很高,止血很难,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扎牢布条。这里黑黢黢的,没有灯,外面是士兵的脚步声和无差别开火的声音。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喘气声和心跳声。
安塔的心却沉了下来。
这才出门不到十分钟,她就成功害得德米特里光荣负伤两次。她有理由相信,再这么下去,德米特里迟早会被她给拖死。她的原计划是,出了宿舍门,俩人各奔东西。
而现在,虽然理智告诉她,为了避免拖死队友,现在各奔东西依然是更好的选择,但道德上,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和因为救了她才负伤的队友说散伙显得有点没道义。
“接下来怎么办。”安塔问对方。“你什么打算。”对方把问题抛给她。“我要离开基地。”安塔说,“我有个计划。”
不管对方信不信,安塔打算和盘托出——再不说也没机会了。虽然以她现在这个战斗力说出这计划来说听起来真的毫无可信度。
出乎意料的,德米特里没有嘲笑她这个弱鸡。
对方说:"嗯。"
黑暗中,德米特里已经闭上眼睛,靠上了墙壁———停下来,他就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有点意识不清醒了。
但在安塔这听起来,这简直是一种鼓励。
现在他们两人算是一个小队伍,而对方的鼓励让安塔有了一种团队主心骨的自觉。作为主心骨,她不能输,她得把自己稳住,才能守住整个团队。“你别怕,我做了完善的逃跑计划,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安塔说。黑暗中,对方突然睁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她。
“我规划了四条路线,现在那道门锁了,暂时就剩三条了。你看。”安塔从包里翻出那个笔记本,哗啦啦翻到自己画的基地地图。
她擦亮一根火柴,点燃从包里取出来的蜡烛,一点烛火照着她绘制的逃跑线路,也照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
现在还剩的三条路线,路线一是起地上地下闸门打开,爬到五楼天井,砸破天井玻璃,用绳子沿着外墙荡下去;路线二是换上基地制服,混在出去的战斗人员里,从A区正门出去:路线三是从C区的一个
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出去,那个停车场附近有很多流民在搭帐篷,管理没有A区那么严,在堆得密不透风的杂物背后,有一个废弃的卷帘门。
她的地图画得很详细了,逃生路线安排得也很细致,具体到在什么地方,换什么衣服,拿什么武器。比如她在路线一的消防栓里底了一大卷麻绳,在路线二沿线的柜子里航了基地人员的衣服,用于临时
更换金蝉脱壳。
“走停车场那条。”德米特里看着地图说,“从C11门进去,那里有辆车,开车出去。”
有车?!
安塔从没有把车考虑进计划里。
有车的话一切就好办了!德米特里可以躺在车后座上,她开着车像冲出亚马逊一样冲出基地!想想就帅呆了!畅想完毕后她想到现实问题,她愁眉苦脸说:"我不会偷车。"有车有什么用,打不着火还不是一辆废铁。“没事,我会啊。”德米特里说。
安塔看见团队主心骨的光辉一下子就从自己头上飞走,飞到了德米特里头上,闪闪发光。“走。趁我还有力气。”德米特里说。
“好。”安塔知道不能拖,两人从黑暗的电表间里出来,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地下通道刚才被锁了,他们得先上到一楼再去C区。
还没爬上去,他们就发现一楼门口正在交火。
既然是交火,自然不是活人和感染者在交火,而是两队士兵在交火。
安塔被德米特里按着头趴在墙柱后面,看见那两伙士兵都穿着联邦边防部队的衣服,乱战成一团。"今天可真够热闹的。”德米特里说,“看起来有人要造反。"
安塔现在也注意到了这两拨人的差别。有一方士兵统 围了一块沙漠巾在脖子里,另一方贝没有。国围巾的那一方,人手一柄热武器,又是突然发难,对摸不清状况手拿木棍棒球榻的另一方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好家伙,安塔忍不住感叹,挑今天这个时间搞事情的不止她一个人!很快,掌握了热武器的那波士兵就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地上倒了一地尸体。那些胜利者们的人群从中间分开,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金发长腿的军官——是布莱恩。
小队长布莱恩,不,现在不是小队长了,是反叛军的指挥官,他踩着尸体,缓缓走到墙边的瞭望孔旁。室内的枪声停止,安塔才听到外面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安塔透过自己身边的瞭望孔,看见基地外面,一辆军用吉普翻倒在地上,而在车旁边,一只比车还大的巨型甲虫正缓缓向着基地大楼爬来——那是一只巨型丛林娈步甲的成虫。人群的惨叫声就是那里发出的。
车上的人都带着重火力武器,轻机枪手架起机枪,隆隆的机枪声下,子弹撞击在变异甲虫的皮肤上,却只留下几个浅浅的小坑。
甲虫不为所动地前进,乌黑的口器一下子刺穿一个人的身体,把他高高举起来。
人们嗡的一下四散奔逃,跑得慢的被拦腰咬住,断成两截。
“快跑!"“啊!”
刚才那些人聚在门口,应该是想要打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但是现在没有人给他们开门了。靠近基地大门的地方,有个裹满了泥土的身影在往前爬。那是雷欧中校。雷欧中校只剩半个了。“开门……开……”他说,“他们还没……”
布莱恩带着他的人站在门里,透过瞭望孔冷冷地看着外面。雷欧中校和他的亲兵们最终全部被虫子残忍地咬成两截。“把门给我守好,谁来都不许开。”布莱恩说。安塔从瞭望孔缩回来,腿一软往地上一坐。很好,果然不能从正门出去。德米特里坐在她旁边,用一种“你看吧”的眼神看着她。
安塔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想赶紧去地下车库。她和德米特里贴着墙根往后退。
一个戴围巾的士兵匆匆从楼上下来,跑到布莱恩身边:“报告!”
“说。”
"首领精神力暴动了。"
“很好。”布莱恩说,“控制住安塔·西亚,不要让她接近首领。”正在悄悄撤离的安塔突然被点名,险些吓得腿一软。为什么要抓她!那些士兵已经领了命令,兵分三路去她可能出没的地方去抓她。安塔这次脚下生风,不用人拉也跑得飞快,他们避开搜寻的士兵,绕路走了二楼的通道,从二楼绕道,穿过B区,去往C区。
穿过二楼廊桥的时候,德米特里往上扫了好几眼。
廊桥的铁门一开,B区的丧尸潮差点淹没了他们。
相比于统治中心A区,B区和C区才像是人问炼狱,随着虫卵带来的感染蔓延,无数人相互撕咬,很快,被咬的人也成了新的感染者。但是没有人顾得上他们,基地里正在进行一场统治权争夺战。
安塔保命用的65式手枪很快就用完了五发子弹,她没有了趁手的武器,德米特里的消防斧差点砍到卷刃,他们终于到达了C区地下停车场。地下停车场真的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但是停车场已经沦陷了。停车场里游荡着上百个感染者。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感染者从C区帐篷区游荡过来。德米特里用能用的那只手,拿着消防斧在她背后砍翻敢上来的感染者,她拿着一根细铁丝开车门的锁。
安塔的手有点抖。她很紧张。
但紧张并没有影响她的发挥,很快,车门的锁开了。安塔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座,并立刻从驾驶座爬到副驾驶给德米特里腾地方——先不管怎么发动,先上来再说。
“快上车!”
“密码是003164。”
车的后座一沉。
德米特里没有上车。他从驾驶座探进来,把包丢进了后座,然后关上了车门。
车门又被锁死了。
安塔连忙爬回驾驶座,用密码激活了汽车,总算降下了车窗,喊道:“德米特里!”
隔着感染者的茫茫人海,他远远地站在车库的一个角落,用口型说:"再会。"
然后他往身后的阴影里一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