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三更(1 / 1)

第42章入v三更

晨风浩荡,日出东山,群鸟惊飞。

郑瑶衣襟飘扬,立于其中,恍惚间看到一位年轻道士手执长剑,意气风发,可是身影却越来越淡。

离括苍派越近,师父的音容就越陈旧。

回首来时吊桥,奇险雄峻,孑然一身,茕茕孑立。引领她的小道士很是奇怪:“姑娘,我们大师兄呢?”她紧紧捧着骨灰坛的手指泛白,细泪顺着山风流下:“师父在这里。”檀香袅袅,道观的大殿里三清牌位在上。白鹤铜像翱展双翅,欲一冲九霄,困于泥塑铜身,只能呆若木鸡。

白须老者闭目坐在蒲团上,旁边的中年道士却略是着急。小道士红着眼睛,迈入大殿,行礼道:“禀师祖,叩拜的姑娘已经请过来了。”

中年道士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大师兄呢,跟着一起回来了?”小道士闻言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哽咽道:“大师兄他“好,我已知晓了。"白须老者睁眼,神态严肃,“叫那位姑娘进来。”“师祖。"看着师伯焦急的神色,小道士还想再说什么。师祖却摆手叫他退下。

老者道:“我道虽不像佛教忌讳贪嗔痴,但镜重你要知道,人有生老病死,更有无妄横劫。”

镜重身子踉跄,似乎也已知道了。却再难像平日回一句"师父,我知道了。”

郑瑶一拜三叩首,神色敬重悲肃地进了大殿,将师父骨灰坛放到地面。“禀真人、道长,李师父于彰德府临漳县除水妖时身陨。”她话音刚落,镜重冲上前,不可置信:“扬清年少有为,不到而立之年就筑基入门,怎么可能这般就陨落了?!”

他昂着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再说,就算他技不如妖,被斩落,尸身呢?”最后冲郑瑶质问:“你是什么人?若在这里妖言惑众,休怪我不客气!”李浊清是谁?

是括苍派的首席大弟子,十六岁筑基,二十五岁筑基巅峰,将要结丹,天生道种,百年里括苍派唯一有望飞升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明不白的死在二十五岁?

白须老者轻斥:“镜重你失态了。”

别看他这个徒儿才五六十岁的模样,实则已经一百五十岁了。性情还是这么着急。

“西阁里扬清的长明灯已经灭了,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半年前李浊清的长明灯熄灭。为了不使门中人心浮动,上下动荡,白须老者遂封锁了消息了,不叫任何人去西阁。

其他人不知缘由,他个做师父的还没有半点察觉吗?也许很多事只是不能接受而已,这和年纪无关,和经历的事也无关。白须老者深深叹了口气:“镜重你修心还不够。”镜重却道:“师父,我等修行之人不就是为了长生逍遥,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苦吗?”

郑瑶心中犯苦,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初衷,可就连师父这样的道家种子都身陨道消,实在无法令人接受。

镜重杀意顿生,问她:“我徒儿是怎么死的?”这回白须老者没有再阻拦他,只道:“姑娘你起来。”郑瑶摇头:“师父因我而死,我一跪又何妨?”镜重皱眉,好在白须老者瞪视,叫他不敢妄动。她将临漳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之。

“若非为了救我,师父也不会被杀。“这件事是在郑瑶心里是留下心结了。师父不是自己害死的,却因为自己而死。

镜重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他终究忍不住怨愤:“郑姑娘既有满腹巧思,为何不能避过去,非要请我这个徒儿送死。”古代师徒传承犹如父子,而修行道上的师徒更是德损相息。镜重已算很有天赋了,在百岁内筑基,延寿至两百岁。可惜今已有一百五十岁,几乎没有结丹的可能了。所以他将所有的期望、心血投注到徒弟李浊清身上。徒儿也没有让他失望,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不认为李浊清真的死了。昔年有诸葛亮摆七星灯,为自己延寿,战国时亦有砍头而复生者。他想自己的弟子也一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镜重自知失言,仍不顾师父斥责,继续道:“我们括苍派将首席大弟子派往北方,他们终南山就不该看顾一二吗?为何迟迟不给我们传讯?”白须老者皱眉,变了神色,厉声道:“你被愤怒蒙蔽了心窍,还不快下去!”

“师父怕他们,我不怕!“他旋即转身,抽出青光宝剑,“我下山去要个说法。如果老天要收我,叫我也葬身漳水!”白须老者宽大的袖子一扇,将他扇倒在地:“无知无畏!还不快把你们师伯扶下去休息。”

老者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对比之下,郑瑶的五十里传音就落得下乘了。待徒弟被扶下去,他以气体托起郑瑶,开始解决徒孙的身后事:“你不必自责,我知道我这个徒孙的性情。那日就算是个普通农女他也会拼死相救。”“只是他将自己传承给了你,万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噌”的一下,李浊清的长剑从她背后出鞘,寒光凛凛,十分威风,落到白须老者手上,他抬手抹去剑上的神识。

一道剑芒闪的郑瑶睁不开眼,恍惚中,黑纱袍的道士冲她微微一笑。“把你的血滴到剑刃上吧。"老者将长剑递给她。长者吩咐,不可推辞,郑瑶毫不犹豫化出匕首割在腕上,剑刃饮血,发出清脆的剑鸣。

“看来它也很喜欢你。"白须老者的声音响起,“这本是我徒孙的本命剑,以天外陨石为材,我亲自淬炼而成。他将毕生修为传给你,剑也该是你的。”笼罩在长剑身上的光芒消失。长剑上的风霜灰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清如一泓秋水,散发粼粼波光。剑身弯曲,围绕郑瑶旋转。她从前知道这把剑很厉害,但没想到竞生出了剑灵。怪不得是本命剑,若不得认主,与平常的宝剑没什么区别。

“那把桃木剑也是用千年桃木制成,你都善用。"老者手中出现一卷秘籍,道,“此乃你师父剑诀,你似乎用剑不多,但也可用剑。这半年我已将剑诀完主〃

秘籍托送到郑瑶手里。她心头微酸,这是进殿以后,第一次被承认她与李浊清的师徒身份。

她叩头道:“多谢师祖。”

“敢问,终南山的真人们为何不去寻我师父?”镜重的问题也是她想问的。

老者叹息:“扬清,我能算到,他们算不到吗?去了干扰劫数,很可能令劫数更重。”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天生劫数,磨其身心。劫数是每个修仙者不可避免的,避得过一时,避不过一世,避开还会加身劫数。身负劫数者,只能自己化解才可真正化解,他人或者外力特意相助,只会令劫数越来越重,累及无辜。“你千里护送扬清的骨灰,已还了情谊。“老者摆摆手,“我累了,你下去吧。”

他是金丹真人,怎么会身累。只是想到徒孙下山应劫的无畏,意气风发,就这般永别了,难免伤心。

郑瑶磕了三个头,没有再拿小坛子,起身缓步离开。这一刻,师父真的回家了,她也真的没师父了。

她踟躇下山,天边日盛,她却觉得清冷无比。待要走向吊桥时,忽而后面传来道人的声音。镜重站在山峭,仍铁青着脸,指指她身后剑,道:“此名祛尘。”

祛尘,祛世间灰尘,好名字。

郑瑶行礼道:“谢师爷。”

镜重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顿,后转身冷哼飞走。可他走得时候,甩下了许多道符,丹药,修炼秘籍,还有一件金丝上衣。郑瑶愕然,站立良久,朝镜重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行礼。然后装上这些东西下山。其中的金丝衣应是有防御护身的作用。师父的师父是一个面冷心热护短的人。细心她是个女子,游历不易,所以特地送了金丝衣。

郑瑶下山后去往原先的山海处修行,她以平安扣遮挡了自己的气息,就连括苍师祖都没察觉出自己异样,恐怕还以为自己是得了师父的修为才筑基成功。她是至阴之体,绝佳的炉·鼎,就注定了不会和修仙门派走得太近。不是她恶意揣测别人,而是谨小慎微惯了,又加上这各大修仙门派几乎都是男子,女子只有少数。古代女·德以相夫教子为准则,传统世俗没有为她们准备嫁人以外的出路。

郑瑶在男子为主的道门修炼,自觉多有不便。仙路坎坷,纵使身陨道消,也绝不后悔。

这是李浊清的意志,也是郑瑶的意志。

处理完凡尘事,了解一桩心结。她到了洞口,准备入内修炼。还没入定,一只纸鹤飘来。这些纸鹤是她亲自裁剪,注入灵力,从鹤内有略膨胀的空间,可追寻人的气息送信。

展开纸鹤,里面塞了几张银票,还有一封来自金华的信。上面写南华报运行状况甚佳,风靡了整个金华,甚至蔓延周边。另外陈端生的小说《再生缘》,一经刊载,深受江南闺秀的喜爱。为创收再迈上一阶梯,这是柯舟没想到的。

郑瑶看完,心道《再生缘》的女主仁义善良,女扮男装的初衷是为救夫。符合封建社会的女子道德。

即使女主牝鸡司晨,科举做官也没有引起男·性反感,后宅的封建长辈应该也不会太过阻挠,认其为禁书。所以在深闺里畅销无阻。只是后面,孟丽君救助了未婚夫,并高官厚禄,深得皇家倚重,不愿恢复女儿身,拒绝与父兄未婚夫相认。恐怕会引起男性读者的嘲议。剧情高潮更是皇帝识破她女儿身,彻底没有了男儿身份,她的才华官位成为空中楼阁,该何去何从呢?

郑瑶觉得陈端生本人也不知如何写下去。因为这已经触及了历史的局限性。自古贵族女子相夫教子,贤良淑德,至于读书识字亦是为了更好操持家务,辅助丈夫。

不论爵位还是诰命,亦是来源于父亲丈夫儿子。她们本人是没办法通过常规途径获得高官厚禄的。科举为官不许女子参加。战场杀敌封官获爵是有的,但是不多,且是很多偶然因素促成。加之女子困在后院,身体娇柔,体质就不适合战场。所以历史上的陈端生无法破局,但又不肯孟丽君后退,以致残本。而这个时空的陈端生遇到她,遇到南华报,所以提前写了《再生缘》,也提前面临这个问题。

她冥思苦想,无法解脱,想一见郑瑶。

信上没有说她为什么想见自己,但郑瑶揣测到了,也很快赶过来了。毕竞金华和台州相邻,一个时辰后,郑瑶御剑飞行到了陈端生的闺阁。漫卷诗书铺陈开来,笔墨挥散墙壁桌角。

几十页的小说陈叠在桌上。

她躺在地上,抓着散乱的头发。

该怎么办?孟丽君该怎么办?

突然半开的窗户出现一张脸,清丽脱俗,飘然若仙,眉眼一弯,脉脉看向她。

陈端生察觉视线,起身回望,没有丝毫害怕,欢欢喜喜地彻底打开窗户:“郑道长,你来了?”

郑瑶轻轻“嗯"一声,像条鱼儿跃进室内。脚下飞剑自动回到她身后。小姑娘见此,眼睛闪着亮亮的羡慕的光。

这间闺房本脂粉婉柔,很适合大多数闺女居住。陈端生却摆了大量的书籍古玩,闲闲散散的玩意儿驱散了娇柔气。

她忽的摸上垂散的头发,捂脸转身:“郑道长,我没有梳洗好,你稍等我片刻。"她收拾下房间与自己。

身后传来温文的声音:“没有关系,这样的你也是你。我们都是女子,又是友人,何必见外。”

见郑瑶是真心不在意,她离开转过身来,笑得眼睛都快成月牙了:“道长你真的来见我了。”

她是昨天告诉柯舟见面的想法,今天就见郑瑶了。放在只有车马赶路的古代,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听柯公子说,郑道长是修为高深的道长,和话本里一样。她也不觉奇怪了。

陈端生为郑瑶倒了一杯清茶,然后将书中的困局慢慢讲出:“郑道长曾留下大纲的妙法。腹中草稿写在纸上,于小说一道大有益处。虽未写完全书,但脱络走向已然理清……而丽君……”

咳咳,大纲是一个写手开写前的必然准备,当然也有喜欢裸奔无纲的。《小道士异闻》是根据郑瑶自身经历所写的,可以不用准备大纲。陈端生的《再生缘》是自己构思,所以郑瑶给她提了备大纲的建议。陈端生也因大纲,提前窥见了孟丽君的困局。她将长长的草纸递给郑瑶,她所列大纲,和前世她写得书相差不大。

她蹙眉含愁,少了几分活泼,多了一些女子娴静:“我不想丽君入宫为妃,既为王臣又怎么能再做王妃?”

郑瑶明知故问:“那众人求情,皇上宽裕,孟丽君还家嫁情郎如何?”这个结局便是女诗人梁德绳与其夫许宗彦的续作。陈端生沉默了。

倘若我不曾见过光明,就不会不能忍受黑暗。即使是在书里,薄薄的纸页间窥见的光亮,也使人不忍放弃。半晌后,她轻声道:“丽君会不习惯的。”救夫也好,娶郡主或者公主也好。都不能真正满足孟丽君的需求。她日从文书,往来翰林,上叩天子,下抚百姓。你叫她怎么再回到小小的闺阁里,锁进二进后门?

“春田,我有两个法子,分别是现在告诉你,或者十六年后告诉你。“郑瑶道。

“为什么要十六年后?"陈端生不解。

“现在的你和十六年后的你不一样,听完我说的话,丽君的结局会不一样。"郑瑶没有说的是,她的选择也会不一样。陈端生的心怦怦跳动,她此刻有种感觉,这位女道长现在讲的话,会影响她的一生。

她咬唇道:“道长我现在就要知道。”

生华发,拖病躯,再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又有什么意思?接下来的几天,郑瑶将自己在河伯手下逃脱,并反杀的事讲给她听。陈端生很是震惊,甚至于晚上梦魇,梦里被妖怪追杀。好在二人抵足而眠,郑瑶夜间修行,输送灵力,让她安然入眠。第三天郑瑶告诉了她,自己前世的世界。不过只说是自己见过男女都可以读书考学,做官当兵的世界。

郑瑶指尖泄露的现代世界,虽是一点,却足以令陈端震撼,向往。“如果丽君也生在那样一个世界,便不会郁郁悲愤了。“陈端生昏睡中,见一眉目俊丽的男子挥斥方遒,朱红宫墙下绯色官服和银鱼袋是那般的耀眼。不多时,那男子变了模样,仍穿是官员打扮,却眉秀肤白,言语文雅,是闺阁女儿气。却不阻碍她与男子们一同入宫门上朝。“小妹起来喝药了。"陈为着急地道。

不论是丫鬟还是自己都没法为她喝进去。

大伯没有男子,对三个女儿当做男儿般教养,读书识字明礼,尤爱活泼可爱的小女儿,连跟自己出来游学都同意了。若是小妹遭遇不测,他不敢想象伯父会怎么样,又会怎么对自己。

“郑道长,是你来后,我妹妹就开始生病发烧。你得给个说法。“"陈为也不顾郑瑶的玄通法术了,自家妹妹的病才更重要。家属着急,言语冲撞,郑瑶能理解,所以没有生气,只道:“放心,我会定会叫令妹好转。”

陈端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忧愁兴奋失落各种情绪交杂,导致邪风入体,发烧升温。

她亲自尝了镜重送的丹药,考究后,拿出一颗晶莹剔透,似雪花的药丸,喂进少女口中。

谁知刚入口就要吐,郑瑶揽着她,轻拍她肩背,温声道:“春田,是甜的,吃了就不痛了。”

待她刚入口,郑瑶一拍背后,将药丸顺了下去。“我看顾她,你去休息吧。”

陈为见此,知她是真心与自家妹子交好,为刚才自己的莽撞施礼道歉。郑瑶浑不在意,此事便也揭过。不到一日,陈端生的病已经大好,她倚着靠垫,脸色苍白,喝了点小米粥,唇色略略好些。她拽着郑瑶的衣袖:“郑道长我可以叫你瑶姐姐吗?”小小要求又怎么会不答应?郑瑶摸摸她降下温的额头,颔首应答。括苍派不愧是名门,丹药都这么好用。

若自己是男子,背后依靠这么棵大树,不论结丹还是飞升都会轻松很多。不过她是女子,她觉得做女子也很好,自己一个修行也很好。“瑶姐姐,你与我说那个女也可以做官杀敌的世界,我更加难过了。我难过孟丽君在我的笔下,所以她来到了我的世界。"陈端生泪水涟涟,哽咽道,“即使有不输男儿的才华,也进退维谷,不能一展抱负。”“为什么女子不能像男子那般自由自在呢?想读书就读书,想当兵就当兵,想从商就从商。而我只能绣花嫁人,读书嫁人…“她抽泣声止不住,到后面委屈的大哭。

郑瑶前世不止是一个财务自由者,还是一位老师。她感同身受前世那群孩子的贫困和自卑,同样也理解陈端生无处发泄的委屈。如果在前世,她会叫她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可是现在………“瑶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

十六年后,陈端生约三十岁,她将在这个封建社会里成熟。即使半夜醒来还会梦到年少时的困惑,她也会以文字、向手帕交倾诉的方式缓解这陈旧泛黄的烦恼。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激动,不甘,甚至质问世界。她更多的是会忧心流放伊犁的丈夫,关注切身实际的问题。

可是她现在才十五岁!

正是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以细腻的文思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同样也窥屏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和剥削。

剥削了女子依靠自身上升阶级的途径,只能依靠投胎、嫁人。是啊,很残忍。

她离她想去的世界差一千多年的光阴。

王朝覆灭,沧海桑田,太遥远了。

郑瑶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冰凉的双手,许下诺言:“倘若十六年后,你还有这般想法且坚定不移。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世界……”她顿了顿,似在认真思考:“即使不能准确地见那个世界,我也会让你看见天地之广阔,宇宙之浩瀚。”

“人身置于万千光阴,无限空间中的须臾,渺小。”陈端生怔住,随即抬头,眼中尽然欢喜,像郑瑶带考第一的女孩去看迪士尼烟花秀时,眼中迸发的璀璨。比仰头的烟花还要美丽。“瑶姐姐,你别哄我。”

郑瑶与她手绕手拉钩,道:“我绝不骗人。“浮光帐影映照两人的身影。郑瑶不会要求少年陈端生违背世俗,特立独行,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她等她身心成熟,历经世事,再做决定:是做别人的夫人,还是做陈端生。“春田,去学医吧。”

这是郑瑶临走前对她的建议,无趣局促的后宅里,总要学一样实用又可以打发时间的技艺。

郑瑶回到台州时,是晚上,又是一个人,

也许是这几天的双人相处,一个人骤然冷清寂寥。她想到城里吃点食物。大凉政治制度承接明朝,经济方面效仿宋朝,晚上亥时街道上正繁华。灯笼明亮,摊位长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郑瑶寻了间不大不小的食肆,进到里面的小隔间,点了碗米粉,三碟小菜。哦,修行的一个好处就是狂吃不胖,吃进肚子里可以立刻运转灵力,以身体汗腺排出。通俗来说,用灵力搓泥,将食下的五谷搓出来。大多修士都不这么做,一则辟谷省事,二则饭食吃多了容易堵塞经脉,毕竟日积月累下来,总有灵力清除不到的。

偶尔小食还是没问题的。

郑瑶吁出一口气,好久没吃饭了,一餐用下来很不错。这时她隔间的帘子晃动,昏黄的油灯下,一双精美的绣鞋尤为显眼,鞋尖的一颗珍珠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是熠熠生辉。鞋面上的裙裾微微浮摆,宛若盛开的粉莲。后面跟着一双黑底男鞋,郑瑶微微皱眉,不知为何有股腥臊味。

人已远去,但以郑瑶的耳目依然听清二人谈话。女子低语:“二郎,我想你。”

男子亦是道:“婉娘,我也想你。茶饭不思,每日苦等你的来信。”二人最后坐在了郑瑶的斜对过。

初始还是互诉衷肠,逐渐男子道:“婉娘,叫我亲一亲好吗?我太想你了。”

这个婉娘衣着不凡,似是贵族女子,她自是不肯,害羞地婉拒:“待我们两个成亲后……也不晚。”

男子遗憾道:“那好吧。”

又道:“婉娘,你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好不好,全是对你的思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已经拒绝一次情郎,这次的小小要求自是不会再拒。那边婉娘似乎已经羞答答地对上情郎的双目。

片刻后,郑瑶听到一一

“婉娘,我喜欢你。你解开肚兜,让我亲亲好不好?”女子答:“好。”

不对!郑瑶掀开帘子,朝对面赶去。

里面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正乐滋滋地看貌美少女宽衣解带。女子双眼无神,只是机械地解开腰带,脱外衣,宛若木偶。“畜生!你使了什么手段诱惑良家?"郑瑶厉声质问男子。抬手轻打在女子睡穴,女子软软倒在竹座上。

男子轻浮一笑:“竟是个绝色,你想双飞不成?“他双眼紧紧凝向郑瑶。郑瑶只觉他黑色双眸变成魅惑红色,男子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好看,令她忍不住亲近,甚至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男子没想到,对面女子仅仅一瞬间就回过神。“好啊,你不知哪了学了邪门歪道,我今天就收了你!"郑瑶袖中白绸一出,男子反应敏捷,一个鲤鱼打滚,滚出隔间,到了过道,就要逃出食肆。郑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男子离门光亮处只有一射之地时,白绸却死死将他捆住,拖了回来。

好在这间食肆人不多,倒没有人关注他们,给了郑瑶更好的施展空间。男子抖若筛糠,知道常年河边走今天湿了鞋,遇到高手了,连忙如软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都是因为我太爱她了。”郑瑶瞥了眼还在酣睡的少女,问道:“你是谁?她是谁?”白绸勒得他呼吸不过来,而且边缘仿佛有利齿,刺得他都流血了。他不敢欺瞒,连忙道:“我叫冯二,是府郊冯家村的。这女子是吴同知家的嫡女。”

“你指路,我们把她安然送回去,我就不追究你了。”冯二闻言欢天喜地,如同再生,积极为她指路。不过一盏茶功夫,郑瑶拖着一个,抱着一个,夜闯吴府如入无人之境,将少女安稳放到闺床上。冯二松了口气,好声好气道:“好姐姐,可以饶了我吧!”郑瑶没有说话,将人拖到外面,御剑飞行,冯二被她悬在空中,上下呕吐。开始还求饶认罪,后面已经晕死过去。她也找到了台州府的夜游神,将此男子的事禀报于使者。夜游神见她灵气纯净,头顶还隐有功德金光护体,没有怠慢,将人押入城隍狱。

恰好今夜城隍在巡检抽查,问这凡人犯何事?竞押到阴司惩罚。夜游神将事情原委说出。

一旁的文判官拱手道:“大人,应是此人用邪术蛊惑良家妇女,城中女子近三月已失常死去百人!”

城隍浓眉一皱,煞气升上,开堂,将相关证人请来。于是准备回去闭关的郑瑶又被请去城隍司。这还是第一次去阴司呢。台州城隍府巍峨严峻,阴差肃穆威武。可见此间城隍平日治下严谨。

郑瑶去到公堂,城隍上座审案,下面的冯二已经醒了。他在下面痛哭流涕,不断磕头求饶。

台州城隍见来人道正气清,根骨甚佳。叫小鬼搬来椅子给郑瑶坐。若非她是女子,男女有别,城隍会更加喜爱亲昵。郑瑶简单讲事情诉说了一遍,又查生死簿,善恶簿,确定是此冯二作恶。冯二看逃不过,只好一五一十交代,请求个宽大处理,原来他前不久救了一只野狐,野狐报恩,允他一个要求。

冯二面白却相貌平平,家贫懒惰,又妄图读书科举,却连个童生都中不了,以致娶不到妻子。他曾听闻狐狸的魅惑术乃天下一绝,遂向野狐学习魅术。待学成后,诱惑淫·掠女子,并诈骗其钱财。许多女子清醒后,无颜面世,在不该死的年龄死去。更有甚者,被魅术迷惑的痴傻,终身不复清醒。

台州城隍及其左右气愤非常,有说让他下十八层地狱的,有说让他下辈子为畜生的……

这时,城隍突然问向她:“道长觉得如何判?”郑瑶一怔,她不懂阴司刑罚,只得摆手:“在下此生唯有修行,实不知这些。不过在下相信,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以清邪祟和作恶之心。”城隍拍案,抚须道:“众位可知,世间什么最痛苦?”阴差书吏有说魂消道陨的,也有从人的角度说貌丑、贫穷、病弱…五花八门。

郑瑶心道,这台州城隍看着严厉,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城隍却一一摇头,看向郑瑶,笑道:“本官以为,美女配丑夫最痛苦。譬如那潘金莲嫁武大郎,日日心熬,最后伙同西门庆痛下杀手。”“我就叫这淫·贼下世转为女子,貌美如花,才学斐然,却只能嫁世间最丑、最臭的男人。偏生的这男人家缠万贯,长命百岁,自己亦是长寿。两人长长岁岁相对,终身不得解脱!”

还有这样的?还能这样的?

之前还在讨饶的冯二,听完已经昏厥过去。郑瑶琢磨,这冯二真的会痛苦吗?

城隍似察觉她有疑,呵呵一笑,对她道:“待十六年后,小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