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白蛇六）

两人说了会儿寻常话，陈荷落落大方，端方温文，郑瑶却有些害羞，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又想看他。

他们没有因这次的相认产生交集，仍是平行。同样,陈荷也没有和前女友复合，两人仍旧决裂。

再次重逢是在学子交流会议上，主题是如何才能路不拾遗，天下太平。男学子一脸正气道：“为官清廉，以身作则，劝民耕织，才可治天下。”另一个男学子不屑：“你只空口说大话，却不下基层看。有许多庶民偷奸耍滑，品行不正，例如偷盗、偷情、溺女、因口角争执而杀人、以讹传讹……岂是一个官员以身作则能改变的？”

显然这位学子家中有人在基层做官，所以对更了解些情况。但他听到的都是负面消息。

大多学子反驳他，一些学子支持他。

忽的一道女音响起：“诸位同学可听我一言。”所有学子，以及上座主持会议的老师不禁看向出声的人，是一位身穿学院服装，面容清秀的女学子。她耳根通红，却没有低下头。虽然交流会是一半男学子，一半女学子，但基本都是男学子侃侃而谈，针砭时弊，女学生不发一言。少有的女学生发表意见，其他男学子一下子谦让起来：“学妹请讲。”

“同学请讲。”

郑瑶红着脸占了起来，眼神逐渐坚定：“我觉得各位学长同学都说得对，不过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所以看待的问题的不同，我认为若想让天下的百姓过得更好，官员和贵族就要放下傲慢之心。百姓固然有不知礼数的一面，可是饿得只能用井水填饱肚子，有何谈礼仪风度。在座的各位都不缺衣食，我们无法体会到极度匮乏物质条件下，人会野蛮到什么程度。可是也只有野蛮才能生存下去。”“官员低下头，用平等心心去看百姓，去看他们的苦难，就能找到问题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在座的人听完，沉默了，家族让他们向上爬，没有教导他们低头看。上座的老师道：“善。”

郑瑶忐忑地坐下，转而对上陈荷的闪亮亮的眼睛。交流会散后，陈荷主动找上郑瑶，走到她旁边：“郑娘子，你今天说得很好。”

“真的吗？"郑瑶望着他，春寒料峭的冷风都温柔了。陈荷点点头：“我等学子尚有仁善，都站于高位上，不曾真正俯身看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干活的人。更何况沉浮宦海的…”从那天以后，郑瑶总是能偶遇到陈荷。两人书信往来，慢慢熟识起来。她有时在课堂上走神，想那一封封的信里，是两个相同思想的人的足迹。仿佛透过纸背，陌生的灵魂越走越近。

郑瑶觉得指尖泛滥无味的时光变得温柔，和煦起来。她好喜欢，夜里枕着那些信入睡，仿佛写信的人就温柔地坐在床边。看似漫延了时间，不过才一个月。郑瑶却觉得她和他认识了很久了。学院一级的女学子要考算数证，有了这个证可以科举考算数科，就算去嫁人，夫家也会放心把账务嫁给你。

算数考试就在府城，离他们书院不远。郑瑶与几个小姑娘租了一间马车，带着紧张，说说笑笑去考试。

路过一座庄园，里面桃花葳蕤，甚至一树桃花探出头来。“你们快看，这家庄子，好漂亮啊。”

等她们三个一一看完，郑瑶才掀起车帘子，桃花依旧红，只是旁边的马车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在庄园的桃树下拉扯，女子一袭青衫娇俏妩媚，背对着他。男子提着粉白的考篮，面无表情，但眉眼萦绕丝丝哀伤。郑瑶的马车前行，将桃花、马车、情人甩在后面。但她还是看清，女子扭扭捏捏半天，还是再次和男子上了马车。

“你看她，痴了。”

“我就说这桃花好看。”

“才一树桃花就痴了，若是满园，瑶娘岂不醉了？”郑瑶放下车帘子，眼睛湿润，弯唇一笑：“嗯，满园春色关不住。”她满怀心事地考完试。

几个女同学道：“我觉得好难，是好难啊。”“咱们几个，就瑶娘学习最用功，她应该没问题。”郑瑶低着头：“我天赋不行，再努力学，也仅此而已了。”其中年纪最大的女生安慰道：“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读书这条路子，咱们凭着读的书，嫁个好男人是没问题的。”

郑瑶闻言，脑海一震，刹那间有许多画面碎片飘过。她忍着头痛，想探究时，就听与她最交好的女同学喊道一一

“哇，陈荷竞然和白青青一起！”

“啊？他不是和瑶娘关系好了吗?怎么.…”他们两个俊男美女在车水马龙的考院前，很惹人注目。旁边有男生说：“嘿，你们书院的白青青吧，好漂亮！听说她还有个美丽温柔的姐姐呢。”

另一同伴冷哼道：“便宜陈荷了。”

“不是说他们俩分了吗?"这是许多关注的人的认知。就连好友也忍不住问郑瑶，

郑瑶不去看那二人，看自己鞋尖：“我问问。”她发问的信很快得到回应，陈荷说他们两个确实分手了。她一直不肯离他，他已经心灰意冷。

他心灰意冷，她熊火燃起。

自这封信后，书院里基本见不到陈青二人在一起。反而陈荷与郑瑶很多时候一起散步，吃饭。

陈荷带她去了很多她没去过的风景区，二人细水长流地来往。郑瑶心心底早就海水翻腾，惊心动魄了。

在某天，鲜花繁盛的时候，两人在一起了。那天，郑瑶望着他，说：“我虽然勤奋努力，但是成绩中上，远远不到科举的标准。父母有意为我订婚。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常见了？”陈荷呆愣几秒，然后道：“你订婚的是我，不就能常常见面了？”郑瑶没有表露太多开心，但是心里开心坏了。这是她十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她做了一个有点小心机的举动，却终于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郑瑶将两人预备订婚的事告诉身边好友。

学长学姐同学们报以祝福，只有好友里的大姐不看好：“这个陈荷与前女友分手了，还拉拉扯扯，指不定以后还出什么乱子。”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祝福，她的一丝不认同也被淹没在海里。确定关系后，郑瑶的感情愈发外露。她的热情，丰富的情感，令陈荷惊讶。她与他并肩坐在学校的杏树下，笑着说：“因为我心悦你。”郑瑶很早就注意到陈青两人，只要能男女共同参与的活动，两人必定同进同出。男方虽然温柔，但对女友以外的人非常冷淡。他总是跟在她身侧，像她忠实的小尾巴。

郑瑶很羡慕，一个女孩子有这样一个人去爱护。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她都是最后被选择的那个人。父母情感破裂不提，三人的友谊里，她是出局的那个。

岁考那几天，她们两个一起复习吃饭，她被遗忘了。可是最开始，明明是她们两个都主动与自己交好，她不想舍弃任何一个朋友，所以牵线三个人一起。最终她一个人去考试。

爱情是只能爱一个人的，她期望他像对青青一样对自己好。郑瑶在教室与朋友们复习功课，有个胖胖的女生说：“找下郑瑶娘子。郑瑶出去，女生递给她一个长方形盒子。

其他友人好奇，围过来。推开盒子，是半块比目玉佩。女生颤颤抖抖道：“是隔壁的白青青娘子让我送来的，还带了句话。”那句话，郑瑶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一

“我不要的东西施舍给你了。”

女生已经走了，郑瑶半响才回过神，脑子还断片了的：“这玉佩是做什么的？”

“笨蛋瑶娘，定情信物啊。”

下学后在，郑瑶看着在外院等候的陈荷，相比自己的面若桃花，他眼底青乌，面容疲惫。他憔悴了。

郑瑶没忍住，在吃完饭散步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陈荷拿起玉佩，猛地将它扔远。

“一切都过去了。"陈荷牵起郑瑶的手。

不知为何，郑瑶却没有想象的快乐，她甚至想抽掉手。她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过，更别说男子。再加上，陈荷身上颓废的气息确实不好闻。但两个人保持着距离，缓缓交流时，她很开心。郑瑶已经下定决心，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未来的生活。

不过七天，陈荷忽然对她拿出一封信，道：“这是白青青写给我的。”郑瑶看去，上面是回忆他对她的好，为她寒冬去城郊找糕点斋。两人吵架了，她们全班上山挖认草药，他急匆匆跟过来，却被她当众拒绝。他无奈徒步走下山，当时天都黑了，又从山脚走回书院。她小日子脾气暴躁，把食盒砸到他头上。

她现在知道他对她好，她想他回来。

郑瑶心里想：他对她好好呀。他以后也会对自己这么好吧。“我绝对不会回头。"陈荷认真对她说，“瑶娘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对不辜负你的情意。”

但是过了几天后，她见不到他人，写信问就是学业忙。渐渐他信也不回了。郑瑶一个人抱着自己，躲在女舍哭泣。明明看他和前女友甜蜜的过往都没有伤心，但是他不理自己，她好难过。

她吃无味，寝难安。

她不想这么难过！所以主动提了和陈荷分手。分手那天，他们反而见到面。

可是分手郑瑶食欲不振，上课走神，时常落泪，因为接近二十天没好好休息吃饭，晕倒了。

才分手没几天，她抵挡不了身心的煎熬，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这么温柔耐心过。

郑瑶去找他，当着很多男学子的面，她简直丢光了脸面。她拉他走到时常散步的花园，道：“我们能不能别分手了？”我后悔了。

陈荷冷冷地说：“不是你提的分手吗？”

郑瑶不知道怎么说，确实是她提的，她从怀里拿出纸包：“这是给你买的点心，你不是经常买吗？原谅我吧。”

面前的男人仍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郑瑶哭得流泪满面，像小时候祈求母亲不要丢下她一样，扯着他的衣袖：“求求你，别丢下我。”

我就你一个人了。

妈妈，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