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十一)(1 / 1)

第63章白蛇(十一)

自从白素贞怀孕后,许宣经常给她带些小吃和玩意儿。只是…

她吃着甜甜的樱桃煎,最近心里总是泛起不安之感。“官人,你这是在哪里买的糕点?”

正洗漱,预备出门的许宣一愣,然后温声:“娘子为何这么问?是不好吃吗?”

白素贞闻言,脸色一僵,看着许宣温柔俊美的眉眼,她遮掩神情,微笑道:“不是不好吃,而是很好吃。鲜甜酸苦各色的糕点都有,花样还多,难为做糕点的师父了。故而我好奇一问。”

许宣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娘子若喜欢,我就多买。”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白素贞也不着急,仍旧娴静端庄,面上没漏出一丝异色。许宣今日出门没有去糕点铺子。

后厨的白青青戴上面纱,瞅了一圈人,也没见到许官人。她凑到郑瑶耳边道:“人今日怎的没来?是不是需要我们……”“何须我们去引他?"郑瑶心声传小青,“他日日都来,今日不来,恰好能证明,快成功了。”

白青青疑惑不已,在她的认知里,勾引男人,或以美色或以蜜语,没有不管的道理。

郑瑶虽和她说着话,但手上的功夫不停,包扎糕点,收钱付钱,像采蜜的蜂蝶。

白青青觉得她打哑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气得想掀桌子,碍于她素日的威严,这才没吵起来,一跺脚回了后厨歇息。没人做糕点,铺子很快就打烊了。没买到的客人恋恋不舍,再三询问:“郑娘子真没有了?”

一开始他们因美色而来,后面是因美味驻留。“客官们,是真没有了。明日再来,我们明日定是多做些。”郑瑶笑着打发了他们去。微风吹拂她鬓角,一缕碎发垂落眸上。远处两个蹒跚老人和女儿推着小车叫卖。他们卖得也是糕点。女孩子穿着朴素,发间簪了一朵月季。感觉到郑瑶在望自己,她小脸一羞,红红的垂下。郑瑶收回目光,心想,这世界好生真实。若是她没有被祭祀河伯,也许也是和郑家夫妻一起卖糖水吧。

忙碌的炊烟生活,慈和的父母,悠闲的清风。想着想着,她心中咯噔一下,不愧是元婴修士的法器。她已经破了心中迷障,但只要继续待下去,幻境世界就会潜移默化地动摇她的想法,又入迷惘。郑瑶再看远处那一家人,心境再次不一样。若她为平凡的商女,以其容貌必定被窥伺抢夺,不过是从妖邪抢亲变成豪绅抢亲。一个小女子的反抗自保,就很可能造成家破人亡。求道之途,虽然艰难,但是可得自由。

屹立于群山之巅,俯仰苍生。

此等志向,非凡人能及。

她绝不后悔,也绝不羡慕平凡里的烟火。有多么温暖就有多么脆弱。她前世已到不争不抢的境界,正是因为她前面为自己争了抢了,后面方能淡然处之。

一时间,那一点星火之暖彻底消散在郑瑶心间。她收拾了铺子,回到后厨。白青青见到她也不搭理,郑瑶没有生气,笑道:“不过是一个男人,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白青青丢下手里发酵的面团,哼声:“又不是你日日在这后面,灰头土脸地做饭,跟个老妈子一样。还等来不结果。”郑瑶道:“又没人非要让你受这个苦。你觉得累,大可以不做;你不信任我,大可以离开。”

白青青闻言咬唇,气得胸口痛:“若不是为了姐姐,论…“姐姐?"郑瑶眨眼问她。

“我是为了在她面前出了这口气!"白青青忙道。她才不是因为她呢,可说到最后,白青青黯然神伤,乖乖搓起面团。到了晚上后半夜,郑瑶神识强大,方圆百里逃不出她监视,自然听到有人坐在月下嘤嘤落泪。

白青青向来是哭不出眼泪的,纵使伤心极了,也是干嚎几声,光打雷不下雨。可是今夜梦到姊妹两个相依相伴,欢乐亲密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心酸痛楚,对付许宣的事,又不得进展。她悲痛之下,不禁有了放弃的念头。她望着后院的花丛,总觉人间欢乐无多,更何况少了姐姐,前路迷茫,没滋没味。还不如做一朵花,一只鸟,随随便便的活着。没这么多烦心事。这时,她觉得可恶的女道士提着灯,拿着食盒过来了。“哭累了,总要吃点东西,路才好走下去。“郑瑶坐到她旁边,打开食盒,里面有各色糕点,还有一碗桂花藕粉。

白青青咽了咽口水,没抵住美食的诱惑,将几块糕点全部吃了,藕粉饮尽。肚里圆饱饱,方才的凄清寂寞之感被驱散不少。白青青吃完后,困意涌上,枕在旁边人的肩膀上睡着了。仿佛回到了从前:“姐姐…我吃的太饱了。”

经过这一夜,两人的关系缓和下来。

许宣是在三日后来铺子买糕点的。

卖糕点的郑娘子仍旧抵挽着发髻,穿着蓝纱褶裙,清丽无双。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向她,心跳加快,这几日憋在家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只剩下激动和兴奋。

轮到他时,郑瑶多问了句:“这几天都不见官人来呢,是吃腻了吗?”迎着她关切的眼神,许宣连忙摇头,道:“郑娘子的点心美味至极,怎么会吃够呢!我是有些事耽搁了。”

郑瑶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多塞给他一份酸梅子。许宣瞧见了,心中颇为欣喜,以致拿了糕点后也没回家。而是在旁边的茶摊喝了一下午的茶。

白青青瞧了,心道:“真是神奇了,郑姐姐也没和他多说话,两人间更没有出格的举动。怎么他就……”

不过越是这样,她愈发信服郑瑶,不敢再多言,对她的吩咐也都照做。白青青虽然入世了,但见得人毕竟少,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不知道有些人色心一起,就会以己之腹夺她人之想,自作多情一番。等她们收摊了,许宣又凑过来,冲着郑瑶笑说:“郑娘子腌制的酸梅子甚是好吃。这天太热了,不吃些酸的,根本吃不下饭。可否请教下这腌制之法?”“这算是小生的一点谢意。"他拿出一支梨花簪子,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一看就值不少钱。

郑娘子推辞道:“不过是腌梅子而已,许多人家都会。我动动嘴皮子教下许郎君费不了什么功夫。”

许宣却摇头,将簪子趁她说话间簪到她鬓间。乌黑的发髻里,一点梨花,更添几分天资玉色。

一直隐匿的白青青瞧了,心中犯了恶心。她喜欢的人,这小白脸都要来抢一枪?

她捧出一盆水,装作不小心撞到男子,将他从中间开始,泼了个透心凉。纵然现在天热,骤然一盆冰凉井水下来,也是受不得的。许宣又气又急,抬头看,泼自己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带着面纱,一双眼睛灵水灵水灵的,还带着几分魅色。他生气的情绪暂时被抛,只觉这女子在仁么地方见过。

郑瑶连忙上前,道:“不好意思许官人,这是我招的聋哑女工。她天生有些病,所以行动不是利索。还请见谅。”

白青青一听,差点噎着,自己怎么成残疾了。不过她也明白,郑瑶这么说,是不想让许宣认出自己。

看着两个身形标致的少女,许宣原本的一腔怒气都消散了。他苦笑道:“郑娘子……我这衣服……

郑瑶脸色微红:“我家中无有外男,公子请稍等。“她转身对白青青道:“你去衣服买身男子的成衣来。”

白青青拿了钱退下后,故意在外面晃荡了半个时辰才去买。一来一回都一个时辰了。许宣原本是有些小九九,可是都因为寒冷与浑身湿透的感觉升不起来了。

等白青青买了衣服回来,他也再不顾眼前人熟不熟悉的问题,连忙去内屋换了衣服。只是这衣服买的小了,穿上颇为局促。他出来后,白青青看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许宣尴尬道:“这……”

郑瑶装傻道:“这妹子虽然聋哑,但是没有坏意思。只是觉得你丰神俊朗所以想笑而已。”

许宣哪里还敢再继续待下去,脸面扫地,早没了勾引良家的心思。大街上认出他的人,都大笑不已,丢了好一顿脸。唯独回家后,白素贞见了心疼不已。她挺着大肚子,担忧焦急道:“官人怎么换了这身衣服,是出了什么事?”许宣的尴尬羞恼顿时消失大半,一丝丝愧疚涌上。毕竞是他动了心思,有些对不住娘子。只是她的动作实在太过温柔太过体贴,像他过逝的老母。儿子他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母亲是不会在乎的。他自然也形成了不在乎白素贞想法的习惯,只一会儿那一些愧疚就没了。

他皱眉,瞎编道:“我今日好心施舍一个乞丐,谁知他不仅抢我的钱财,还抓坏了我的衣服。好在遇到一个好心人,替我买了衣服,这才体面回家。”白素贞松下一口气:“什么钱不钱的,官人美事就好。"面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焦急,说到这个钱的事。家里的存款不多了,夫君又迟迟没中进士,举人的身份只要不中进士,在本朝就没什么用。所以他们一家一直靠她未婚前积累的财产果日。之前小青还在时,可以让她帮忙管理下家产营生,可他们姐妹决裂,她又怀有身孕,月份已大不宜多思。是以家里没了进项,只能坐吃山空。至于许宣,她倒没想过指望他经商果日。一是文人从商,受人鄙夷;二是夫君纯善,她害怕他受人蒙骗。

以致于今晚给许宣换洗衣物时,她精神都是恍惚的。忽的,从内里掉出一个荷包。

白素贞捡起,里面的大部分钱财都是在的。那就是没有什么乞丐,官人为什么会撒谎?她想起今天拿包微湿的点心,即使如此,官人也都拿起来吃了。

白素贞撑着桌角,努力让身子站稳。

可是她心却迟迟稳步了。她不想想那么多,她还有两月就临盆了。有些事情,想等到生完孩子再说。

她捂着胸口,不禁吐了一地,将白日所有吃食都吐了出来。在屋里写字的许宣摸摸坏件空荡荡的腰带,心道:“遭了,这荷包忘了拿走了。”他书也看不下去了,想着用什么法子,混弄过去。他快步走到后院,白素贞听到动静蹲身,将荷包放回了衣服里。许宣扭扭捏捏道:“娘子你辛苦了,怀着身孕,衣物还是我自己洗吧。”白素贞蹲在地上没有回答。

许宣慌了,连忙去扶起她:“娘子,你怎么了?“只见前面的地上有一滩秽物。

“呜鸣……娘子你怀孕辛苦了。“他个大男人不禁落泪,心道自己真是有愧夫人,她怀着孕这么辛苦,自个儿竞然对别人动了心。白素贞感受的脸颊上的泪水,已经不知是许宣的,还是自己的了。她哽咽道:“官人,你对我这么好,素贞真的很满足。”所以,官人啊,你可不可以一直对我这么好?两人抱头痛哭,一个以为对方是怀孕难受,一个是怕失去对方。等哭累了,两人携手倒睡了个好觉。

许宣在梦里,梦倒妻子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十分可爱聪颖。只是他心里空空,总还时不时地前去糕点铺子买糕点。等到孩子一周岁时,一日那店铺老板娘满面愁容,对他道:“许官人,我怕是不能在这里卖点心了。”

许宣惊慌:“郑娘子,你可是家中有什么事?"虽然他没有娶的郑娘子,但是她的清冷貌美,又兼温雅识礼,很得他心意。只可惜孩子尚小,一直没什么机会表露心声。

郑娘子梨花带雨,周身的清冷气凝成一股幽兰郁气:“那县令的宋小衙内派人来说亲,非要纳我进府。若是不从,不仅要毁了我的铺子,还要将我和哑妨送入大牢。”

“我不开这铺子也不碍事,即便自己进了大牢,也要保全清白。可是不能连累无辜的人!"她说完,穿上了红嫁衣,吹吹打打中,就被人扶上红轿子。许宣回过神来,不甘心地在后面狂追:“郑娘子,郑娘子!你别……”郑娘子?

白素贞听到呼喊,从梦中醒来,孕妇本就身心敏感,很快从中得知自家夫君的心事。

她强忍着不适,给许宣擦汗,抚平他梦中恐惧:“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越是这样,梦里的许宣越有种爱人和母亲同时逝去,又偷偷温柔抚摸自己的感觉。他不禁呜咽哭泣:“别走……”这里面大多的情感,是对母亲的不舍。可惜他神思不清了,吐字含糊。让自家夫人以为是他一直念叨所谓的“郑娘子”。次日清晨,许宣睡得疲累,但好歹精神恢复了,心里头郁闷也清空大半,就好像发泄出来了一样。

他的娘子此时已经装扮好,鬓发簪着鲜花,温柔美丽,身穿一袭白衣。虽然腹部隆起,但不减其姿色,还添了几分为母的圣洁慈和。只是被水粉遮住的眼圈乌青一片。她半宿未睡,强作精神:“官人多睡一会儿吧,你昨夜看书太累了,一直在说梦话。”许宣想起梦中的场景,不由一慌:“娘子我说了些什么?”白素贞轻轻一笑,体贴道:“我睡得朦胧,只依稀听到几句,好像是读书,不舍临安的考试。”

许宣松了口气,叹道:“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考中进士,我一直郁结于心,那场考试也没法忘却。“他说得这话倒是不假,只是不是昨夜所想罢了。白素贞望着铜镜里,脂粉也遮掩不住的憔悴,眼里的红血丝是那么明显。即使现在是不适合的时机,她也想去一探究竞。“官人,你这几天陪我也累了,我去买些菜来,亲自给你下厨做桌好菜。”那是个什么的女子,竞然令她的夫君神梦牵挂?许宣的阻拦被她柔声化解。

因着白素贞向来贤惠,尤其没怀孕前,他的一日三餐,四季剪裁都是由她操持。怀孕后才交给老婆子搭理。

只是那些粗陋的婆子到底没有自家娘子细心体贴,做得饭菜勉强能吃罢了,衣服勉强能穿了。若是……这时候郑娘子在,以她的手艺,每日吃饭菜必定是享受的,而不是味同嚼蜡。

想着想着,白素贞出门了,他都不知道。

清晨的铺子还有很多没开门,郑瑶她们也才做开张准备。忽然白青青激动道:“郑姐姐,你看……姐姐来了。”自从那夜给她送吃食后,白青青就称呼她为“郑姐姐"。郑瑶随她的目光望去,是一袭白衣的妇人向她们铺子走来,即使怀了孩子,也不减其气质。白青青一双眼睛又害怕又渴望,身体都微微颤抖。从小到大,这是她和姐姐分别最久的一次。

“郑姐姐,我要不要躲到后厨去?"白青青最终压抑住内心复杂的情绪,姐姐现在怀孕了,要是见到自己,情绪波动过大,伤到身子怎么办?她不在乎腹中那个未出市的孩子,许宣的孽种,但是她在乎姐姐啊!郑瑶却摇头,垂下双眸道:“大可不必,也许你的姐姐现在没有空去看你。”

白青青面纱下的脸色一白,梗着脖子,反驳道:“怎么会?我们是亲姐妹,分开这么久,她怎么会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就算不关心我,也会记恨我吧,毕竞我伤害了她…

她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种为她人难过而难过的酸楚,还有歉疚。“郑姐姐,我们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吧。“她们和许宣其实并没有什么,她不要伤心。

郑瑶定定看向她:“你既然这么认为,那我们现在就把这铺子关了,之前做得一切都当做玩笑。不过……”

郑瑶轻轻一笑:“你确定你停手了,你姐姐会和你和好,而不会更怨恨你吗?”

白青青沉默了,她觉得她说得是对的。如果是姐姐过来,她知道了真相,她们这辈子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

白青青垂下头,默默整理糕点,像一个背景板。白素贞走近铺子,自然被貌美肤白的郑瑶吸引。不需验证什么,也不需询问别人。她的只觉就告诉她,这个女子就是官人惦念的郑娘子。“郑娘子。“她对她先行了个礼。

郑瑶忙回礼道:“夫人是?可是来点心?若是来买点心的,先等一下。”白素贞细细打量她,见她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宛若天成。眉间自有一股清凌凌的傲气在,笑时也是冷冷的。像深夜里独自绽放的幽昙。“妾身是来结识郑娘子的。"她心中犯酸,很是难受,强笑道,“郑娘子果然不愧是“西施”的名号。连我个女儿见了都心心折。”郑瑶道:“我虽没见过夫人,但夫人美丽温柔,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呢。“她夸的大方,眼神真诚。

末了还装了许多酸性的糕点,递给白素贞:“夫人怀孕了,要么喜酸要么喜辣,小铺子里没有辣,便送些酸物给夫人解解闷。女子怀孕向来不易,我虽未孕,却也是女子。这点心意还望夫人不要推辞。”她语笑晏晏,令人生不出半分恶感。

白素贞接过糕点,忍住鼻头酸涩。怀孕以来,官人虽也带回来糕点,但多是甜食。第一次被人这关注口味,竟是个女子,还是自己的情敌。白素贞温柔道:“多谢姑娘,祝姑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郑瑶眉眼一弯:“那就承夫人吉言了。也祝夫人生产顺利,夫妻恩爱。”听此话,白素贞凝眉问道:“你阵不知道我是谁吗?”郑瑶摇头:“小女开铺子时间不长,周围的人都还没认全,所以不认识夫人,还请夫人勿怪。”

她张口,半响道:"“他……他也没提过我吗?”糕点铺的老板娘纳罕道:“夫人是说谁呢?”白素贞是何等的聪慧,就算落入了情障,如今也明白过来。自家官人恐怕都没在这郑娘子面前提过自己。

或许……

或许在郑娘子眼里,官人还是个没娶妻的单身男子。“夫人请自便,我们要开张了。“郑娘子继续忙碌了起来。白素贞瞧见她鬓里的白玉簪。她心里嘴里苦涩不已,官人曾说过,要亲自雕一块玉簪给他。这块玉料的钱,是他教书抄书攒的。终于攒出来了,却戴在另一个女人头上。

白素贞失魂落魄地走了。

好好的天气这时也阴沉起来,她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原来下雨了。一道青竹伞挡在她头上。是店铺里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白青青夹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夫人,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糕点都忘了带。”

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不过她现在的心神全被许宣和郑娘子占着,半点分不出别人。

“多谢姑娘。"白素贞从袖子掏出一粒碎银子,“这是给两位姑娘的报酬。”白青青看着姐姐苍白纤细的手,被雨水斑驳的乌青眼底。“姐……我姐姐送夫人,自是不会收钱的。"她心里想,姐姐的向来是爱美的,即使爱穿白色,也有许多套不同款式的白衣服。她现下身上穿的都脱线了,也没有换或者丢掉。

姐姐的日子的不好过,想必是怀有身孕后,没有精力打理生意,许宣这个吃白饭,什么也不管。才叫她这么累。

一时间白青青十分心疼姐姐,即使两人决裂过。她满怀期望地望着她,姐姐能不能认出自己,应该会的。她们可是相伴将近二十年的亲姐妹。

可惜令她失望了,白素贞劝道:“姑娘回去,虽是下雨,但你们铺子生意好,需要有人帮忙。我自己回去就是。”

“好好,夫人撑这把伞回去吧。我离铺子近,几步就回去了。"白青青把伞留给白素贞,在雨水里目送她离开。

等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也没有回头一下。白青青不得不承认和面对一个残酷的事情:姐姐已经记不得她。

她把她忘了。

比爱比恨更可怕的是,遗忘。

她心心里空荡荡的回了铺子。她还没和人吵,和人相认,她却觉得有些事情结束了。

白素贞撑着伞,提着糕点回了家。

许宣见她回来,先是温柔小意地相迎,但是看到她手里的一叠糕点包,尤其外面的油纸上还印着“郑家铺子”,脸色陡然一变。他心里先是一虚,后腾升怒火,质问还没擦干头发的妻子道:“你不是去买菜了吗?这又是去了哪里?!”

白素贞闻言,抬起虚弱苍白的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他们从相识到成亲以来。这是许宣第一次冲她发火!

“官人……“白素贞眼泪簌簌流下,哽咽道,“官人已经不爱素贞了吗?”许宣见到妻子的眼泪,暴躁的情绪被抚平,连忙上前擦拭她的眼泪:“娘子,你误会了,我……”

他慌不择言:“我只是不想你误会,郑娘子是个很好的女子。你不要误会她,伤害她。”

白素贞被他搂在怀里安慰,心里却越来越凉。很久以后,她道:“我知道郑娘子是一个很好的人。官人你……”她还是没有勇气把话摊开说。

许宣心底却卸下来一块大石头,竟然自家娘子知道了,那倒少了他费心思开口。他道:“娘子,我一直最爱的人都是你。”白素贞闻言没有得到安慰。最爱的,其次爱的,最后爱的。只要不是唯一爱的,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闻者许宣身上熟悉的味道,可是他们已经有孩子了,她不想离开他,也离不开他。

今天她去见那个女子,想过最坏的结果,也许官人以后会为了别人抛弃她和孩子。在没见到回家见官人前,她想,也想这样便这样罢。可是看到官人后,她无法想象,他们两个分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