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白蛇十二)
许白二人在幻境里纠缠半生,终究分开。
白素贞望向那梳双寰的少女,俏生生地躲在许宣背后,一双妙目偶尔抬看她,也是秋水粼粼,惹人怜惜。
她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个残忍无情的人。
可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她不得不做无情人。“白娘子,都是我不好,让你们两个误会了。“她望着许宣,潸然泪下,“许官人,我以后不见你了。”
许宣听了,心都碎了:“橘娘,怎么会如此干戈?我娘子向来心善。“他带着祈求地眼神看向自己夫人。
白素贞闻言,凄然一笑。这小娘子说断,却脉脉看许宣,许宣无辜看自己。那她又该指望谁呢?
夕阳下,远处的少年不明所以冲她微笑,白素贞却无对独子的怜惜情,只觉得荒唐,恐慌:“我蹉跎半生,所求为何?”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黯淡来,岁月在无情的啃食每一个人。女人摸摸她眼角的鱼尾纹,发间的白发,快速的心跳。白素贞在变老,在衰弱。许宣虽然年纪也大了,但自有一份成熟稳重气质,最惹小姑娘迷恋。“不该是这样!?"白素贞忽然觉得,她在失去一样比爱情更重要的情绪。她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二人。
许汉文追上她,懵懂问:“娘,你去哪里?你和爹是不是吵架了?”白素贞绷紧的神经放下来,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千山已过,轻舟一人。这条路,从来只一人走。”
“再见了,汉文。"再也不会见了。
指尖的肌肤化成碎片,随着风消失。她抬眼望去,走过之处,故人皆化成灰。尽是虚无。
“姐姐!”
破碎的世界里,小青沿着漆黑的长道跑来。“小青”白素贞侧首,自己都没想到,她心一下松,仿佛了有着陆点。姊妹两个执手而立,双眸凝辉,一切尽在不言中。郑瑶微微含笑:“恭喜两位破除障碍,心境更上一层。”姐妹两人行礼感激。
白素贞道:“若无真人指引,只怕我二人还沉沦世俗。我们姊妹两个欠真人的,无能还报。愿为仆婢,侍奉左右。”小青拽拽姐姐的衣袖,很是不解。她们二人自长于山野间,自由散漫惯了,为着姐姐的报恩之情,不得已出山。如今怎么又套上一层枷锁?虽是大恩,但也有其他法子报。就算以命相抵,她也是愿意的。绝不想再受拘束。
郑瑶却知白素贞之意,绝不仅仅在于报恩。她与许宣的情劫,到底是无意,还是有人有意。她现在已经不敢保证,所以希冀投靠自己,以庇护她们姊妮郑瑶目光明亮,如一柄利剑,又稳又锋利:“白姑娘何必畏缩?前方纵有艰难险阻,也是必经之路。既要修得自在,难道就畏惧了?”白素贞思忖半响,苦笑道:“是素贞心思不正了,还请郑道长勿要计较。”说完,她拉着小青弯膝,齐齐跪下:“但救民之恩,我等绝不敢忘。真人有用我们的一天,我等必将拼尽性命相助!”一道看不见的力将二人托起。
“我救你们,不图所报。"郑瑶慢慢道,“若你们真想报恩,入世则铲恶除强,救济贫苦;出世则清净不扰生灵。”
白素贞与小青闻言,朗声:“这自是修道者该做的。我等必不忘真人所言。”
“对付那邪道,我们三人还有些不足。需做完全准备。"郑瑶道,“我将破除法海高僧的迷障。”
青白二蛇自是追随于她。
法海在环境里,转生为一介贫寒书生。幼年丧父,是母亲刺绣供他吃饭读书。
他“此生"奋斗目标,考上进士,为民做主。法海遭遇了科场舞弊,名落孙山,母亲病痛,缠绵床榻,然而这些都没有击垮他的心志。
青年跪在病榻前,满含眼泪,握着母亲的手。是那样的温暖,也是那样的冰凉。
床上的妇人,头发花白,眼睛昏花,艰难吐字:“孩子……这世道难啊,不要为我买药,棺材也不要了,也不要考了。存钱娶媳妇,过日子。”一长串的嘱咐后,老人散了气。
窗外下起来雨,屋檐漏了雨,打在法海的脸上。很冷,很湿。“娘!你别走!"他脱下外袍,盖在老人的上半身,让她不至于被雨水淋到。他哽咽痛哭,四下茫然。父母亲都走,他与死亡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这一回,也只能独自面对。
他无助地倚靠在墙根,半个身在滑落,双手捂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脸上手上青筋哭到暴起。
青白二蛇和法海还未有深厚纠缠,但这一路上,他为人端严,不苟言笑的形象深入心中,一时间这等脆弱无助的样子,叫二者无法面对,甚不是滋味。向来口无遮拦的小青都谨慎言语:“郑道长,法海高僧若听取母亲之言,是不是就入了迷障?”
郑瑶颔首:“小青果然聪慧。此中幻境,虽不是现实,却模拟现实,令我们放下戒心。”
小青疑惑:“法海在现实里可是僧人,且没有双亲了。”一边默默而立的白素贞忽然开口:“法海高僧虽出家,也无双亲,但金山寺的主持以及众位大师定是关护他,犹如父母。”白素贞因位许宣的缘故,入世比小青深,不禁苦笑:“母亲遗愿,要他放下追求志向,做个普通人。只怕这是就是他的障碍。”郑瑶点点头,看了眼蜷缩的青年,道:“此障碍不足为惧。”青白二蛇讶然,小青道:“郑道长,这凡人不都讲究孝道吗?以孝为天。”郑瑶眼中露出一点笑意:“可人间也有忠孝不能两全,忠于国大于孝于家。”
后面果然如郑瑶所说。
法海收敛母亲尸身,当了几本书,买来棺材,将其下葬。他站在母亲坟头,斗笠上沾满的雨水,这场雨从母亲死那天就一直在下。他也仍旧没有从母亲的离世里走出。他躬身摆上贡品,然后道:“娘,我不死心。”
他流着泪,挨着贫苦饥饿坚持读下去。
次年春朝,一百多个进士里,有他一席之地。而立之年的法海终于踏上了为官之途。
小青蹙眉:“对法海的考验是什么呢?”
白素贞按照人类的思维,道:“也许是为不为清官,有没有坚守来时本心?″
郑瑶仰头,宫殿正门一开,一大群进士意气风发而出,其中苍白枯瘦的法海亦是满含希望。这日阳光丰盛,很是明媚。“是别的,一种情绪。“她笃定道。
法海的名次并不靠前,所以被次进士出身,下放地方为官。回乡探亲的假期还没有结束,法海就已经到了赴任的县城。他已没有了双亲,探亲也就没了意义。
身旁的小厮牵着马,嫌弃这贫穷的破烂的小地:“公子,咱们好歹是三百进士中一人,怎么就被分配到这等地方?”法海沉默,他知道是他在殿上表现的过于刚强,令天子不喜。“穷地方也好,富地方也好,都是皇土,都是我朝百姓居住之所。"法海凛然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小厮讷讷:“是,公子。”
路边一乞讨的老者嘲讽:“说得好听。你不过刚来一日,等你住上半年,不出半年,你就恨死这地方了。和前面来得那些老爷没甚区别。”小厮闻言气愤道:“你个老头,我家公子乃朝廷命官,你竟敢出言不逊!”老者不屑道:“将死之人,何惧之。”
这路边乞讨的老人,说话有条理,逻辑清楚,显然不是个普通的乞丐。法海拦住还要辩驳的小厮,望着周围阑珊的街道问:“敢问老人家,这县城为何如此凋零,百姓甚是少见?”
老者斜睨了他一眼:“你敢管?”
法海朝京城方向拱手,凛然道:“我受天子俸禄,自当为君分忧。又说什么敢不敢管的,这是我分内之事!”
“好个有志气的儿郎。只是我与你说了,还望你不要害怕!“老者指着县城里最大的宅院,慢悠悠道,“看到这占了半条街的宅子了吗?”他呵呵冷笑:“便是这宅子的主人王老爷办了矿场,抓男的去挖矿,女的去做饭。一般家里也就剩了老的小的,走也走不动,也不敢远处了走。生怕也被抓进去。”
法海大为震惊:“你说得可是真话?”
老者冷讽:“怎么,大人怕了?”
法海皱眉:“不是怕,而是太荒诞了。这位王老爷便无法无天了吗?这县衙里坐着县令,县丞,主簿……没一个管的?”“原来你是说这个啊!"老者哈哈大笑,继而不自觉流泪,“谁敢得罪王老爷!?他傍上了京城里的大官。挣了银子,分给大官,再送点给县衙里的人,上下都被打点的妥妥当当。谁回去告发他?”法海义愤填膺:“他食民脂民膏,与他串通一气的官员不管,我们百姓却可以进京告他!”
“后生大人,你说得这些,我们都做过了。“老者苦笑道,“可人还没出县城,就被抓起来了,不仅吊死不说,还全家罚做苦力。这日子苦哩。”“后生,你还敢管吗?”
法海严肃道:“若真如你所言,我身为此地父母官,定是要管的!”他厉声道:“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要管!”在旁观看的三人都不禁颔首:“果然是个好样的!”白素贞道:“以法海高僧的性格,的的确确会做个清官。”小青却不赞同到:“姐姐,咱们只看到了这,凡人之一生虽然短暂,波折却多。许是到后面他就变了。”
郑瑶不语,因为她知道,法海的劫难绝不在此处。法海调查了此桩事,发现与老者告知他的一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县衙里的师爷劝道:“大人新官上任,切勿与那王员外结仇。他之势力布到了京师。大人不过在本地做官三年,三年后还要回京述职,犯不着为自己以后使绊子。”
说完,他从袖中里掏出一锭金子,成色极好,笑道:“王员外邀请大人前往酒楼一叙,为您接风洗尘。”
好看晃眼的金子被放在桌子上。
法海却袖子一挥,皱眉厉声道:“我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私相贿赂?!“不过,倒是可一见那个王员外。“法海嘴角一抽,“他倒是比父母官说话管用啊?!”
师爷擦擦额角的汉,上官和当地豪绅斗起来,倒霉的是他们这等小吏。上一个上官也是如此嫉恶如仇,还是个有后台的,结果终究是被调回了京城,不再管这事。只可怜了他们这些有点良心的小吏员。差点被王员外折腾死。他害怕重蹈覆辙,急忙将前次的事说与法海听,末了道:“大人,我知您也是个好心肠,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上个大腿都没拧过大腿。我们何必他这出头的鸟,这无用的工。”
他把拿锭金子捧在怀里,像模像样地呵护道:“咱们就拿着它,好好的玩乐不行吗?”
法海看着这些麻木的小吏,窗户外面看不到的百姓。“我被圣上赐官的那一天,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秉公处理,爱护百姓。这饭我就不与那王员外吃了。“法海抿唇,他是底层百姓出身,他知道若自己都不站出来,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师爷听得瞠目结束,这是彻底与王员外交恶,宣战。他急急忙忙道:“大人您别糊涂啊!”
法海淡淡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员外躺在太师椅上,听闻新官的做派,气得牙痒痒,随后喝了杯茶,心情平复下来:“呵,他才刚刚当官,又许多不懂的地方。我便来给他上人生第一课。”
结果第二天,新来的县令就出招了,他带着县衙里的捕快赶去了王员外的府邸,将其捉拿。
望着跪不得已跪在堂下的肥硕身躯,法海冷声道:“王老爷,你可知错?王员外养尊处优多年,一下子来这种事,身子不过半刻钟就受不了了,赶忙求饶:“县官大人,是做得不好,失了礼数。”这时王府的小斯也捧着大礼盒跑过来。
小厮被捕快拦在外边。
王员外连忙道:“大人这些是知错就改的证据。”法海这才将人放进去。
小厮打开盒子,里面摆了整整三行的金锭,灿然生辉,能把人的眼睛晃瞎。王员外自觉找对了路数,起身亲自将金盒子捧上,一脸笑呵呵道:“大人,您看满意了吗?"他面上笑嘻嘻,心底却道,待他出了这府衙,定要给这新来的家伙好看。
法海肃着脸,道:“尔等看到了?这便是王老爷贿赂我的证据。拿下去好好看管。”
王员外傻眼了,没想到这人不按套路出牌。一点颜面都不给自己留。王员外听了怒气大增,再没有半点和法海和平共处的想法,他破口大骂:“你知道我是谁吗?矿场不是我的,是那相公的,你今天再不识好歹,你这个官就不要想当了。”
法海却不理他,他命令捕快,拿了杀威棒,朝王员外身上使一棒一棒的下去。
王员外身上皮开肉绽,他这回知道法海不是同他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的想除掉他。王员外娇嫩的肌肤根本受不了一顿毒打,连忙讨饶:“看在青天大老爷的份上,矿场里的工人都可自行回家,请父母大人别再打了。”法海上任不过一月,就以这般粗暴的方式解救了矿场里的工人。被解救的百姓神情木然,还家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回过神,仿佛一切都在做梦一样。县衙里的师爷,唉声叹气。法海问他:“你上任上峰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你怎么还犯愁?”
师爷由衷担忧道:“正是因此,我才担心大人。上任县令,出身官宦世家,尚且被王员外逼退回京,何况大人这一时的胜利,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若大人败了,便没有家可回了。”
法海一怔,没想到还有人担心他。自从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了。这师爷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虽然没有办法惩处王员外,却也没有助约为虐法海铿锵有力地说::“我是平民子弟,今日我若不为百姓发声,还有谁会为百姓发声?”
师爷听完他说的话,忽然双膝跪地:“大人我也是本县一元员。我也是平民出身。我愿为大人效力,生死不悔!”
原来师爷也曾经是一个有志青年,只是被这任又一任的县令,磨的快没了秉性。但他不愿看自己的家乡被奴役至此,决定最后放手一搏。不过一月法海就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说他鱼肉乡里,虐待百姓和乡绅。他是被押在囚车里上京的。走的那天,百姓们十里相送,这让关押的官兵十分不解,这人明明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送他。作为执行命令的长官见多识广,知道这里面定是有不为人知的冤屈,于是一路上对法海多有照顾。
路途遥远,紧赶慢赶,半个月才到京城,这是法海第一次不为科举考试来京城。原本此案是交由一位相公审查。但是这一路上的奇异情况,被皇城司的人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很是奇怪,于是决定亲自审查此案,得知他就是那日在殿前耿直发言的进士后。皇帝私下见了他。
法海穿着囚衣,头发和身体多日未洗,已经长了虱子,但是他面色从容,坦然的坐在监狱里,没有一点懊悔,也没有一点恐惧。皇帝皱眉,冷哼道:“你当日在殿前,曾说要为民做主,为民请命。为何如今,鱼肉乡里,难道当日说的话都是大话,你也不过是一个伪君子吗?”法海双膝跪地,一脸郑重,宛若一根青竹,不肯弯曲。他说:“臣当日说的话,今日也没有变,来时的初心从未忘记。陛下有皇城司监管审查天下,何派去不调查那一县城的事情。”
“是那乡绅私自开办矿场,更是不给工钱,就抓县里的百姓为他赚钱。陛下去那里一查,便清楚了。”
皇城司的人,到了偏远的县城后。发现许多人证物证都被人暗中毁掉了。就在调查得不到进展时,一个县衙里的师爷捧着证据,向他们告发乡绅的恶行。他一个出头了,便有千千百百的百姓追随。这乡绅做的事情简直罄竹难书。
书面的证据和人证被带到了京城。王员外也被抓拿归案。皇帝判了他抄家斩立决,法海被释放出狱,并且被褒奖刺字一一刚正不阿。法海却没有感到高兴,他再一次跪在皇帝面前。“请官家处置王相公。官家也是这背后的。高人便是这网相公。小恶遂除了,但是大恶没有出。皇帝皱眉:“你初入官场,并不知这里面的关系何等的复杂。此事到此为止。”
依据到此为止,将法海的心泼的冰凉。他受牢狱之苦。险些将命丢了去。不是为了到此为止。他跪在皇帝面前,请求皇帝秉公除法。测量皇帝又想起了他重进时那一日。殿前耿直的发言。让人又气又笑,竟说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言论。不过他也就是一个刚入职场的。新人。皇帝意给他一个容忍度。
但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法海跪在皇宫的正门,并且高呼陛下秉公执法。他这般做法不仅下了王相公的脸,还下了皇帝的脸。皇帝对他最后一丝忍让也没有了,已失仪以适宜和编造朝廷命官之罪。将他再次关入了监牢。一直在旁观看的清白二色不惊为之动容。小卿更是义愤填膺:“这皇帝怎么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为他做事的好官他要抓起来鱼肉百姓的贪官,他要好好供着。”
正要慢慢道:“所以这是对法海的考验。”小青不解道:“这还能考验法海师父什么?他确实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白素贞略一思考说:“大概就是考验法海的执着。”小青恍然大悟,接着又是疑惑:“那是考验法海师父的执着还是不执着?”郑瑶问他,你觉得法海执着还是不执着?
小青肯定地说:“法海高僧观之面向,当是个很执着坚毅的人?”郑瑶又问:“修仙当是执着,还是不执着?”小青道:“当然是要执着,若是没有一颗执着向道的心,我姐妹两个不过是山野里的两条野蛇罢了。”
白素贞摇摇头:“若一味执着,便陷入了魔障,背离了修道的以求自由的本心。”
郑瑶道:“两位说的都对。修仙之人当是。有一份不畏艰难险阻的毅力之心。若这毅力之心太过就变成了执着,令人陷入迷障之中。”原先的法海就是过于执着,很有将所有妖怪斩草除根的意味。但这个世界不仅是有人族,也有仙妖魔。若这天地间的种族,都视其他种族为敌人,动不动就杀之。那么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人族。例如洪荒大劫一-巫妖大战。人族被妖啃口口血,被巫族掠夺繁衍。
若非上天怜悯,早已淹没洪荒的时间中。
到如今,天道更加也不会允许各族挑起战争,破坏平衡。法海最后能成佛与白素贞陷入情结有关。如今白素贞的情劫已解,法海若得道成佛,就需要磨练心性。
若他一味偏执,必将在幻境里走不出去。悲痛官场之黑暗,郁郁寡欢辛弃皆散,被幻境吞噬,这正是常人所说的“过刚易折。”正如郑瑶所言,法海在狱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在上任的这几个月里一心为民,兢兢业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落得困兽医中的下场,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见过许多黑暗的事情,但不改其追求光明之心。他以为科举做官,一心为君为民,便可得到圣人的支持,铲除那些不平之事,让光明照到阴暗的角落里。
可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不是他想到他想的样子,君非君,尘非尘,那他坚持的意义何在?
此刻30多年的信仰轰然倒塌。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宛若一条上了岸的鱼。岸上没有他想象的瑰丽辉煌,反而充满了虚伪和欺骗。钢理论场礼仪廉耻,仿佛只是讲给平民百姓听的。贵族和皇帝却可以肆意玩弄规则。我是道德两个字。他不禁嘲笑自己以前自高自大,自以为能改变这个世界,如今看来,却是个跳梁小丑。就在法海心灰意冷之际,一道白光闪过。一位身穿婚纱道袍,长相清丽的女子出现。
他是拯救他的菩萨吗?普度众生的女菩萨吗?不,他不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悲伤。佛不该是这样淡漠,这样的无情。
女道人问他:“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法海闻言,不禁哈哈一笑:“我何错之有,你也是来劝我的吗?我如今已经不会和王相公做对了,又何必来羞辱我。”女道人说:“我不是任何人的人不代表任何人我来自于你的内心,我是来问你的。”
“我的心觉得我做错了?“法海恍惚道。
“是你是做错了。”女道人淡淡道:“不过不是为民请命错了,而是为民请命的过程错了。”
法海闻言不禁冷哼。“你是觉得我应该放过背后的主使。让那些实名知名高的人继续作恶,继续享乐。今天救了这一县城的百姓,他们明天就将失去的在别的县城里找回来,是这样吗?”
女道人摇摇头:“做事都讲究方式方法,你一味粗暴,简单的解决,即使解救了这一城的百姓那也仅仅是这一程的。而你自己则生死头落。这世上便少了一个清官,多了一场可怜的百姓。”
“那我就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向他们臣服隐忍吗?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一样是踩在百姓的尸体上生活吗?“法海不赞同。他虽然失了心性,但是志气没有被夺去。
“你面对的是大奸大恶之人,以法律都无法将其束缚。那你以为强硬或一味软弱,你觉得可以制裁他们吗?正所谓对非常之人以非常之法,当正畸结合软硬结时。变成一个比他们还奸诈还狠心的人才能制服的他们。“郑瑶道。法海听完大为震撼,不经问:“我若是变成一个比他们还奸诈还狠心的人那么我会不会也变成一个邪恶的人。”
郑瑶一笑:“大伪似真,大智若愚,见恶与否全在你的本心。若你使奸恶之手段,是为了对付奸恶之人你便是好人,若你时间恶之手段,对付好人你便是恶人。”
次日法海就向皇上奏章服软,皇帝以为是监牢的困苦,和被斩头的恐惧。将这个初入官场的青年吓到了。他看着那用血写出来的奏章,又有些怜惜。毕竟这是一位忠君爱国的清官,不能让他寒了心。于是将法海放了出去,友好生温言劝导,法海这一次没有一次反驳,反而是侧首倾听,很是恭敬。天子叹道:“你身不由己,正坐在龙椅上的人就自由了?人人都有不得已,从上到下。还望你勿要心灰意冷,不忘来时之志。”法海被放出宫后。
郑瑶准备随他一起赴任。在他面前展现了圆滑、奸诈的力量之。法海学之,名声直线下降,但当地百姓生活却越来越好。在这种情况下,尽管法海毁了名声,但是结交了许多达官贵人的朋友,官职也越升越高。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也完成了当初立下的誓言,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然而民生却彻底恶化。新皇登基时,以位高权重的法海开刀,问他是否后悔。法海回答:“臣从未忘记来世之志,因此不后悔也不害怕。”新皇闻言甚至疼惜,觉得他是这满朝文武唯一可信任的。表示撤他官职,不会剥夺其财产,在他死后,为他正名。
法海却表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只希望从臣以后法可束人,再无视道德与法律的臣子。”
他并未提及皇帝。他知道纵使提出了,黄家也断不会听。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他坚持,如此便以他鲜血开出一条路,庶民也好,贵族也好,臣子也好,天子也好,只要犯法,便要受刑。“……斩立决!”
刽子手抬起大刀,将脑颅砍下,鲜血流洒了一地。“阿弥陀佛。“法海身穿袈裟,完好地从人群中穿来,朝她们一笑,“多谢几位女施主指点迷津。”
小青愕然,喃喃道:“大师不一样了,和从前不一样……”“一花一叶一世界。我已过完了一生,自是初来时不一样。“法海心平气和,面对他曾经憎恨的妖怪。
郑瑶点点头:“恭喜大师。我们四人已聚齐,便打碎这幻境,灭那妖道。”“正是!”
“我还记得三毒真的三根旗子。"白素贞道,“我们拔了那旗子,幻境应也破了。”
四人拿出各自武器,按白素贞所说方向拔旗毁阵。刹那间,天地晃动。世界像碎片一样,哗啦啦掉下。只是这次是所有结成的环境都碎了,尾随而来的许宣和白道士也被甩出。还是黑夜,只是天上星子消失,传来几声鸡鸣。这将明的夜幕。三旗炸毁,赤眉道人被反噬,口吐鲜血。他捂着胸口,不甘道:“是我小看你们了,尔等在元婴之下,竟也有能清醒过来的。”不说金丹真人,就是元婴大能来了,也往往折损阵中,身死道消。能不能过,全凭缘分心性。
但能参透生死,贪嗔痴的又有几个。若有也离得道不远了。郑瑶皱眉,指着那些白骨道:“你罔顾人命,纵使我们不来收你,迟早会有神佛降之。”
“哈哈哈!"赤眉道人大笑,“尔等修道修佛不就是为了成神成佛。可升上去,也不过是天宫门前洒扫的扑鼻,罗汉堂的小沙弥。不如与我结伙,在这人间逍遥修道。魔道也是道!”
“魔道也是道。"法海咀嚼这句话,有些可笑地望向面前的邪道,“道有三千,魔道艰难,鲜有成就。你与佛有缘,为何要在这旁门左道上走?”赤眉道人冷声道:“我天资聪颖,百年内罕见的仙骨,我不成仙,何人成仙!”
“那你为何?……“众人一肚子疑问。赤眉道人已开始祭出法器争斗。他虽未元婴境界,但之前受过重伤,又被他们破了三毒阵。这三毒阵与赤眉道人的精神紧紧相连。这厢被破,已经不是他们两妖一道一佛的对手。青白二蛇引来湖水困绕邪道,郑瑶白绸紧紧裹住他的躯体,最后法海一道佛掌将其打死。
身陨,神灭。
无数冤魂从旗幡里跑出,那是还没有被彻底融化的魂魄。可惜很多神智残缺,纵使再入轮回,也只能成为傻子了。
百鬼哭嚎,其中婴儿的啼哭尤为响亮。刚刚醒来的许宣与白道人,瑟瑟发抖,两人相拥而泣。
郑瑶与法海联手拢住了四散的魂魄,待到一会儿,打开本地城隍之门,送这些残魂入轮回。
赤眉道人吸了婴儿的精元,但有些还没死。只是成痴儿。郑瑶叹道:“可惜可惜。”
小青不解道:“这些孩子还活着,他们的父母定是高兴坏了。一家团聚,有什么可惜的?”
白素贞却是蹙眉道:“若孩子生在富贵之家还好,大不了派仆婢照顾一辈子;但若生在贫寒之家,父母自身活着都艰难,又如何照顾他们一辈子?”法海双手合十,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叫他们在邪道手里活下来,又怎么会叫他们轻易逝去。贫寒之家无礼抚养的,我金山寺收之入门,不会念经敲木鱼也无妨,洒扫下庭院也是可活的。”“大师慈悲。"郑瑶颔首行礼。
“郑真人,你我招日夜游神,送这些残魂转世吧。"法海道。“大师说得是。“郑瑶与法海二人招出苏州本地游使。天明时,将残魂一一送入城隍府。
日夜游神很是感激他们,道:“几位高人,将这害人的邪道惩处,我苏州城隍府上下感激,城隍大人设宴招待四位,还望几位明日,务必戌时赏脸赴宴。郑瑶与法海倒是处之淡然,青白二蛇很是激动。她们姐妹虽见过许多神祗,但从未有如此礼遇她们的。二人不禁暗暗下了决心,日后当如今日一般,行善积德,以尊他人而尊己。
待一切事了,小青将昏死过去的许宣和白道人叫醒,打眼一看,偏处还有个陈荷,估计从到尾就没醒过。
小青忽然想起幻境里的事,她和这凡人,还有郑真人……小青的脚趾羞得翘起。也许是他们一同入境的缘故,几人的世界是在连在一起的,甚至几人间还互相有交集。这才造了这些尴尬事情。
她捏诀引水,打散到这位富家公子陈荷身上,可是他仍旧昏睡不醒,毫无反应。
许宣见此,颤颤魏巍表现自己,谄媚道:“小青,我来,我来。”他在幻境里做得混账事,小青想想都恶心。许宣捏住陈荷的人中,叫他不得呼吸。手下人的脸都憋得通红了,人却愣是不醒。不得已,小青唤来郑瑶:“真人,这陈公子醒不过了。“然后她又小心翼翼补充了句:“小青对他……并无意思。”郑瑶心心无波澜,道:“我等修仙人,虽不至于断情绝爱,只是情爱之事实在太小,世上之事又太多,当是寻常。”
小青明白了,心中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她知道身为金丹真人的郑瑶不会眷恋区区凡人,但怕她计较自己幻境里无礼。如今无忧无虑了。郑瑶手搭在陈荷脉搏,一边诊脉,一边进入他的梦境。发现幻境已经碎裂了,但他心思仍在那场幻梦里,迟迟不肯走出。白素贞出于礼节,问道:“真人,这陈公子可有事?”“并无大碍。“郑瑶道,“寻一安静处,我给他施法一场,便醒了。”白素贞与法海哪里看不出来,这陈荷是沉溺梦境,才醒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许宣与白道士将陈荷抬走。他们四个将婴儿归送各家。三十五个婴儿,有五个无人收留,三个贫寒之家,一个富贵之家,一个残疾之家。法海看着只会鸣鸣啼哭的婴孩,微微一笑:“合盖我金山寺的缘法。”孩子们先被安置在许宣的药堂,补养几日,再带他们回临安。陈荷仍旧昏睡,外面日头大好,所有阴霾仿佛一下子都被驱散了。门被打开了,郑瑶走到床前,分去一部分心神入了床上人的梦。郑瑶踏出了情感的漩涡,出任女官,一剑斩幻梦。陈荷却留在了那间夕阳下的小屋里。
他住在她住过的小屋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门前养了许多花,精心呵护。希望小屋的主人回来时,能看到这美丽的花丛。可是他从白等到黑,从春等到冬,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一次都没有。他蜷缩在墙角,轻声哭泣。
“怎么哭了?"有一双手轻轻拍他肩膀。
陈荷茫然地抬首,对眼前的人感到不可置信,又欣喜又难过:“你回来了?不……是我在做梦?”
郑瑶闻言,不由发笑:“陈公子,你在梦里还做梦呢?”“梦里你的笑不会这么好看。“陈荷起身,欣喜若狂,“瑶娘,你真的回来了!”
“陈公子,是你的梦该醒了。”
“你还在生的我气是不是?”
陈荷急切地想握住她的手,郑瑶后退一步,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在你的梦里。陈公子,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你也没有负过我。一切不过是梦而已。”陈荷闻言,眼泪夺眶而出,世上痛苦的不是责备而是磨灭。“我错了,我当年年少心性,伤害了你。对不起,我不期望你原谅我,我希望你能高兴兴奋。”
郑瑶淡然一笑,将他们入赤眉道人幻境的事讲述,并且道:“陈公子不要自责,我入幻境缺失的不是爱情,而是亲情。从头到尾与你无关。”幻境里的郑瑶之所以会把所有情感投射到爱情上,正是因为家庭教育的缺失,亲情上的匮乏。她无力改变家庭环境,所以只能希望建筑另一道感情,以弥补心中缺憾。
只是有些情感,无法代替,无法弥补。
情爱生死相依,却可割舍;亲情如附骨之痛,却无法割断。爱情她在前世不知斩了几次,又是几次重新开始,早建立健康正常的爱情观。可是唯独亲情,她没有参破,无法推倒重塑。这一次,她找到了新的途径,与父母和解,与自己和解。
他们也是第一次为父母,有许多不周到之处。她也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让他们改变。唯一办法,就是她改变。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山,但她的心还是自己的。
她已经不需要过去的爱,她已经会自己,爱别人了。成长阶段的情感缺失,是没有办法弥补,既然无法补缺,那就向前看。陈荷怔怔地看着她,他记起来他是谁了,她是谁。郑真人不是瑶娘。
瑶娘的眼神朦朦胧胧,含着泪水,她眼睛却坚定,闪着过光彩。“真人,我想…自己休息会儿。“陈荷哽咽,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他自小哭得厉害时,就说不出话来。
郑瑶颔首,回到现实世界。
门被敲响了,郑瑶淡淡道:“请进。”
许宣带着一丝讨好的笑,躬着身子行礼道:“多谢真人相救,否则我和我家娘子就葬身妖道手里了。”
郑瑶嘴角翘起:“许官人,倒是好心态。”许宣听此,笑容再也挂不住,“噗通”双膝跪下:“还请真人原谅我受迷惑下的混蛋行为。”
“你没有伤害我,我又何谈原谅。“郑瑶侧首,没有受礼。许宣哭丧着脸:“真人就替我向娘子求求情吧。”原来他们刚回药堂,白素贞就提出了和离。说是缘分已尽,愿给许宣金银财产,许他一生无忧。
郑瑶看到窗外的白影,屋内丈夫哭得情真意切,屋外娘子心如磐石。“许宣,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