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赌约

李元带着的那队暗卫很快就又回来了。

他走上前，将洛箫残破的躯体扶起来，随后微微叹了口气，手中拿着一枚细小的赤红色丹药,对他说：

“吃了它。这枚丹药可以尽可能地解除你身体里那一股残留的毒素，至于你这些伤疤……还需要回去静静养着。”

洛箫听了，回以他一个诚挚的笑容。他的眼睛弯弯的，岑明莺不自觉便出了神。

洛箫好像一直都这样。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欢笑，一样的和善。除了那个连玉容，以及他看到的蓬头垢面的身影。

岑明莺再回神时，是月上枝头，洛箫被李元扶着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擦拭着嘴角满溢出来的血液，笑吟吟地说：“盈盈，我们走了。”她仓皇地看向他，发现他眼眸中盛着一股开玩笑的模样。像极了在同她玩什么恶作剧。

“我跟你们走。“洛箫听了她说的话，搭上了她企图上前的手。“好。”

月影稀疏，火炬点亮了这片夜空。

方才的事情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岑明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唇瓣，敛下了眼睛。

大

“花开了！“岑明莺跑到了花坛边上，不可思议地蹲在了这株花的旁边，高兴地扬起眉毛。

木湘站在她的身边，笑声附和着她：“是啊娘子，花开了。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有关注着它，就在昨晚,这花一夜之间绽开了。”岑明莺不知为何,想起了洛箫的那句话。

一一这枚种子是他血液所灌，与他心意相通。这么说,他定是心心境有了变化，这花才会如此盛开。岑明莺正想着，忽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恰恰可以听出背后那人走来的匆忙。

她还以为是洛箫，便兴冲冲地转身，意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没成想，等来的人，确实连清荷。

连清荷居高临下地睨着岑明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指着花的模样。她暗戳戳道：“没规矩。”

岑明莺先是不解地拧起了眉心，随后问道：“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为何到此处来了？”

连清荷见她问，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便淡淡开口回答：“本宫只是随意逛逛，顺带……对你赔个不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岑明莺却听到了。只不过，她还是无法将身前这个后宫妃子，连家之女对她道歉联系起来。莫非，她是怀了什么目的？

岑明莺先象征性地回了一句：“贵妃娘娘不必道歉。从前那些事，都是我有错在先，不懂规矩，还请贵妃娘娘见谅才是。”“那倒不错。"连清荷见她识趣，也是兀自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她，反倒看向了她身后的那簇艳丽的花。

顷刻，岑明莺便听见她轻咳两声，然后不是很自在地道：“这花……可是你种的？”

闻言，岑明莺向后方看去。方才那朵花可谓长势极其茂盛，周围枝叶繁多，又有着许多荆棘相伴，衬出了它迷人危险的感觉。虽然她不知道连清荷今日来此处的目的，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霜降。"连清荷冲霜降点头示意，霜降立马会意，先是向岑明莺解释：“这位娘子，贵妃娘娘只是听说了你的身份，于是来向你为先前的误会赔个不是。”岑明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见霜降手中刹那间多了一样东西，她将那样东西双手递给岑明莺，恭恭敬敬地说道：“此乃赠予娘子的赔礼，还请娘子笑纳。”

她略微有些犹豫的看着那样物什，却见面前矜贵的女子蹙着眉头，看了别扭的她一眼，催促道：

“快些拿着。若不是圣上命本宫来同你道歉，本宫才不会来此处偏宅小院，你莫不是还怕本宫害你不成？”

正是。

心思被戳中，岑明莺掩下心底那层惊诧，倒是懂得了连清荷来此的心思。既是圣上所要求的，那便证明洛箫或者李元在圣上面前替她做了解释，又或是圣上已然想要打压连家势力，才明里暗里地做了些改变。岑明莺觉得奇怪，连清荷自然也觉得。放在以往，就如她这般看似刁蛮的举动，纵使对象的身份错了，圣上也不会专门派她去道歉。更何况，岑明莺还不是什么有矜贵身份的人，她只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来客。

思及此，连清荷见岑明莺接过那赔礼，眉心跳了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两两相持之下，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骤然穿过这偏宅，探进了她们二人的耳朵里。岑明莺几乎瞬间便知晓了来人是谁。她睁大了一双笑眼，看向了洛箫的方向。

他吃了丹药，又歇息了一夜，虽然身子还有些疼痛不便，但在被宫人的悉心照料、搀扶之下，也有了些许气色与生气。“盈盈。"他远远地便看到了岑明莺的身影，他在身旁宫人的搀扶中，略微艰难地拖动起穿着白色衣物的身子，叹了口气。岑明莺身上是那般鲜艳的玫红色，他看得久久不能回神。只不过，他看得久了才发现，在她的身旁，似乎一一还有一人？待他走近了之后，待在岑明莺身旁的那道倩影才动了动，随后，洛箫看见她转身，那张同连玉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岑明莺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昨日她看不清那个鞭笞洛箫的女人的脸，但那恍惚间的轮廓好像一一与连清荷十分相似。洛箫冷冷开口：“参见贵妃娘娘。”随即，他的声音犹如淬了寒冰一般，他的眸子扫过岑明莺，定格在她惊讶的脸上。“实在对不住，贵妃娘娘。"他道，“我同这位娘子有些私事要说，便先借一步说话。”

连清荷显然也不想待在他们之间，这气氛着实微妙。她轻飘飘理了理杂乱的鬓发，带着霜降走：“那便罢了。本宫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霜降目光也扫了洛箫和岑明莺一眼，旋即随着连清荷踏出去的步伐，稍稍弯了弯唇，顺从地道：“是。”

确认连清荷走后，洛箫才松一口气。岑明莺见他也不方便走过来，便兀自走过去，同他说话：“洛箫，你怎么样了？”对面的人低下眸子，没有看她。岑明莺生涩地转移了话题：“方才木湘同我说，院子里的花坛里面生出了一朵极为漂亮的花，我便走过去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洛箫心口是丝毫不掩饰的悸动。他知晓岑明莺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朵花一一是他赠予岑明莺的种子所开出来的。心中正想着，面前人也道：“那朵花便是你赠我的那枚种子！”自己想，与真真切切听到岑明莺说，所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洛箫故作淡定应了一声，心中却如大厦将倾般慌乱，他果真还是……对岑明莺动了心。

当初给她种子也只是试探他对她的心心意，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那心意却以后长成了那么艳丽的花儿。

“洛箫，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的赌约，是否还作数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作数。“清亮的少年音掩在漫天风声里，岑明莺笑着，和这簌簌的风声一同灌入他的耳朵。

“好啊！那我们不若先去看看花？"岑明莺退开了几步，领着洛箫来到那簇花的旁边，让开身子，“快看，便是那处！”花儿果真是艳丽非凡，阳光之下，花瓣微微卷曲着，享受这般光芒的沐浴。岑明莺的笑眼也掩在这漫天光线之下，洛箫不觉晃了神。这一刻，他甚至都想，他不要复仇了。

他想和岑明莺坦白过往所有，就这样，和她成亲，和她过一辈子，哪怕山枯水穷，天地崩陷。

他难以掩盖，更是放任了那阵心跳声。

自此，覆水难收。

“洛箫？“她见他久久不发一言，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洛箫总算是移过来视线，落在岑明莺的脸颊上。她睁着那双笑眼，眼睛里十分璀璨，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的一身雪白锦衣。“你的赌约是什么？"半响，他才开口。

“我的赌约啊一一"少女犹疑般想了想。

洛箫觉得，她可能会让他为她做一些事情，比如，去采灵草。甚至也会让他今后不要靠近她。

一想到后者这种可能，洛箫心中泛起苦涩。但不管是什么，他屡屡这般搓磨她的心意，也是该同她道歉，予她补偿。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接受。

岑明莺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上前一步，用手指将洛箫因为沉思而下降的唇角抬了起来，别扭地比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洛箫不解地看着她，却听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洛箫，我希望你天天开心，不要为了很多莫须有的事情而困扰。”阳光洒下，少女的身边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就这么对着他笑，一头撞进了洛箫的心中。

他喜爱她，他心悦她。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将这么栽进去，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