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被抓
岑明莺不管不顾地向那抹芋紫色衣角跑去,后者微微一愣,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了林雾中。
“洛箫,救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岑明莺来不及再做多余动作,只能往前跑去,也藏匿于那团林雾中。雾气像给眼睛覆上了一层白色绢布,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洛箫?"她试探性唤了一声。
岑明莺不敢说得很大声,她只能短暂轻微地发出声音。她害怕引来背后的追兵。
现在的情况她可能也了解了几分。方才在逃跑的过程中,她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曾经是不是有招惹过什么人,引来杀身之祸。可最终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叛军发现她在燕国了。
所以身后那接连不断的脚步声,正是来抓她的叛军。林雾迷沉,使人无法清晰视物,叛军首领紧了紧眉头,用手摆了摆,随后,同其余叛军一起扎进了林雾中。
雾气几乎蔓延了整片林子,叛军们沿着小路一直往前去,却并没有发现岑明莺的踪迹。甚至连道人影都没有。
叛军首领咬牙切齿道:“五公主去哪了?”他旁边的一个叛军伏低身子,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林子,道:“兴许往林子里去了。”
小路旁边有两片林子,皆被林雾缠绕,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再加上林木遮天蔽日,茂盛得很,根本不见人影。
他们一旦追错林子,就很难再有机会抓到岑明莺了。叛军首领握紧了手中的剑身,正想直截了当地指向左边林子时,林雾之间走出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白色雾气蒙蒙,把那道芋紫色衣袖勾染出了更深的颜色。少年悠悠地走了过来,左手拿着一个损,右手轻轻抚摸着那个褐色袋子,从中拿出了一样未成型的蛊。
这蛊虫被装在容器里,蜷缩着身子,似乎嘴中在吐出什么浊液。洛箫看着叛军,眸光微动。
“我知道五公主去了哪里。"他的指尖轻轻叩动着损,唇角勾起。叛军首领回视着他,不动声色打量洛箫的表情。先前他告诉他们五公主的去处是对的,但他们仍然怀疑他有别的目的。“他往右边去了。“洛箫指了指右边的林子。“信不信由你们,言尽于此。”“首领?"首领旁边的那个叛军出声询问他,首领长叹一声,临走之前还看了洛箫一眼。
“追。"他身子一偏,走进了右边的林子里。大
偌大的林子里,雾气弥漫,青林翠竹环绕在这里,不少杂枝生长,跑到林子深处时,岑明莺已经几乎寸步难行。
她不确定叛军到底有没有追来,可是眼下她也无法再向前跑了。前方是一片荆棘林,若要硬闯,先不论是否能够受得了荆棘的刺痛,光是这伤口便得血腥可怖,稍不留神,甚至可能死在这里。岑明莺顿在原地,四周环顾,想要找到一处能够她走,或是让她容身的地方。
恍惚之间,那层层迷雾下,似乎藏着一道人影。岑明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道人影离她还算远,有一段距离。岑明莺拾起地上的一根荆棘,也不顾手掌的刺痛,她拿起来,做成防备的动作对着那道身影。被荆棘刺穿的鲜血缓慢地滴在地面,岑明莺咬紧牙关,脚步往旁边挪去。那道身影忽地向她走来,在迷雾中显得越来越清晰。岑明莺脚步一顿,在她思索的刹那,那抹芋紫色恍然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是洛箫。
岑明莺面上一喜,随即欢欢喜喜地朝他走过去,在见到亲近之人的那一刻,眼泪便委屈般夺眶而出。
她抬手胡乱将泪水拭净,看向洛箫时眼神中带了几分恳求。上京沦陷时,也是这场景,她身后是来抓她的叛军,面前是于她而言更安全的苗疆少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洛箫一定会带她走的。
岑明莺一颗心瞬间落定。她不由分说地跑过去,荆棘从手中脱落。她用血液淋漓的手轻轻攥住了洛箫的袖子,道:
“我遇到了叛军,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不知道我的行踪为什么会暴…”她深吸一口气,忍住鸣咽,接着道:“洛箫,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她觉得,他至少会答应她。
从前他们素不相识,洛箫还是答应了带她走的请求,更遑论这一次,他曾经说喜欢她,虽然不是想要成亲的那种喜欢,但至少念在朋友情谊上,也会帮她一把。
少年听到她的话语,默默把手覆上了她攥着他袖子的双手,随后,他慢慢地将她的手推开,收回了自己的衣袖。
岑明莺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洛箫的动作。她不解地低头,在看到自己残破的、鲜血淋漓的手掌时,她静默了一瞬。洛箫是不是嫌弃她身上的血污会沾到他?
也是。他的衣袍干净整齐,芋紫色又如此鲜艳明亮,自然是不想沾到她的血液。
岑明莺将手背到身后,也不顾那惨痛的伤,将血迹一遍遍抹到襦裙上,嘴角强硬地扯出一抹笑容。
“没事,我没事。"她感到喉咙有些干涩,呼吸也乱了。林间这般的静谧之中,她听见背后似乎有一阵声音在慢慢靠近。岑明莺心中胆寒,双腿不住地颤抖。
她看向一直垂着眸一言不发的洛箫,急急催促道:“洛箫,帮帮我好不好?”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紧锁着她,身子却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岑明莺总觉得洛箫变得和先前不同了。那双见到她便笑起来的眼睛此刻冷若冰霜。
“洛箫,我听见他们过来的声音了。"岑明莺苦丧着一张脸,身子不住地颤抖,若是洛箫不帮她,她真的没地方可去了。缓缓地,岑明莺将目光移到洛箫身后那团林雾中。既然脚步声从她自己的身后传来,那么洛箫的身后一定没有叛军,叛军不知道她的行踪,找她都是按照运气来,所以那边一定没有人。见洛箫还是不说话,岑明莺一咬牙,越过他伫立的身子,直往他背后跑去。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岑明莺的步伐跑得更快了。她不明白洛箫为什么不帮她。
或许是她原本就想错了,帮她只是出自洛箫心中的想法,不帮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万一洛箫有什么苦衷呢?万一他敌不过那些叛军呢?她遭人追杀,万一把他也拉下水了呢?
这样一来,他不帮她很正常。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泪水悄然落下,滴滴砸在了地面。岑明莺几乎身心乏力,跑到一半,她倚靠着树干,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步声变小了,可能是叛军暂时还没有追过来吧。她也有了得以歇息的时间。
岑明莺闭了闭眼睛,那雾气层层叠叠,林子中的东西她也什么都看不清。仅仅只歇息了几息时间,岑明莺继续提着襦裙往前跑去,一边用手拨开迷雾,一边隐忍着她因为怯懦而发出的哭声。她真的害怕,她不想死。
最终,她还是决定捡起荆棘枝条。至少在后面碰到叛军时,他们对她剑锋所指,她也能对他们回以荆棘。
纵使结果不如意,可她不想变成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岑明莺不小心踩到了一株枝叶茂盛的杂枝,枝条把她的脚踝划出了一长条血痕。
她忍着痛,依旧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漆黑如墨的夜晚,浓郁的林雾,不知在何处的叛军,岑明莺的神经紧绷着,几近头晕目眩。忽地,前方出现了一簇火光,驱散了这浓郁的林雾,她的视线顿时清晰了不少。
岑明莺向前看去,这才看到在林雾中走出来的那一队队人马,披着黑甲状的服饰,中原的装束,长锐的尖剑直直指向了她的胸口。那是叛军。
岑明莺的心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拔腿就跑,却被一道冰冷的剑锋拦住了去路。
“五公主,好久不见啊。“叛军首领走了过来,他持着尖刀,贴着岑明莺脆弱的脖颈。
一瞬间,那群叛军都包围了过来,将岑明莺困在了他们中间。叛军们个个将长剑拿出,剑锋都指向了她。
荆棘从手中慢慢滑落。岑明莺的手早已伤口支离,血液浸在了那件玫红襦裙之上。
“果然……还是想让我死吗?“她仰着头,泪水悄然从眼角流下,自嘲般笑了笑。
首领轻哼一声,随后道:“五公主,我们不会现在便将你杀了,但你得先随我们回军营。”
那道抵在她脖颈的剑锋收回,有几个人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先后架起她的两条胳膊,往外抬走。
忽地,万般静谧之中,传来了一阵乐声。
似汩汩清泉,高山流水。时而又如落盘玉珠,脆响吟吟。几条蛊虫迅速地游了过来,岑明莺对这乐声尤为熟悉,她惊讶地抬头,心中生存的希望逐渐燃起。
一定是洛箫回来救她了。
岑明莺奋力挣扎着,只为了回头看洛箫一眼。却没想到她这番的挣扎,换来的却是拉住她的两个叛军扯住她的胳膊,往下一拽,引来痛彻心扉的苦楚。她含着泪,趁两边叛军也都向乐声处看去时,颤抖着回头看。乐声戛然而止。
洛箫悠悠地走了过来,对着叛军首领防备的目光,极尽温和地笑了笑。“抓到五公主了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好不好”一般,洛箫的声音是轻快的。
今日,他换上了一件锦绣衣裳,芋紫色的花纹繁杂,银铃铛与各种银饰都挂在他的胸口,在他的走动的时候叮当作响。他不再是束着高马尾了。他扎着繁复的杂辫,加上那披散下来的头发,活脱脱一个苗疆人。
岑明莺看着他的模样,再结合他的话语,心中因雀跃而沸腾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他不是来救她的。
甚至,他还问“抓到五公主了吗?”
“自然。还得多谢公子的帮助。"首领了解了洛箫的来意,忽地笑了起来,“若是没有你为我们通风报信,告诉我们五公主的行踪,我们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抓到她呢?”
通风报信一一
岑明莺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字眼。心中那股不可置信缓缓腾升在心口。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握紧了滑落的荆棘,尖刺就这么刺在手心中,即使岑明莺已然冷汗涔涔,可她依旧浑然不觉这般痛楚。莫非洛箫是想救她,他有他自己的苦衷,所以才这般对她吗?她……不想信。洛箫与她同生共死了这么久,为何突然便将她的行踪交给了叛军,他便如此想杀她吗?
那他为何还要一次次救她。
岑明莺思绪像是乱麻般紧密交织在了一起。她难掩沉痛地扶着头颅,低呼出声。
她听见洛箫在她的不远处,笑意盈盈地说:“不必言谢,不就一个亡国公主,任凭如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这一路跟随,可算是让我为皇室效力了。”首领听完笑意更甚。
洛箫应和着他的话语,褐色袋子里蛊虫耸动着,他咽了口唾沫,转眼间又配合着笑了起来。
“快带走!“两个叛军反应过来,扯着岑明莺便往后走,她被扯得生硬,四肢都在发痛。
她被迫回过头来,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洛箫那个极尽温和的笑容,与他默不作声远离她的动作。
以及,他冰冷彻骨的话语。
岑明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竞然没有了反应,只是呆愣着看着走过的一草一木,像是完完全全失了神。
包括叛军扯着她所带来的疼痛,荆棘刺穿手掌带来的苦楚,全部消失了。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血液落在地面,面上全无波澜。洛箫与叛军首领交谈的声音逐渐变小。岑明莺低着头,看着掠过的地面,她无法回想自己曾经与洛箫点点滴滴的过往。只要一想,她会觉得整颗心都在发痛,犹如被人四分五裂。她不敢想信,也不愿相信,那个温和恣意的少年郎,会在她落入困境时,在背后捅她一刀。她更愿意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洛箫一定是有苦衷的。弯月隐入薄云之中,月光倾洒,云雾缭绕。岑明莺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