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第55章第五十五章

柳嘉祯将她抱回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想要拔掉她头上的发簪,夏南箐头一偏,躲过去,好像梦里也在生气,柳嘉祯叹一声,在她耳边温声道:“都是我的错,帮你把簪子取下来,睡得舒服一些,好不好?”夏南箐把他当蚊子一般地甩掉。

多次几番,一般人可能上手直接拔了,他只是想,夏南箐对他有气,对他撒出来,她觉睡得踏实。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争。

柳府的门匾高高悬着,修行一生,柳家风骨,淡泊名利。他从小受着这些教诲长大,耳濡目染,清心寡欲。他带着二叔活下去,灯下苦读,无论五月酷暑,还是寒冬腊月,笔耕不辍。很多人都说他过得太苦了,他却不觉得。长大后忽发恶疾,在第一次贡士要去参加殿试的路上差点丢了命,被取消了头衔。大家觉得好可惜,他却已经开始准备第二轮。他知道他要走的方向就在那里,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可以了,山再高,一阶一阶走上去就可以了。

其实他知道日子过得贫困,简陋的屋子,粗糙的吃食,但他并不觉得苦。人人有屋,家家有饭,他没有这些,又如何?对于远在天边的夏南箐,他也这么期盼她过得平安快意。世道好了,百姓的生活就好了,世道好了,她才能过得更好。他不该动心,更不该动念。

梅嬷嬷安排人把夏南箐带回她房内,柳嘉祯目送夏南箐回去。梅嬷嬷行一礼,也要告退,忽听柳嘉祯问她:“我听说阿箐把蛇找回来的那天,您做了白糖黏糕的点心给阿箐作宵夜。”梅嬷嬷奇怪道:“并未,许是大郎记错了。”柳嘉祯点点头:“那便是我记错了,阿箐现在不吃了吗?”说到这个梅嬷嬷也困惑:“这几次我做了,家主都不动筷了,家主与大郎亲厚,她有说现在喜欢吃什么了吗?”

“许是大郎说过,多吃不好,家主终于往心里去了。"梅嬷嬷喃喃自语,忽觉失言,忙要道歉,柳嘉祯神情却很正常,好像并不清楚所谓的"大郎”。唐突解释更显怪异,梅嬷嬷行礼后便走了。柳嘉祯握着夏南箐的发簪,看着上边发簪上坠着的一枚琉璃红珠宝一般的红豆。

他苦笑,自己乃凡胎口口,动心动念也正常,他这次没有很坚定的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

胖哥抱着酒壶喝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潇潇洒洒,他远远见柳嘉祯站在亭中黯然的模样,摇头叹息。

柳嘉祯走回宴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胖哥道:“家主让你不要喝呢。”

到嘴边的酒顿了顿,柳嘉祯放下酒碗。

他握紧青黛双笄簪,下定决定,归还这个发簪后,不再入夏府,他年复一年遥望真州的夏府,今后也这样。

刚到夏南箐的屋外,柳嘉祯忽然异样,冲入夏南箐房中,一道冷光射向床榻上的夏南箐,柳嘉祯拔剑挑开了那柄匕首,对方见暗杀不成,转身欲逃,柳嘉祯一剑将他拦了下来,两人刀光剑影打了两个回合,听到有人过来,对方劈开机嘉祯的剑势,逃得没影。

柳嘉祯追了上去,但不敢走太远,守在夏南箐屋前。外头听到声音的胖哥连忙过来,正要去追,柳嘉祯把他喊回来:“那些不是手无寸铁的乞丐,你的手没有好,莫追。”夏南箐回身去看看夏南箐,她正安睡,脸色带酒晕,松一口气。那些藏在暗处的蛇被毒死了,熟知这些的,除了地下宫的人,就是夏虹影的人了,对方的明明武功在自己之上,却不敢下杀手,也是夏虹影不敢杀了柳家人的原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夏南箐能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他拳头紧紧握住,手背的青筋一跳一跳。

柳嘉祯走出房间,胖哥站在门口,丢给他一个东西:“应该是那个刺客偷偷拿走,不小心掉出来的。”

柳嘉祯打开卷轴,文书已经签上了夏南箐的名字,夏老爷在问他意见时,非一时兴起,空作弥补之态。

看字迹,还是小时候夏南箐签下的字,如今又被翻了出来。“夏老爷和夏家主有心,你也有意,若再推脱,多少不识好歹了。"胖哥虽然不识字,简单几个还是能认,婚书意义重大,他知道。“我同你说了,家主是有意的,小潘,你不要错过了才后悔。"语重心长的语气。

柳嘉祯握紧卷轴没有答复,胖哥想要拿回来,柳嘉祯却握紧了没有松手。胖哥哈哈笑:“我还想,你若真觉得为难,我帮你把这卷轴烧了。”大

夏南箐头痛地醒来,昨天喝了一口烈酒就记不住发生什么事了,梳洗挽发后,梅嬷嬷道:“大郎在等家主。”

夏南箐一愣:“他昨天没有回乾和?”

“晚上回了,一大早又来了。”

夏南箐看一眼外头的天色,道:“他不是应该要去上衙吗?"赶紧往外走。柳嘉祯站在在廊下,宽阔的肩膀将官袍撑得笔直,别人穿着要挽几圈的袖袍刚刚好齐他手心虎口处,手指笔直。

似乎来了一段时间,袍角有一圈打过露水的湿润的水迹。明显有寒意的时候,早晚更是明显,他就这么傻站着,这么多屋子和仆人还不够他用吗?夏南箐还是生气,但心疼还是多过生气,连忙要叫梅嬷嬷安排人给柳嘉祯煮碗姜水过来。

“不碍事,他们说你没醒,所以没有让人叫你。”夏南箐没了脾气:“那也可以进去屋子里等啊,你这是自虐吗?老朱主说了你现在大病初愈,得好好养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受不住。”柳嘉祯笑一笑:“我只是站在这里赏赏景色,我不冷,你别担心。”夏南箐真的拿他没办法,这里虽然是她院子,可是花都已经凋谢,没什么好景看,柳嘉祯真要看,去林院,或者花苑里都比这里好。“你昨晚回了乾和了?"夏南箐问。

柳嘉祯点头。

那应该见到那个人了,今日一大早就到了这里,连自己妻子都没有陪,就来了这里,难道是什么急事?

“我听老朱主说了,你误会了,那个人找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柳嘉祯看着夏南箐。

夏南箐昨天的态度很反常,他于是去问老朱主发生了什么事,同时,老朱主在夏南箐心中,如同祖父一般敬重的存在,他在老朱主面前,郑重保证,若夏南箐对他有意,此生此事绝不辜负夏南箐。老朱主说,这也是夏老爷期盼看到的。

柳嘉祯其实担心的点就是这里,他不想夏南箐是因为尊祖辈的意思与他结合。

如果夏南箐对他无意,他也会好好保护夏南箐。夏南箐再次愣住:“什么意思?”

柳嘉祯手指暗中握成拳,忍住腼腆,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且淡定:“我从未和任何人定过亲,也从来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夏南箐还是愣愣了,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嘴角慢慢爬上笑意,柳嘉祯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还给你。"柳嘉祯展开手心,露出青黛双笄簪。“原来在你这,刚刚嬷嬷找了一圈没找到。“夏南箐拿回那发簪,但是头上已经簪了别的发簪,于是这个便没有插到头发上去。见柳嘉祯一直看着自己拿着这个簪子,反问:“怎么了吗?”“没事。"柳嘉祯垂下眼睑。

“这个发簪不知道哪里来的,可是挺漂亮的,我以为是个珠宝,原是红豆,真是少见的,不知道要挑多久,才能挑出品相都好且一模一样的两颗…夏南箐端详着发簪道。

“你不知道这发簪谁送的?”

“你知道?"夏南箐奇怪地看着柳嘉祯。

柳嘉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夏南箐真相,岔开话题反问道:“怎么不喜欢吃白糖黏糕了?”夏南箐顿了顿,嘟囔着道:“就是不喜欢了…”柳嘉祯露出笑容:“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以后都不吃了。”夏南箐觉得那个笑容带着难以察觉的苦涩之意,只好解释:“吃白糖黏糕会想起一个离开的哥哥,所以不想吃了。”“那就不吃了。"柳嘉祯还是这个表情和语气。夏南箐瞅着柳嘉祯罕见的这个样子,说高兴不像高兴,说不高兴好像又有点计较,脑子忽然灵光一现,又觉不可思议,走近两步,抬高脑袋,盯着柳嘉祯的脸看。

他下意识又想躲开。

夏南箐一把抓住他的手,柳嘉祯全身绷紧,明明生得比夏南箐高大得多,却像被夏南箐欺负了似的。

“你这是干什…“柳嘉祯眼睛哪都看,就是不和夏南箐对视。“你知道这么个人,你不高兴?"夏南箐问。柳嘉祯抿住嘴唇,垂下眼睑,薄薄的眼皮黑色的睫毛,神佛之姿。“因为他冒用了你的身份,所以你不高兴,也是,换作谁都不会高兴。“夏南箐道。

柳嘉祯愣住,张了张嘴,依旧没有解释出口。“你真的不高兴?”

“没有。”

“那你是高兴?”

“和这事没有关系。"柳嘉祯只好道。

“那和什么有关系?"夏南箐不明所以,他分明就是介意这事。柳嘉祯看夏南箐一眼,在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时又飞快移开,落在夏南箐眼里,他一直这样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入了佛道。夏南箐松开他的手,道:“柳嘉祯不要这么含含糊糊,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么聪明,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夏南箐挽好披帛要走,柳嘉祯站的地方太刁钻了,刚好挡住了出路,夏南箐推他推不开,更生气了,挤也要从他身边挤出去。柳嘉祯握住她的手腕:“别走,我只是害怕,你并没有想清…“想清楚什么?"夏南箐挣了两下挣不脱他的手,气鼓鼓地想踢他一脚泄愤。柳嘉祯把卷轴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熟悉的卷轴订婚书,夏南箐过于惊讶,都没问怎么在他手里,展开来看,柳嘉祯已经签上了名字,还摁了手印。

孑然不同的两个字迹并排在一起。

稚嫩的"夏南箐"和慎重的"柳嘉祯”

夏南箐看着签好的订婚文书愣住,许久不说话,柳嘉祯屏住呼吸,生怕漏掉夏南箐脸上细小的情绪。

“你怎么不说话?"这次轮到柳嘉祯问了。“别吵,“夏南箐一本正经道,“难得做柳嘉祯主动的梦,让我多梦一会。”柳嘉祯无声地笑开,夏南箐也傻傻地笑了。笑了一会,夏南箐问:“不会是老朱主逼你的吧?”“没有。”

“你自己自愿的?”

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么问柳嘉祯心脏都受不了了,他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夏南箐见他这样实在太有意思了,原来他这种绷紧身子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她是在害羞!

原来他都害羞这么多回了!

夏南箐敲敲自己的脑袋,果然真的是笨啊。夏南箐故意不懂,继续逗他。

“你是不是自愿的?”

“嗯?你不说话?那你就是不自愿的,哎,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阿箐等…“柳嘉祯看出她在逗自己,奈何自己这种时候嘴笨得很,几乎求饶。“好吧,你亲我一口,我就相信你是自愿的。"夏南箐点了点自己的脸颊。